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禮(二)

趙嫣一點一點親吻著楊曉旭，

他脖頸感到又酥又麻，心臟砰砰地跳，微微地喘著熱氣。

「不行……不能這樣！楊曉旭，你絕對不可以！」楊曉旭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他捏緊拳頭，心裏暗忖。隨即，他推開趙嫣。趙嫣往後一倒，坐在床上，臉上已是兩道淚痕。

「來，趙嫣。乖乖睡覺。」楊曉旭臉上的熾熱消去，恢復了平時的模樣，雖有點疲憊，但很溫柔。他左手放在趙嫣後腦勺上，右手按住她的肩，慢慢地把她放回床上，讓她枕着枕頭。趙嫣安心閉上了眼，慢慢睡去。

待趙嫣呼吸平穩，楊曉旭捏了捏被角，走出卧室，關了燈，再關上了門。一切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她。但出來之後，他連忙跑向了洗手間，用冷水沖着自己的臉，頓時清醒，靠着門坐下，癱坐在地上，大腦袋完全放空了幾分鐘，曾經的記憶如夢幻泡影般湧來，少時穿着校裙的趙嫣，還有大學時的趙嫣，低着頭看向他，淺淺笑着叫他的名字……還有剛才他們的親吻，趙嫣的淚水和呢喃……所有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彼此都是大人了，他對她應該要有界限的；趙嫣喝醉酒了，一切的衝動都是她不清醒的情況下做出的，別太當真，說到底，還是自己冒犯了人家。以後還是要注意的，自己還想做趙嫣一輩子的朋友呢，別搞得像和薛妮一樣，都快老死不相往來了……

想起這些，楊曉旭笑了笑，便爬起來，離開了趙嫣的家。

他雙手插著兜，走在濱江路上。現在已行人稀少，大橋的街燈只剩橘黃色的了，他站在橋上吹着江上的風，風衣一陣一陣地被吹起，浩瀚的黑暗給了他無盡的安寧，這讓他想起了三年前他告白那天的事兒……

那天，是冬天。他們大學畢業半年了，薛妮要回江南，趙嫣和其他同學留在了江城，而他則要去北方。他們原本是一起在江城過年的，但薛妮行程出了變動，要提前走，就是臘月二十九的傍晚，他們便送薛妮到火車站。那時大雪紛飛，江城在南方，很少有雪，冬天卻是濕冷，他們一群年輕人穿着羽絨服在火車站台聊著天，互相道著別。大家才剛剛工作，初入社會，不斷地面試被拒絕，不停地做着數不盡的任務，備受打擊……這個年，因為工作，還有種種人際關係，過得並不順心，而現在，他們越來越意識到，朋友之間，真的要分散於湖海人群了，以後就真的，聚少離多……楊曉旭心裏很是苦澀，首先就是薛妮的告別，他心裏更是苦澀。

那時其他人正在送薛妮新年禮物，而他站在一旁，轉過身去，看着火車，心裏不是滋味。火車已冒了汽，上面的工作人員催促着乘客快上火車，薛妮看了眼不想搭話的他，眼眶一紅，便上了火車，坐在靠近他們的窗邊，笑着朝他們揮手道再見，火車快發動了，楊曉旭卻拉開衣服，從懷中掏出一瓶裝滿摺疊星星的玻璃瓶，遞了上去，含着薄薄的淚水，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薛妮，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眾人都是一愣，後來兄弟們起鬨著「哥們，行啊」，好多乘客從窗戶探出頭來看，也有好多送別的親屬在鼓掌起鬨，豎着大拇指稱讚年輕人的敢作敢為，年輕氣盛，而薛妮捧著星星，笑着流淚，不發一言，也不看向他們。

再之後，薛妮與他斷了聯繫，趙嫣也是。他們沒再在節日裏相互道祝福，也沒通過電話，一切的一切，都歸於塵埃與靜默。他年輕敢愛的心，也隨北方的風雪變得日益堅硬，就像原野的荒石。

事到如今，薛妮的答案，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明天，就是她的婚禮。他餘生會默默祝福她，以朋友的名義。事實上，他也並未失去薛妮，失去這個朋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或許是現在，又或許是在三年前，甚至是更早，他在慢慢失去了另一個人。

清晨七點，趙嫣的鬧鐘響了。她坐起來，感覺腦袋都要爆炸了，很疼。她揉着太陽穴，看着周圍，再看看身上的衣服，慢慢爬起來拉開窗帘，早晨的陽光曬進來，她用手擋住眼。電話響起，她連忙接起電話。

「趙嫣兒小姐，起得這樣早，感覺怎麼樣？」林淮在電話那邊做着早餐。

「不好，腦袋和胃，都要疼死了。是你送我回來的，謝謝你了，小淮子。」趙嫣揉着胃，進洗手間開始洗漱。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這小身板兒抬得動你嗎？是楊曉旭送你回來的。」聽見他的名字，她心中一驚。

「你們……感情有沒有進一步發酵？」林淮那語氣聽起來很是八卦。

「我怎麼完全都記不得了！」

「什麼！那……具體點的都記不到了？他沒對你做什麼？衣服沒脫？看看脖子？」

「誒，你在期待些什麼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趙嫣大清早聽着他的污言穢語，覺得心裏堵得慌。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衣服領口整整齊齊，根本沒有多想，也沒機會多想。

「看來，楊曉旭還是個君子……誒呀，都怪你，這些年都不近個男人，初吻還在吧！也不嫌丟人，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叔叔阿姨不急我還替你急呢！我還真以為你要和薛妮在一起呢！」聽着他七大姑八大姨的架勢，她直翻白眼。

「你快收拾收拾，我們一起去給小妮子幫忙。」趙嫣加快了洗漱。

「是是是，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林淮又打了雞蛋，雞蛋在油鍋里滋啦滋啦地響。

趙嫣站在落地鏡面前，換上了白色的裙子，她是要做伴娘的。白色的紗裙，襯得她身體修長又勻稱，簡單，更顯美好。長髮捲起用淡紫色碎花髮帶紮好，氣質整個提上來了，顯得優雅知性。

她趕到薛妮家時，其他伴娘還沒來，而薛妮已換上了正紅色的中式婚服。她坐在鏡前，給自己描著眉。

「來，小妮子，我來幫你。」趙嫣湊上去，隨手拉了個小凳子，為她化著妝。

看着她仔細專註的模樣，薛妮笑着，眼眶微濕：「看，我還是比你先結婚了。」

「是啊，沒想到你嫁給了你的師哥，還結的這樣早。不過，早也有早的好處，至少可以不用擔心自己是大齡產婦。」

二人相視一笑。

「那你呢？什麼時候談戀愛呀？和楊曉旭。」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一輩子介意我倆在一起。到時候你不怪我嗎？」

「我都結婚了還怪你？沒人要啦？誒……是有一小點點啦，畢竟那是我的青春回憶嘛。」

「我覺得……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感覺我喜歡的，是我的執念。」趙嫣深吸一口氣，坦然說道。她對着鏡子，觀察了一會兒，又開始給她上粉。

薛妮聽了這個回答，竟有淡淡的苦楚，她是在遺憾他們倆。但她不想多說。

「那……我們還是好閨蜜的吧。」

「那當然。閨蜜間因為一個男人而彼此斷絕來往，是我很不齒的。」

「趙嫣，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來說，不止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靈魂伴侶，甚至高於閨蜜。」薛妮很嚴肅，她覺得趙嫣對愛情很不成熟。她深知趙嫣是在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而身為別人的她快要結婚了，她卻還在演戲，「你這就是懦弱，不敢去追，不敢表露心意。難怪他不跟你表白。」

「誒，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幹嘛要因為我的事兒來吵架。我不想今天跟你吵，以後，隨時奉陪，現在不行，把臉轉過來。」趙嫣正色道。

「你再這樣，遲早會後悔的。」

趙嫣心裏很清楚，但她不願去勉強。她知道，如果她表白，他一定會拒絕，因為他不愛她。別看她性子溫和，但她很堅韌。以她的性子，被拒絕後朋友就做不成了，她會離開，消失得乾乾淨淨。如果他身邊有女朋友，她也會選擇離開，不會去曖昧，更不會去爭取。曾經有很多次，她都想過離開，但她心裏都在為自己狡辯，而打破自己的底線。但她也知道，這樣掙扎的日子，不會太久了，一向驕傲的她，不會讓自己越陷越深，讓自己不停地內耗，自我譴責，自我貶損，自我否定，從而喪失掉自己的尊嚴和價值。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好了。漂亮吧。」她們照着鏡子，鏡子裏是兩個美人。不過按妝容來看，薛妮更美，她是今天的主角，不能被任何人壓過風頭。

「嫣兒，我永遠愛你。」薛妮拉着她的手，望着鏡子，動情說道。

「咦……真是肉麻，我知道啦，惹得我一身雞皮疙瘩。」趙嫣搓搓手臂，滿臉鄙視。

「誒，真是，感謝你還不見好。不過有一說一，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呢？你這麼好。」

「誒，打住打住，又來了。新郎他們都在外面等呢，伯父伯母也在。」聽到新郎，薛妮臉上泛起一片害羞的紅暈。趙嫣看着很欣慰，她知道，薛妮嫁給了她愛的人。

人生就是這樣，尤其是青年，他們在不停地成長，不斷地變化，遇到的人，環境，甚至是一句話，一首歌，都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和感悟。我們不能譴責他們的善變，只能祝福他們的成長，也應該祝福那些即使經過改變也始終保持着初心，堅守着原來所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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