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2）

合縱聯盟由於自身的內在矛盾，最後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解體。蘇秦這個曾經一怒而諸侯懼的縱橫家也就此落幕。

縱橫家捭闔天下的舞台，由張儀和公孫衍接手。

但蘇秦本人並沒有死。七年前事業失敗后，他回到了燕國。當時燕文公已經去世，在位的是姬職的爺爺燕易王。燕文公晚年的時候，曾經娶了一個女子，是周王室的公主。而此女當初在洛陽時，便與蘇秦互相傾慕。兩人再次相逢，就發生了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這件事情被燕易王知道了。燕易王看在蘇秦對燕國有大恩的分上，並沒有把他五馬分屍。只是讓他去齊國，說服齊王把侵佔燕國的十座城池還回來。蘇秦完成任務后就待在齊國再也沒有回去，當了齊國的客卿直到今日。

蘇代就是蘇秦的親兄弟。蘇秦這個江湖騙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要說他對哪個國家還有幾分真心，那非燕國莫屬。他搞的那個合縱聯盟，唯一獲得好處的也就只有燕國。燕國兩代國君對他有着天高地厚之恩。蘇秦實在是沒有害燕國的理由。

以前姬職就對蘇代這個人忽悠他便宜老爹禪讓感到大惑不解。最後也只能歸結於這個人良心太壞。

姬職想到這裏，也猜出了一些東西。既然便宜老爹，子之和蘇秦兄弟是一夥的。那麼齊國攻燕肯定也在他們的計劃範圍之內。

姬職大概明白了他們的算盤：戰爭。戰爭從來都是最快速有效的集權手段。比起那些溫水煮青蛙的政治鬥爭要高效得多。蘇代是齊王策劃吞滅燕國這場陰謀的重要參與者之一。如無意外，有這麼個內鬼存在，很難想像齊國竟然會成功。

姬職一眼就看出，關鍵問題就出在便宜老爹的死上面。子之之所以會這麼迅速垮台，正是因為失去了便宜老爹的支撐。他這個燕王名不正言不順，燕王噲一死，原本對燕王室權威還心存畏懼的人們迅速走到他的對立面。

相反，如果便宜老爹跟子之都還活着。那麼燕國斷然不會53天就淪陷。一旦打成了持久戰，列國必然出手，或直接出兵，或暗中支持。到時候，齊國將會竹籃打水一場空，燕國則會通過這次滅國危機，置死地而後生，完成集權。

姬職內心不得不感嘆。那個素未謀面的便宜老爹是個狠人吶。竟連自己的兒子太子平都能拿出去當誘餌釣老世族。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居然會被後來的歷史學家寫成了一個蠢貨。當然，這也是他刻意留給世人的印象。加上他又失敗了，怨得了誰呢？

姬職重重的吐了一口濁氣，問無鹽女：「我父王的死是誰做的？」

無鹽女聽到他這麼問，眼中不禁大放異彩：「真聰明。這便是我讓你提防的那個人。你的叔叔公子袞。當日，太子平反叛，將軍市臨陣倒戈投降子之，其目的便是渾水摸魚，在混戰中他手下有一支部隊，夾雜在子之的軍隊里，這支軍隊趁亂混進的王宮。你父王便是死在他們手裏。雖然後來子之殺了將軍市，但一切都已無力回天。

表面上將軍市與公子袞從無往來，但將軍市的副將與公子袞的女兒來往甚密。若非刻意深查，縱然偶爾發現他們的關係，也不過會誤以為一對情侶而已。然而，他們卻是通過這兩人達成了秘。

事成，公子袞為燕王，將軍市取子之而代之。」

姬職又問：「那引齊國滅燕之事也是他們謀划的？」

無鹽女卻搖了搖頭：「齊國滅燕，並不是他們謀划。蘇秦兄弟與燕王的關係極為隱密。公子袞也只知道燕王要收權，並不知道他跟蘇秦兄弟有勾結。本來太子平、燕王和子之死後。他便是宗室中最有勢力那個人。

可齊人陰差陽錯在子之最為虛弱的一刻到來，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原先世族勾結齊國只是許諾割地，卻不知齊國竟然有滅國之心，子之的表面勝利讓老世族恐懼，這才當了齊國的領路人。你那王叔輸的冤枉，田辟疆也贏得糊塗。

事後公子袞抬棺牽羊，肉坦銜玉，效仿當年微子投降周武王之事，代表燕國降了齊國。」

姬職說道：「如此燕賊，人人得而誅之，有何可懼？」

無鹽女說：「可暗中他卻在資助燕國各地的反抗勢力。齊軍亂燕便是他的傑作。

齊國軍隊雖然軍紀渙散，但過去並沒有如此惡劣的行徑。為何這次會在燕國做出如此天理難容的暴行？

姬職說道：「是不是燕國亡得太快了？」

無鹽女贊道：「一語中的。53日攻佔燕國，雖然成就了匡章一世威名，但卻與齊國士兵無關。燕國來的太容易了，沒打過什麼仗，自然沒有戰功。而齊王本人又錙銖必較，覺得可以省下這筆賞錢。

齊國軍隊本就心懷不滿，加之又有商人故意拖慢了糧食輜重的運送。前線齊國士兵，挨餓受凍。此時只需要犧牲幾家富裕的豪門，引誘齊軍士兵去搶劫而不告發之。齊軍見到燕人軟弱可欺。再有商人高價收購其搶來的財物，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燕國百姓又怎麼能保全呢？」

姬職突然上前半步，逼視無鹽女：「無鹽氏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無鹽女被他的氣息噴在臉上，不由得雙腮泛紅。

軟軟的說道：「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姬職又問：「那公子滾給你們開出了什麼條件？」

無鹽女略帶調皮的笑道：「你猜。」

姬職沉思片刻，眼珠一轉：「不會是？」

還未說完，無鹽女便接過話頭，說道：「正是。」

姬職不由得感慨，太喪心病狂了吧，為了王位居然簽那種條約？

姬職又問：「無鹽氏囤積的那些東西，你們根本就沒打算囤積居奇，對吧？等到燕人挨餓受凍之時，只要我那王叔出面上演一出為民請命，你們就會廉價甚至免費把那些東西發給燕人，對吧？」

無鹽女盯着姬職，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道：「皆對。」

姬職看着無鹽女的笑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感情自己苦心孤詣策劃的那出荊軻刺秦皇，一直都被無鹽女當成猴戲看。

姬職再想想自己之前的回國規劃，簡直就是如同兒戲啊。要是傻乎乎的回去，還不得被人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真不知道歷史上的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姬職看了一眼正在低頭飲酒的無鹽女，陷入了沉思。他覺得他應該重新認識一下這個女子了。自己對她的認知一直存在嚴重偏差。她表現出來的那濃情似火、百依百順的一面，並不是她的全部。或者說，那是只對自己展露的一面。

無論如何，她畢竟是那個把一個普通商業家族打造成戰國羅斯柴爾德的女人。想想那田辟疆真是天下第一號糊塗蛋，居然買櫝還珠。

無鹽女悄悄瞟了姬職一眼，內心對姬職現在這個表現很滿意。有無相成，難易相生，高下相形，適當展露一下自己的真面目，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情分到底有多麼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