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監察官

第4章 監察官

夜幕降臨時,血神的信徒正在落腳的旅館里安置行李,他預定了一周的房間。這是艾納爾第一次來到梅卡托這樣有修道院據點的城鎮,他必須小心謹慎,以免成為眾矢之的。

「修道院的主要目標就是對抗他們所說的『舊神』。」血神饒有興緻地看着艾納爾給渡鴉舀湯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也就是我和阿克圖奈爾這樣的存在。雖然沒有特定的神明,但他們仍是一種宗教組織。」

艾納爾持有的貨幣都是在明索恩之前從一夥劫掠者那拿到的,本就不夠充盈的錢袋現在更是所剩無幾。當狂信徒也需要資金,血神的領域不包括財富,不過祂建議艾納爾遇事不決用障眼法,尤其是當旅店老闆顯然不會魔法的時候。

考慮到還要在梅卡托待上一周,擔心老闆回過勁來把他舉報給當地警局的艾納爾禮貌地拒絕了。

一人一鳥分享完簡單的晚餐,雙雙倒在房間里那張算不上柔軟的單人床上。利諾亞恢復地很好,她現在時不時會像雛鳥學飛那樣拍動自己新生的翅膀,這是好事,艾納爾不清楚修道院能察覺多遠之外的法術痕迹,因此在他滯留在梅卡托的期間,最好不要動用血神相關的能力。

沒有愛管閑事的神明來夢中叫他去拯救另一個小孩,艾納爾安定地睡到了天明,晚到連晨霧都已散去,他用完旅館提供的早餐,把利諾亞留在房間,獨自來到了街上。

比起明索恩,梅卡托作為一個居住地要健康的多,多虧了建立在城鎮中心的修道院,在市集逛了一圈的艾納爾沒有找到任何與法術、或神明相關的物品,就連血神今天似乎也沒有再注視自己這位信徒,安靜得讓他意外。

直到修道院的鐘聲敲響十二下之前,一切如常。艾納爾站在攤販前,審視着一件精緻的手工藝品,他有些餓了,正打算回旅店吃午餐,恰巧聽到旁邊一位客人很熟稔地詢問攤主。

「哎呀,埃德蒙,你怎麼還在這裏,今天不是要帶你兒子去修道院聽佈道嗎?」

攤主剛才一直在刻手裏捏著的小木雕,看見艾納爾留在攤前也只是瞥了一眼,絲毫沒有攬客的意思,聽到有人喊他,才抬起了頭,臉上帶着明顯的眼圈。

「我有點擔心......」他猶豫地看了一下艾納爾,看後者沒有反應,才繼續說道,「有位監察官看起來對奧利弗很感興趣......可海莉走了之後,我就剩這個孩子了啊。」

「可憐的海莉,願她安息。」客人露出悲傷的表情,安慰了埃德蒙幾句,不屈不饒地接着問他,「可是,那個邪教徒不就是監察官們處決的嗎?再說了,當個監察官有什麼不好的?拿着帝國的工資,說不定他以後能帶你去大城市呢,你下半輩子再也不用在這擺攤啦。」

埃德蒙又自以為不著痕迹地瞥了眼艾納爾,他似乎想懇求熟客別再說下去,又開不了這個口。

「但是他們......你也知道吧,去年他們帶走安德烈之後,那孩子就再也沒回來過,他母親得了失心瘋,醫生說治不好了——」攤主講到一半,也許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生硬地轉向了艾納爾,「客人,您要買點什麼嗎?」

「你們說的這個佈道......」艾納爾捏着手中的木雕小人,慢慢說道,「什麼時候開始?」

修道院門口圍滿了人,艾納爾趕來時,佈道已經開始了。有三位監察官站在那裏,都穿着標準制服,唯一的區別在於,深藍色制服的監察官站在台上口若懸河,

兩名灰色制服的則站在一旁看着聽眾。他們都腰側佩劍,戴着監察官的黃銅面具。

底下的聽眾極其安靜,艾納爾只聽得到監察官佈道的演講。

「——修道院不會讓舊神的陰影落到各位頭上,我們會揮舞武器和火焰,因為我們有義務讓修道院照顧的人擺脫無止境的痛苦與折磨,避免任何人誤入歧途,永世在無盡黑夜中徘徊。唯有背棄七戒律的人,才會在那眾星隕滅的漆黑天空漂泊,在那吞噬天地萬物、了無生氣的冰冷海洋漂泊。」

「我的朋友們,相信修道院,信仰修道院。我在此告訴全體信徒,家人、鄰居和修道院是各位首要效忠的對象,皇帝和女皇有起有落,但後繼的監察官會永遠看顧各位,讓大家免受舊神的恐懼,不受其腐化的沾染。堅守七戒律!」

艾納爾猜想過他會如何第一次面對監察官,也許會是他被發現身份,雙方打得你死我活,但絕不是上來就聽了一通修道院的佈道。

血神這會兒有反應了,祂在艾納爾腦中嗤了一聲。

『監察官們。如此虔誠,又如此盲目狂熱。』

僅僅是看着他們,艾納爾的心臟就扭曲作痛,嗡鳴聲漸起,他逐漸聽不清台上監察官的佈道,渾身僵直地立在原地,只感覺一種奇異的憤怒正在佔據自己:他們就是血神命令消滅的目標,他們就是他的敵人,一群異教徒......

而不敬者只有死路一條。

「——生,先生,您還好嗎?」

艾納爾回過神,腦內的聲音盡數散去,他皺眉看向來人,徑直對上了黃銅面具下的一雙藍眼睛。

「我......」他剛開口時,嗓子顯得特別干啞,不過好在後續恢復了正常,「我沒事,監察官先生。」

「那就好。佈道已經結束了,您還留在這裏幹什麼呢?」

艾納爾沒有讀人心的能力,也無法透過面具看到監察官臉上的表情,更無從得知這究竟是單純的好意,還是這位藍眼睛的監察官已經盯上了自己。血神信徒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他現在必須當心,監察官們出了名的會因細枝末節就懷疑任何一人與邪神的聯繫。

「您看起來不太好,要進來休息會兒嗎?」監察官問道,他是穿灰色制服中的一位,聽起來很年輕。

艾納爾不能再沉默了,這樣下去就是普通人都能感覺出他的不對勁,但是誰又知道監察官會不會是在把他往拷問室引呢?話又說回來,他沒看見監察官的同伴,如果他已經被懷疑,能控制住他的人不應該越多越好?

血神信徒決定賭一把。

「是這樣的,監察官先生。」艾納爾努力做出最真誠的目光,「我非常敬佩修道院,你們真是人類的楷模。您能多給我講講你們的事嗎?」

在艾納爾緊急編造的故事裏,他本人是另一個遙遠的鎮上的居民,不幸糟了劫掠,父母和一個姐姐都死在了強盜的斧頭下,只有他正好外出躲過了一難,想想原來的地方也不值得留下了,帶着全家的家當,歷時整整一月,就在昨天剛抵達了梅卡托。

這故事編到後面,就連艾納爾自己都不由得心虛起來,開始考慮後續往哪裏逃跑,沒想到監察官似乎信了,他安慰起艾納爾,並祈禱那不存在的父母姐姐安息於宇宙之中。

「我叫伊洛安,伊洛安·特倫布萊,初級監察官。」他一邊為艾納爾倒茶,一邊順手將面具摘下放在旁邊的柜子上。

監察官先生有着一頭黑髮,面具下的臉龐和聲音一致的年輕,看到艾納爾盯着他的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分鐘前他把艾納爾請到了修道院內的會客廳,壁爐內的柴火燃燒得噼啪作響。

「安格斯森先生,您想知道修道院的哪些事情呢?」

與血神告知的不同,這位監察官也太過輕信於人了。艾納爾想,隨口問道:「能簡單講講你們創立的歷史嗎?」

「眾所周知,伴隨着猩紅之戰的結束,伊弗瑞斯帝國於1187年成立。1260年時,第一任至高監察官創立了修道院,1265年,修道院開始肅清一切舊神的神廟與追隨者,1270年完成了信仰的一統,到了1271年,被正式選為國教。」伊洛安回憶,「今年是1792年,算下來,到現在已經有521年了。」

「就沒有......舊神,想要捲土重來嗎?」

「那是當然的,就算在今天,陰暗的角落裏也就舊神的殘餘蠢蠢欲動。」監察官說,「宇宙中滿是危險的力量,這也就是為什麼唯有修道院的長鳴警鐘,才可救眾生於極寒之深淵。」

在談到修道院時,伊洛安顯得格外嚴肅,不過之後他又重新溫和地笑道:「還有嗎?」

「我對你們的七戒律很好奇,可以告訴我他們各自代表什麼嗎?」艾納爾問。

「你不知道七戒律?」監察官驚訝地反問。

「不是。」艾納爾連忙補充,「我想知道.......恩,他們各自有什麼深意嗎?」

「唔。」伊洛安皺了下眉,「我不知道你們那邊是如何解釋的......這也難免,修道院還沒有遍佈帝國的整個角落。」

他寬容地對艾納爾點了下頭:「七戒律是每一位公民舉止、社會規範的準則。分別是遊離之眼,撒謊之舌,猖獗之口,躁動之手,徘徊之足,放縱之軀,以及叛道之心。其中,遊離之眼指的是——」

「伊洛安兄弟,你在這裏做什麼?」

另一位灰色制服的監察官走進了房間,他雙手抱胸,黃銅面具下傳來不滿的聲音:「這個人是誰?」

艾納爾這才意識到他聽得太認真,以至於沒注意到走廊傳來的皮靴腳步聲,新來的監察官應該就是佈道時和伊洛安站在一起的那位。

短暫的驚訝過後,伊洛安很快回答:「奧斯汀兄弟,這是之前聆聽佈道的一位朋友,他希望知道更多修道院的教義。」

奧斯汀緩慢地點了點頭,他的面具仍對着艾納爾的方向。

「教導民眾沒有錯,但下次最好別把陌生人帶進我們的修道院。」他向伊洛安招了下手,「你該把他送出去了,我來找你,是因為海耶斯兄弟正叫我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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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信徒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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