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家青梅（二）
老嫗和中年人不動聲色間交了手，各自卻沒有撕破臉。
只是老嫗臉色更加陰狠中年人更加不屑罷了。
四人各自端坐，奇怪的是第五把椅子卻一直空着。
管家還想寒暄幾句拖會兒時間，那老嫗卻先開了口。
「還等什麼呢？那個老不死的還不知道在哪裏裝瘋賣傻呢！」
「就是，開始開始！」
圍觀的人等了半天，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管他是多大的人物，這時候不來都免不了遭到埋怨。
吳老爺連連示意，管家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蒙江湖朋友和各位高鄰照顧，吳家第一壇青梅才有今日這般大的面子。今年是我家老爺六十歲壽辰，所以這壇不是第一壇青梅！」
管家面帶歉意，連連向台下作揖。
「不是第一壇青梅，那還搞個什麼噱頭，兄弟們起這麼早，可就是沖着這個來的！」
「就是就是，吳家搞什麼名堂！」
台下群情激奮，都覺得受到了欺騙。
小安子和陳半生擠在人群里竊竊私語。
「有啥不一樣的，不就是那口酒，喝下去就能成了仙？」
小安子不屑一顧。
「我也不懂，每年來為一壇酒拚命，有什麼意思。」
陳半生被擠在小安子旁邊搖搖晃晃的站不穩。
正巧看到不遠處蹲著個人正一臉憨笑的盯着他們。
陳半生視力尤其好，看的清清楚楚，正是那名老乞丐。
「小安子，你看，那老乞丐怎麼老是盯着你？」
陳半生總覺得老乞丐的眼神不對，怎麼看都好像一隻盯着肥肉的那啥。
「還不是那個肘子肉，他肯定以為咱倆是大戶。」
小安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顯得很是無奈。
「咱商量個事。」
一個聲音突然在小安子和陳半生耳邊響起。
二人一抬頭，老乞丐跟個鬼一樣不知道啥時候飄到了他們面前。
剛剛最起碼有十來米的距離，而且隔着這麼多人，又這麼擁擠。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陳半生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老乞丐是怎麼過來的。
「我去，什麼東西！」
小安子被嚇退了好幾步，因為老乞丐的臉幾乎貼在他眼前。
「咱商量個事兒，行不行？」老乞丐笑的有些神經質，看起來挺滲人。
「什麼事？你說！先說好，我們可養不起你啊！」
小安子下意識地把陳半生拽到身後，硬著頭皮答話。
「你做我徒弟唄。」老乞丐笑眯眯的，怎麼看都透著一絲猥瑣。
「憑什麼！」
小安子第一反應幾乎是這老乞丐瘋了。
自己就是這條街上的乞丐頭，認師父幹嘛？
教自己更多的乞討方法嗎？
「憑我厲害啊。」老頭笑眯眯的，讓人有一拳打在他臉上的衝動。
小安子和陳半生一陣無言，厲害！哪裏厲害？
自己在街上差點被那個變態貴公子按在地上摩擦，這老乞丐從始至終都沒放過一個屁！
現在跑來收徒弟還說自己厲害，老糊塗了吧！
……
吳家的管家被圍觀人群的嘲諷弄的連連解釋，最後還是吳老爺親自上台才止住了噓聲。
「老夫年過花甲，想着給自己留個紀念。這次雖然不是第一壇青梅，卻是府中六十年陳的極品青梅啊！」
吳老爺連連給台下作揖，以他的身價和名聲還能如此屈尊紆貴，青梅這天下第一的名聲果然有自己的道理。
「六十年的青梅有什麼好，咱們就圖個彩頭，爭個第一！」
台下有些江湖散客早就耐不住性子，這次沒機會上台露臉，台下的場子還是要找一找的。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吳老爺沒有答話，反倒是吟起詩來。
他雖年邁，身軀也不高大。
可吟詩的時候，神態如痴如醉。
花白的頭髮和鬍鬚在風中舞動飄飛，雖然少了幾分俠氣，卻多了一絲蒼涼與悲愴。
「吳老爺，這時候你搬出劍仙的詩來是何用意？」
台下的江湖客不依不饒，定要討個說法。
吳老爺這次沒有說話也沒有吟詩，他只是靜靜的站在台上，雙目微閉。
初夏的風掠過他花白的頭髮，也吹起了他的衣襟。
略顯佝僂的身軀此刻卻顯現出一種悲涼的意味。
眾人見他這副神態，喧嘩聲也漸漸平息下來。
「這壇青梅除了年代久點好像也沒什麼好誇讚的。」
吳老爺輕聲道，「只是這壇酒三十年前被人飲了半壇，這剩下的半壇才稱得上天下絕唱！」
眾人靜默無言，絕大多數西顧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吳老爺這般出塵的樣子。
「什麼人這般尊貴！莫不是讓我們來爭一壇剩酒嗎？」
坐在椅子上的扛刀大漢霍然起身，闊大沉重的刀砸落在青石地面上，聲若雷鳴。
「能爭這半罈子剩酒，已經算是你們的造化了。」
吳老爺一改平日裏唯唯諾諾的樣子，他慢吞吞的走到酒罈旁邊。
他將鼻子湊過去狠狠的聞了一口，彷彿瞬間被注滿了血氣，剎那間顯得神采飛揚。
「三十年前，劍仙過西顧，深夜入府，飲酒半壇，微醺之後才有了《俠客行》這般曠世巨作！」
「這半壇酒就是當年劍俠剩下的半壇，你們說，如今劍仙已然飛升，這半壇酒是不是天下絕唱！」
吳老爺寥寥數語，卻將這壇酒的來歷交代的清清楚楚。
此刻莫說是圍觀的群眾和那些上不了枱面的江湖散客。
就算是剛剛起身發難的那名大漢也如驚弓之鳥般呆立當場。
劍仙飲過的酒。
吳府這次是下了血本啊！
「你，以何為證！」
第一個坐到椅子上的劍客神色激動無比。
握著劍鞘的手甚至在不停的顫抖。
作為一名劍客，這壇酒對他的意義太大了。
「以何為證？」
吳老爺此時顯得尤其桀驁，他沒有解釋，只是走到酒罈旁邊，將酒罈泥封往外一拉！
剎那間，一道肉眼可見的劍氣衝天而上！
那劍氣肆意灑脫，無拘無束。
斬斷了風，斬斷了雲，斬斷了歲月！
甚至天空中的陽光也在那道劍氣面前紛紛退讓！
一時間，天上地下只有這道劍氣，伴着青梅酒的清酸氣息發出一聲讓人心折的劍吟聲。
「這麼強！」陳半生眼睛睜的大大的。
此刻他滿心都是這道劍氣，無堅不摧，瀟灑肆意的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