第五章 五年奮鬥

大風縣聯社雖然是農信機構，但董事長對櫃員技能卻抓得很緊。櫃員技能都包括什麼呢？一般商業銀行包括以下幾項：打字速度、小鍵盤、點鈔、識別假鈔這四項。小鍵盤技能通過翻打百張傳票來提高。百張傳票就是100張一百元大小的長方形紙片，每張紙的右下角隨機印着一串數字。用計算器當做電腦的數字鍵盤區。左手翻傳票，右手打計算器。結果正確，用時越短越厲害。當時，我們大風縣聯社翻打百張傳票的合格成績是2分30秒。歷史上最好成績是1分30多秒。由於就那十幾本傳票，練得在腦海里都形成記憶了。到現在都記得a版傳票開始的兩個數字：794086512、761286305。點鈔是一堆練功券擺在面前，數出100百張後用捆鈔紙紮好捆。紮好捆是有標準的，就是單手拎起紮好捆的捆鈔紙的一頭，練功券不能散。在五分鐘內數對且捆紮好越多的越厲害。我當時的翻打百張傳票在2分鐘左右，點鈔在14捆左右。打字速度大家差距不大。用五筆輸入法的會快一些。當然還有一些小眾的輸入法，但那都是大神級別使用的。平時見不到，只有在全國性的比賽中能夠偶爾見到。識別假鈔比較難。不是難在識別假鈔本身，而是難在規定時間內，大部分人都很難把所有假鈔識別出來。而且很多人把真鈔當假鈔挑出來。按照規則，少識別、錯識別都不算數。

每天下班后，支行都組織我們年輕人練習四項技能。一幫人圍坐在會議室的桌子邊，一遍遍的點鈔、翻打百張傳票。大家練的還是很認真的，行內一個季度考核一次，不合格罰錢。連續三次不合格還要談話、降薪。

過了三個月試用期，工資發到手8000多塊，這個着實振奮人心！從住房公積金出來的時候，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猶豫的。看到現在的工資，說明當初的決定是對的。靠着自己的雙手掙錢，不拿昧良心的錢財，心裏很踏實。當初辦住房公積金貸款的時候，還在琢磨，不吃不喝還要還三年，現在算一算，有可能一年就還清貸款。待到房子交工時，裝修的錢也掙出來了。

試用期剛過，支行信貸會計張姐因提拔到其他支行當行長助理，信貸會計崗位沒人了。副行長再次找我談話，要我接信貸會計工作。作為新人，我沒有推辭的理由。再說，信貸會計是比較有技術含量的崗位，能夠學到很多東西。唯一的缺點就是比較累。信貸五級分類等都是手工記賬。幾乎每天都要把正常、關注、次級、可疑、損失的借據搬出來手工查找並記賬。

原來的信貸會計僅用一天時間和我做了個交接，至於日常具體工作內容，只是口頭傳授了一下。副行長在旁邊監交，看到一臉茫然的我，最後無奈的對原來的信貸會計張姐說：「總行提拔你是好事！咱們支行不能耽誤你上崗赴任。但是，你手裏這麼多工作，小程一天沒跟着你學過。以後碰到什麼問題問你，你可得隨時接電話給解答。」張姐自然是滿口答應。

接了信貸會計這個活才知道，工作內容多不是最累的。最累的是和信貸員打交道。信貸員業務能力參差不齊，整體素質較差。倒不是我對他們歧視，是他們的工作能力確實不行。這跟我省農信系統的員工招聘管理、人才培養機制有關係。我省農信系統最早是從農行分家出來。分家后，農信系統一直施行的是接班制。父母在農信退休，家裏孩子或者孩子配偶可以接班，不看學歷等。我們支行一個兄弟，比我大一歲，工齡居然有10幾年！人家是初中畢業，母親提前退休，把崗位讓給了他。還有一個大家叫二叔的同事，一家兄弟五個，全在大風縣聯社工作。只因他們的父親當年是大風縣聯社的老主任。哥五個最高學歷是三叔，高中學歷，現在是一個支行的行長。其餘四兄弟都是中學畢業。以上情況，在大風縣聯社是普遍現象。我們這批是大風縣聯社首批社招的大學生。

接信貸會計崗位第一個月就出了么蛾子。信貸資產五級分類報表做完導入系統后，死活校驗不通過。眼看着要到最後上報期限。我趕緊打電話求助原來的信貸會計張姐。她在電話里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堆，我卻一頭霧水。最後實在沒辦法，大晚上的張姐開車又跑到我們支行，手把手交了我一遍，這才解決問題。

2022年8月20日於薩晴轉雨

轉到信貸會計崗以後，我和信貸員一樣都是正常休節假日，不用再倒班。王強用行里提供的行員貸款買了一個起亞秀爾手動擋汽車。我讓他用這個貸款付個首付，在紅谷市買套房，但他說別人都買車了，他也得買。而且信貸員整天在外面跑，有個車方便。他的理由很充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

在村裏的農信機構工作，夏天是最舒服的。晚上下班後跟着信貸員去農戶家裏蹭吃喝。所謂蹭吃喝，就是到農戶自家的地里摘點香瓜、西紅柿等，接着井水洗洗，坐在地邊上吃；或者摘兩穗玉米，挖兩個土豆，在地邊上生堆火，直接烤了吃，別有一番風味。比去燒烤店什麼的舒服多了！

支行新分配過來一個大堂經理，叫李娜。她是從另外一個支行調過來的。調過來的當天，王強就給我講了下這個姑娘的傳奇經歷。

我們支行原來有個叫王勇的信貸員，小夥子長得很精神，為人也很熱情，會來事，深得前一任支行長喜歡，行內行外處理點什麼事喜歡讓他去。據王強講，王勇的家在黃土縣，那裏交通落後，條件艱苦，王勇父母都靠種地為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王勇大專畢業后在紅谷市打工，處了個女朋友，家裏條件比較好。兩人結婚後，老丈人看王勇沒有正式工作，就託人給弄進了大風縣聯社。進了大風縣聯社不長時間，王勇就和李娜搞到了一起。一開始，王勇和王強住一間宿舍。後來為了和李娜幽會方便，王勇就在外面租了房子。過年的時候，王勇也沒回家，而是和李娜出去玩了。媳婦挺著大肚子找到行里，發現行里也沒有王勇。紙里終究包不住火，最終王勇和李娜的事兒還是被女方發現了。王勇不知道是因為丟人還是因為愧疚，乾脆玩起了消失。既不來單位上班，也不回家。女方家裏人來單位找人，支行長還想向家裏人打聽王勇的下落。拖了大概有兩個月，單位不得不對王勇做出開除決定。按理說，王勇的事情到此也就結束了。不知道這哥們怎麼想的，突然有一天給總行及各支行的辦公郵箱發了李娜的裸照。本來平息的事件，再次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李娜在原來支行待不下去了，她父親找人調到了我們支行。她父親是隔壁村的會計。別小看村裏的會計，掌握著全村的財政。大風縣是紅谷市有名的產煤大縣。村裏都有自己的村辦企業。年底村民都有分紅，人均好幾萬。對於銀行來說，她父親就是土財主，決定着村裏賬上的錢存到哪家銀行。李娜調到我們支行，工作狀態很穩定，跟大家處得也不錯。我想，對於她來說，就相當於處個對象分手了嘛！但是對於王勇來說，損失實在是太大了。家庭破碎還丟了工作。整件事情下來，王強是最無辜的!本來這裏沒他什麼事。但是，他和王勇還有另外一個同事，三人聯保每人向行里借了15萬元員工貸款。兩年一次性還本，按月付息。王勇和王強都用這錢買了汽車。自打王勇消失后，每個月的貸款利息沒人還了。行里找不到王勇，就只能找王強和另一個同事，因為他倆是王勇貸款的擔保人，讓他倆每個月替王勇還利息。自行里決定開除王勇后，王強就找行里協商，將行里預扣王勇的風險金等各種福利凍結並償還他這筆貸款。經過多次的協商溝通並走了法律程序，最終行里決定將一共6萬多塊的資金償還了王勇自己的貸款。剩下的利息和本金由王強和另外一個同事償還。當然，本金可以到期后再還。這個期間，如果王強能找到王勇，讓他自己償還也可以。或者，到期王強償還后，再找王勇追要也可以。所以，王強比任何人都關注王勇的消息。後來王強打聽到，王勇和媳婦離了婚。女方把剛出生的孩子送到王勇那，王勇居然悄悄地把孩子又送回女方的姨家。真是造孽啊！

自打接了信貸會計和副行長、會計打交道的次數就多了。副行長分管信貸業務，會計經常找我要一些信貸方面的數據。會計是一個女孩，沒結婚，比我小兩歲，說話、辦事比較強勢。起初我比較忍讓。因為在支行里，會計和行長、副行長一樣也算是管理人員。可是，這個會計得寸進尺，好多本該是她的工作，都安排我來做。後來，我就和她正面剛，不是我的工作，堅決不做。有幾次吵到副行長那裏，可是副行長每次都是偏向會計。很是鬱悶！

晚上沒事的時候，我就和王強念叨。王強告訴我，會計是副行長媳婦的侄女。我tm這才恍然大悟！但是，並沒有因為這層關係就慣着會計。我倆一如既往的吵！每次看到副行長那副嘴臉，從心底里更加厭惡！有幾次想向總行揭發他倆的親屬關係。按照行里的規定，近親屬是不能在一個支行工作。尤其是管業務的行長和管財務的會計崗位。但是，琢磨半天，還是放棄了。tm的行里肯定知道這個事兒！否則，會計年級輕輕地，專科畢業，就能走上這個崗位，一個月工資小兩萬，絕對不可能！思前想後，還是老實貓著吧！反正他們定期都會輪崗。打不過，咱總能躲得過吧！

10月的一個周末，和雪兒在紅谷市團聚。雪兒說省行正在招聘，她想報名試試。我本來是不願意的。在紅谷市，我倆工作都比較穩定，而且房子明年交工后就可以辦婚禮。穩穩噹噹的在紅谷市安家過日子多好！但是，看雪兒十分想試試，也就沒攔著。省行，那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了的嗎？肯定要托關係啊！想想雪兒家裏也沒有什麼硬關係，她報名考試，只可能給人當陪襯。所以，也就同意雪兒報名了。

每個周末，必要陪雪兒逛家電、傢具商場。雖然房子明年才交工，現在不買。但是，每次雪兒都不厭其煩的各種逛。一會兒拿起這個碗，一會兒又拿起那個被罩，讓我看咋樣。然後又放回去，自己念叨著：明年的時候就買這樣的。雖然我不喜歡逛這些地方，但是看到雪兒高興，也只能陪着。

進入12月，大風縣聯社開始忙碌起來。一來是進入年底，二來是大風縣聯社改制。大風縣聯社是我們內部人的叫法，其實大風縣聯社的官方名稱是大風縣農村合作銀行。這次改制，就是要從合作銀行升級成商業銀行，改制后的官方名稱是大風縣農村商業銀行。我們不知道改制有什麼用。只知道，改制工作是真tm煩！尤其是信貸會計和會計。總行一天讓報八百個表！24小時都在做表，絕對的「表哥表姐」！除了做表，還要核銷賬務。為了達到設立商業銀行的標準，不良貸款率要壓降下來。60、70年代的借款，借據的年代比我歲數都大，單筆借款10元、20元的信貸檔案都要翻出來，逐筆核對。通過這個事情，我又發現了一點貓膩！有些近些年的上百萬的借款也核銷。明明借款人每天還跑到行里辦業務，不良貸款清收的人也不去追，非要搞成賬銷案存！而且那些人還都正常干著買賣，開着車汽車，有收入有資產！而有些不良貸款，借款人一次次被叫到行里簽各種保證、催款通知書。這些借款人穿着破爛，皮膚粗糙，說話低聲下氣，生怕那句話說錯了，惹得行里人不高興。看來，這個核銷貸款也是個「技術活」啊！

12月的最後兩天，又要報信貸資產五級分類報表。這個報表已經輕車熟路。三下五除二就弄完報給總行了。可是總行反饋報表不對，跟他們在信貸系統里的取數不一致。信貸系統是省聯社新上的系統，雖然通過了測試，但是極不靠譜。信貸員反應過很多次問題。也是基於信貸系統的不穩定，手工報表一直按月報著。總行說報表不對，我只能重新審核，填報。可是弄完之後，發現跟之前的數據一樣。怕自己出錯，又把所有的紙質借據、賬簿找出來逐一核對，沒發現問題，就重新把表報給總行。下班以後，總行經辦打電話說，報表還不對。我跟經辦反饋，有可能是信貸系統有問題，我已經反覆核對過。可經辦堅決說是我的報表有問題。人家是總行，只能聽從，重新檢查報表。到了晚上9點多，副行長來到營業廳，催我報表，說總行財務部老總給他打電話，就我們支行還沒有報。態度比較不好！我把報表的經過以及核對的情況跟副行長講了，我認為我沒有錯，是系統的問題。副行長和總行經辦一個態度，堅決認為是我填報錯誤。只能無奈的一個個數字、一筆筆貸款繼續核對！到了凌晨3點多，實在困得要命，回宿舍躺了一會兒。

早上5點多，副行長走進宿舍，把我推醒，問道：「還不起來？你的報表弄對了？」

「我弄到3點多，還是之前的那些數。肯定是總行系統出問題了。」我迷迷糊糊的說。

「人家總行的小荀是省大的大學生，怎麼可能出錯？你趕緊起來，繼續弄！今天必須報上去！」副行長沒好氣的說。

我心想省大的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誰tm還不是個大學生？再說省大的經濟專業還tm不如我們學校呢！

「好的！我現在就起來弄！」我不情願的說。

12月最後一天的上午，一直在跟報表死磕！中午的時候，副行長笑嘻嘻的走到我身邊。看着那個笑容，渾身起起雞皮疙瘩。

「小程啊！休息會吧！別弄了！」副行長說。

「不行啊，今天必須得報上去！現在還沒找到錯在哪了！」我疲憊的說。

「哎呀！歇會吧！剛才小荀給我打電話說，好像確實是總行的信貸系統出點問題。」副行長說。

「那咱們的表到底對不對？還需不需要核對？」我問。

「應該不用了。」副行長說。

「哦！看來省大畢業的也就那麼回事！那還得麻煩您跟總行會計部的老總說一聲，他們的經辦有點不靠譜，報表晚了跟咱們沒關係！」我生氣的說。

「啊，這個事他們確實有點馬虎了！」副行長說。

「他們馬虎沒啥事！我幾乎一夜沒睡！他們一句話就完事了！」我說。

「是呢！總行嘴大！一句話，就把下面的人差點累死！」副行長說。

事情已經這樣了，既然不是我的錯，也懶得再說什麼了。吃完飯，上床倒頭就睡。

好不容易搞完改制問題，進入陰曆年底，等著每天發錢的日子。沒想到，沒有了！因為改制，核銷不良貸款用的都是利潤，年底只給發了2萬塊錢的年終獎。新老員工氣得直跳腳！大家不知道改制究竟有什麼好處，但是都知道核銷不良貸款的貓膩！

2012年過完年從家回到紅谷市不長時間，雪兒就接到被省行錄取的通知。雪兒很是興奮，我比較鬱悶！但又不能表現出來。雪兒很尊重我的意見，如果我不同意，她就放棄。思前想後，決定讓雪兒去省行報到。畢竟，省城發展空間比紅谷市大。未來孩子的成長環境也不不一樣。但是擺在我倆面前的現實問題就是，又得兩地。雪兒調去省城，只能是我也跟着過去。當時，我的想法是可以託人找找關係調到省聯社或者省城裏面的聯社。

雪兒走的當天，江姐開車送到機場。回來的路上，江姐開玩笑：「不怕雪兒跑到省城甩了你？」

我笑笑說：「不擔心！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其實我的內心也打鼓，雖然雪兒我倆的感情很好。但是，異地戀是我永遠的傷！

想法豐滿，現實骨感。沒想到調動工作要20萬塊錢，而且調不到省聯社，只能調到省城下面一個縣的聯社。20萬！我寧可辭職自己去省城做點小買賣，也不會白白送人。此路不通后，雪兒又通過省城身邊的同事不斷的打聽消息、介紹工作。直到10月，我已經到省城參加各種考試、面試5、6次。可是沒一個有結果。十一期間，大風縣聯社組織員工去雲南旅遊十天。我分在第二批，十月中旬才輪上。跟着同事去雲南麗江、大理、西雙版納玩了一圈。準備從北京坐火車回紅谷市。在北京的時候，接到雪兒電話，讓我去省城某家股份制銀行面試。說句心裏話，對於在省城找工作這件事真的有些疲憊了，十分不想去。雪兒好說歹說勸我去。雪兒總覺得她去省城，讓我換工作跟着她去，有點虧欠我。只能硬著頭皮從北京飛到省城面試。我覺得這次和以往沒什麼區別，肯定沒下文。回到大風縣聯社後繼續努力工作。

我們支行有個金庫，周圍5家支行的現金晚上都要由我們單位自己的押運車收繳到這個金庫。金庫設在現金區後面，與現金區隔着一道亞克力板牆。板牆後面的空間除了金庫，擺了兩張床，隔出來兩個衛生間。金庫晚上必須有一名押運人員和一名正式工（男性）值班。本地男員工都不願意值班，儘管一個夜班給25元錢。因為，進了值班室一晚上都不允許出來。吃喝拉撒睡全在裏面，值班室空間狹小，很憋屈。作為新人，我經常替別人值班。反正對於我來說，就是睡在宿舍和睡在值班室的區別。我又不喜歡出去玩。行里給值班人員每人配一把散彈槍。這個槍的官方名稱叫什麼不知道。應該是cs裏面的b22,連爆。槍膛一次能上5顆子彈。子彈是紅色彈身，銅製底座。紅色彈身裏面裝着好像50顆鋼珠。除了上膛的5顆子彈外，還額外配一盒10發子彈放在床邊。值班人員上崗之前要檢查槍支情況。

一天晚上，押運隊李隊長我倆值班。我倆按照流程檢查自己的槍支。「嘭」一聲炸響，李隊長的槍走火了。當時差點把我嚇跪地上。他離我不到一米元，槍聲在狹小空間顯得尤其的大。耳朵震得只能聽見「嚶」的聲音。李隊長和我趕忙互相查看對方是否受傷。還好，李隊長是當兵轉業，而且從事押運工作多年。嚴格按照流程，驗槍的時候槍口朝上，沒傷到我和自己。值班室的天花板被打出一個大窟窿。李隊長看我倆都沒事，晃晃腦袋，琢磨了一下，從槍膛里又褪出一顆子彈。然後又褪了三次，直到確認槍膛里沒有子彈后，默默的坐到床上點了根煙。我以為李隊長被嚇到了，也點了根煙陪他抽。

李隊長把最後一口煙抽完，淡淡的說：「哎-快退休了，工作丟了！」

我不明白李隊長什麼意思，不就是走個火嗎？怎麼還能丟工作呢？

李隊長看我好像沒明白，繼續說：「哎-咱們行以前有個兄弟，由於疏忽大意，驗槍的時候和別人聊天，子彈沒褪完，以為空堂了，就擊發驗槍。結果被行里開除了。」

我終於聽明白了，趕快安慰李隊長：「您這應該算是走火吧？跟他情況不一樣。」

「哎-一模一樣！晚上收款的時候就一直琢磨兒媳婦工作問題，直到剛才還在想。tm的走神了，以為5發子彈褪完了！」李隊長傷感的說。

「直接開除不太可能吧？畢竟也沒有造成什麼人員傷亡、財產損失。」我說。

「小程，咱爺倆這話撂這。我肯定是要被開除的。」李隊長幽幽的說。

「李隊長，絕對不可能！您在行里人緣這麼好，而且任勞任怨的幹了這麼年，馬上退休了，哪能開除呢？那也太不人道了。」我說。

「哎-哪有什麼人道？只有天道輪迴啊！當初我當兵轉業找工作的時候，是託了我姐夫的關係來到行里。結果頂掉了另一個領導的親戚。這個領導就是咱們現在的大行長啊！誰能想到他會有今天？誰能想到我會犯這樣的錯誤？他一直在找我的麻煩！沒想到終於送到人家手裏了。」李隊長直嘆氣。

聽了以後，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李隊長了。只見他拿起值班室座機，如實彙報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當天晚上，總行安全保衛處老總親自到我們支行金庫了解情況並記錄筆錄。因為槍支彈藥的管理還要報當地公安局。

後來不知道李隊長又是如何運作的。他提前退休，讓他兒媳婦接班。我倒覺得這對李隊長來說是件好事。可營業廳的王姨卻說：「好事個屁呀！他老李一個月掙兩三萬，她兒媳婦接班后一個月才7、8千，得差多少呢？接班這個事早晚都可以。他老李一年得少掙20萬。」

房子在8月的時候交的工。每到周末我就回新房轉轉。雪兒找了一個遠房的四舅給做木工的活。家裏除了床、沙發、餐桌等，其餘的傢具都是四舅給做。我只負責跟着四舅去建材市場付款就可以。刮大白和鋪地磚等瓦工、水電工的活，雪兒老姨夫找工友都給提前訂好了。看着新房一點點裝修出來，心裏很是激動。這是人生的第一套房，本來應該是我和雪兒未來的小家。但現在來看，我倆大概率是要把家安到省城了。哪輩子能在省城買起房就不好說了！

12月房子徹底裝修完畢，我買了餐桌、廚房電器。從網上訂的沙發、床還沒有到貨。10月面試的那家股份制銀行-新亞銀行打電話讓我趕快辭職，去辦入職手續。我心裏很是疑惑。首先，通知辦入職手續的不是人力部門，而且一個支行的副行長；其次，當初只有面試，沒有筆試，感覺很不正規。又讓雪兒在省城那邊打聽了一下。新亞銀行在省城開業兩年，口碑還不錯。當初介紹我面試的大姐是一個支行的行長，是她讓副行長打電話告訴我入職的。我入職后，就是要去這個大姐管理的支行工作。既然如此，就順其自然辦離職手續吧。

一開始，我對大風縣聯社的工作還是十分滿意的。一來畢竟是辭掉公務員工作考上的，來之不易；二來工資確實比較可觀，一年輕輕鬆鬆十幾萬。這在當時紅谷市來說，絕對是高工資。別人介紹對象，一聽說是在大風縣聯社工作，大家搶著給介紹。

可是後來，漸漸地不喜歡這個工作環境。年輕的同事總喜歡攀比，而老員工為了點存款，經常在現金區吵來吵去。和我同一批入職的，好多因為家裏找了關係，都從櫃員等內勤崗轉到了外勤。而我依然干著信貸會計。而且副行長和會計絲毫沒有輪崗的跡象。再次考慮自己的職業生涯問題。就算勤勤懇懇干一輩子，沒有背景、關係，到老最多就是一個支行長。每天跑來跑去，各種喝酒找關係，拉存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們支行的大行長，為了沖半年業績，在外面喝了一個星期的酒。周六的時候回到支行，直接躺床上起不來了。營業廳王姨趕忙給村裏的醫務室打電話，醫生一看是酒精中毒，連忙給輸葡萄糖和鉀。誰也不知道這一個禮拜，大行長究竟喝了多少酒。平時喝酒他是公斤級！想想大行長的情景，再想想我的小酒量。可能到老我也混不上個支行長的職位。

2022年8月21日於薩晴轉雨

躺在裝修好的新房裏，內心百感交集！畢業五年，跳槽三次。經歷過考公務員的心酸、挫折，好不容易考上了，最後卻主動離職。到了農信社，工資翻倍，卻也幹了不到兩年。如今，已經三十歲，還要跑回省城重新開始。人們常說「三十而立」，而我的三十，家庭事業均是未知數。好不容易買了房子，準備成家，卻又要重新來過。新工作是否如意？收入能否趕上大風縣聯社？幾年才能在省城買上房子？哎-一切都是未知啊！

三十歲以前，我對事物的看法比較負面，或者說更關注事物的陰暗面。總能把別人的成功與不正當競爭、背景、關係這些東西聯繫起來。而忽略個人的努力與付出。我沒有背景與關係，但卻想要更多的東西，只能付出的更多。而更多的付出未必能換來想要的結果。一旦達不到自己的既定目標，就會抱怨，產生怨恨心理。三十歲之前，我在痛苦中掙扎！越掙扎越痛苦，越痛苦越要掙扎。

2012年母親突然打電話，想要借3萬塊錢。當時我在辦理業務，可母親打了3個電話催。我知道母親一定是有急事，否則母親絕不會催的。辦完業務趕緊給母親把錢匯過去。晚上的時候，母親打電話告訴我，國家有政策，當年在農場上過班的，交點錢都可以辦理退休。母親年輕的時候，在農場掙過工分，而且找到了當年在農場掙工分的檔案。大家管這個政策叫「五七工退休」。母親辦理「五七工退休」需要交3萬多塊錢，但是手裏沒有。當時三姨也辦退休，就借錢給母親一起辦了。後來因為一點小事，三姨翻臉，逼着母親還錢。三姨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怪。前一秒還跟你說說笑笑，后一秒就對你破口大罵。可能只是因為你的某個表情或哪句話讓她不滿意了。聽了事情的經過，內心很不是滋味。母親在我和哥哥小的時候經常開玩笑念叨：一滴奶一塊八，一直算到你十八！可是，等我們真正長大能回報母親的時候，她卻盡量不給我們添麻煩。我知道母親一直因為我上大學交不起學費，買房她不能幫忙而內疚。但是，她的養育之恩我該如何報答？母親啊！總是想着給孩子更多，卻從來不考慮回報！

我自己可以躺平，但是為了家人、為了雪兒必須掙扎。即使再痛苦我也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