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難歸難歸

臘月，入冬。

燕南州，一隅。

輕盈的霧縈繞在朝霞身側嬉戲，赤金色的餘暉將黑夜不斷鞭策驅趕。

有幸被上蒼眷顧的雪映照出不屬於它的光輝，一切顯得美好寧靜。

光照十萬里，可萬裏外，血色的雪水帶着悲涼，落下不凡。

大地喋血，一座朦朧的城市破敗不堪。

城內凄涼一片，生機全無，有的只是殘戈斷壁，屍骸遍地。

它也曾熙熙攘攘，也曾人潮湧動。

現如今人來人往的街頭，只剩下碎肉，塵土以及與雪混合的肉泥，分不清彼此的主人。

不遠處一堆殘肢肉泥所堆成了如小山般大小的屍山，散發着陣陣腥味。

烏鴉肆意飛舞，凄厲的叫聲隨冬風凜冽，陰森而詭異。

在屍山的一角，那裏趴着一個少年。

他半眯着眼，渾濁的雙瞳，似乎帶着極度的痛苦。

那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滿身污垢，衣衫襤褸，早已被血水浸透，冬風將之凝固，並從透過軀體帶走他為數不多的溫度。

雪愈下愈大，不久就遮蓋了他。

冰霜漸漸爬上了他清秀的臉龐，一路侵蝕至眉心后寸步不前。

任憑冰霜凝結，眉心溫度就是未曾示弱，更是絲絲縷縷分散緩緩流轉了他的全身。

微弱的暖流對於整個天地的惡意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意志則在二者之間崩潰了又凝聚，在這煎熬中，每一秒顯得那般漫長。

「活着，活着…………」

這二字被他在意識中不斷念誦並支撐着他一直一直活下去。

時光荏苒，不知過了多久，那如小山般的屍山早已化作一小堆泥土，周圍的一切早已沒了絲毫人類的痕迹。

又是一個落日時分，然而就是在這一刻，這座低矮的小土堆發生異變，土堆慢慢龜裂，頂的土塊向外滾落。

一隻皙白的手從土堆中伸了出來，緊接的是另一隻，兩隻手掌用力扒住土堆邊緣，一個一臉茫然之色的青年男子爬了出來。

蓬鬆的長發沾滿了泥土，整個人光不溜秋，除了整個臉色異常蒼白之外，整個人看起來去還算清秀，放到人群中那也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青年男子喃喃自語。」看着眼前蒼翠一片，更是一臉茫然。

突然他被一塊石碑吸引，上面刻着嘉凌鎮三個大字。

「嘉凌，嘉凌。」他不斷的默念著，像是得了失心瘋，下一刻他眼睛佈滿血絲，痛苦的哀嚎自他口中響徹雲霄。

他想起來了，自己本為大帝之子！葉青！

「祁仙！我視你為摯愛，為何殺我！」

葉青大吼一聲，雙手緊緊抱頭，劇烈的疼痛與記憶不斷的湧入他的大腦。

他本為葉帝的獨子，年僅16歲，便以逆天體質，達到天境大圓滿。

但是，正在他成為天玄大陸年輕一代第一人的時候，卻被自己的青梅竹馬祁仙給陰死在了嘉凌鎮。

祁仙是九大天帝之一明帝的女兒。

明帝和葉帝是最好的至交，葉青與祁仙公主更是指腹為婚，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修鍊。

一個英姿颯爽，一個美貌絕倫，堪稱金童玉女，本來可以成為修鍊界的一段佳話。

葉青怎麼也料不到，祁仙公主居然會對他出手！

「她為何要殺我，她的心為何那麼狠，還是說女人心都那麼狠。」

葉青滿腹疑惑，但眼神銳利。

驀然，他看向地上的小土堆，他兩眼無神，楞楞發獃，靈魂彷彿抽離了軀體，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我……葉青，我……以死去，可是……我卻又復活。」

過了好久的眼神空洞的葉青才漸漸有了一絲生氣。

此刻他臉色除了迷惑更多的是痛苦之色，他閉上了雙眼，雙手用力抱頭。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張張鮮活的臉，清楚的記得他們是如何在自己眼前消逝。

往事一暮暮浮上心頭，那些逝去的，珍視的，厭惡的……通通離開了他。

葉青仰天大喊「為什麼！誰來告訴我，既然讓我死了，為何又要我活過來承受這痛苦！？」

然而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日幕西山，朝霞染紅了半邊天，映照了大地，為其灑上金色餘暉。

葉青收了收壞心情，他知道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自言自語道：「不知多少年了，也不知道身體生沒生鏽。」

他靜下心來，運轉葉家星辰訣，他想看看不知道過去多久后，自己功力還在不在。

無論他如何運轉，就是感覺不到半分真氣。

這讓他頗為有些失望，不過他也可以理解，畢竟過去了那麼多年了。

他回了回神后小心翼翼的將土堆重新堆好，然後找來個木頭插在前面，畢竟他們可都是自己最信賴的人。

之後他向著一個方向一直向前，他不知道地圖，只能冀翼這樣可以找到一條通往村莊或城鎮的道路。

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口角開裂，餓的半死不活才一拍腦袋突然想起自己有儲物戒指。

儲物戒指里的東西不會變質衰敗，而且只需要一個念頭就可以取出來。

他狼吞虎咽的吃喝完，用戒指中的水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好運總會連在一起發生，他在走了一個小時后，來到了一給個小鎮上。

他衣着普通，雖然相貌不凡，但也不太引人注意。

此時他是又喜又憂，喜的他全新的生活就將開始，憂的是他發現根本聽不懂現在的語言。

不過好在他有不少靈石，只需要找人灌個頂，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可走着走着葉青突然感覺脊背一陣發涼，心中一整發寒，憑藉直覺，他知道自己被高手盯上了。

他沒有回頭去看，他知道現在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不能慌，絕對不讓他發現自己的秘密，不然的話絕對會骨頭渣都不剩。

在他後面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一直在他身後晃悠。

「唉～奇怪明明看到了他有些不對勁的氣息，怎麼突然消失不見了。」

輕嘆一聲的老者說完之後漸行漸遠，等老者走遠過後，葉青才敢回頭看。

他是一個修道者嗎？這類人不是很少在世間走動嗎？葉青清楚的知道這類人的可怕，畢竟自己以前就是修道者。

可是修道修道，到頭來除自己外的朋友全部都身死道消。

想到這他一陣暗淡。

街上人來人往時不時出現金髮碧眼的居民，此外還有紅髮藍眼…………

「我是被歷史拋棄了，還是我拋棄了歷史？」

這自嘲聲不受控制的響了起來。

葉青感覺苦澀無比，自己的親人只怕是早已離逝，，自己的朋友在那一戰中全部死了，如今只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讓他感覺人生無趣。

「或許是上蒼給我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吧？」

葉青這般安慰自己，畢竟他以前對自己極為苛刻，一生都在為超越他人度過。

「祁仙，要是你沒死，現在也怕是到了我難以仰望的境界了吧？」

他輕笑一聲心略顯悲涼。

不已知過了多少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既然上天安排再活一次，無論是找祁仙報仇，還是安安靜靜活一輩子，他都必須要強大起來。

過去受到的屈辱，完全是因為自己太過弱小，無法反抗，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想要報仇，想要活的平靜，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在天玄大陸想要修鍊必須覺醒神之印。

所謂神之印記是神給人武道資格修鍊的通行證，沒開啟神之印的註定與修鍊一途無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修鍊出真氣，無法成為天地間的強者。

現在葉青的神之印記在漫長的歲月中消散了，這導致他一身修為盡散。

現在若是在此開啟神之印記已經顯得有些晚了，因為最佳修鍊年段是在九歲到十五。

天空漸漸陰霾，一片灰暗，透著沉重的壓抑，彷彿灑墨般，浸染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瀰漫出一道白色閃電，伴隨着轟隆隆的聲音。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慘白的雨水，帶着悲涼，落下不凡

天地間一片雨幕，一條孤單的身影在街道茫然走着，任由雨點帶去他體表溫度。

在此時他想起了他父親的話：「青兒，你要記住，美好的一切，都必須建立在自身強大的基礎上，要是你不夠強，一切都有可能被奪取，一切都會失去。」

「對，我要變強！去找他，萬一父親還活着呢？」想到這他眼神愈加堅定，可深處卻終究有一點遺憾難以散去。

祁仙，是他心底難以散去的痛，每每想到這裏，他便如往常一般回憶起父親的話。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浩劫，證吾神通…………」父親的話猶在耳邊，這是他家族的秘法。

不知不覺中他也跟着在心中默念，在這念誦之下，虛空奔湧出了粘稠的黑色液體，它漸漸蔓延而來纏繞上了他的手腳。

最讓葉青驚恐的是，液體順着渾身毛孔侵入，液體所過之處，血肉經脈盡數腐蝕。

劇烈的痛處帶着恐懼摧殘着他心底的防線，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迷茫而來。

葉青瘋狂掙紮起來，下意識想動用真氣。

可心隨着體內沒有絲毫真氣徹底冷下來。

黑色蔓延開來，將他的眼睛都是覆蓋，劇痛傳來，似乎眼睛都已被侵蝕，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葉青感覺劇痛自身體內傳來，黑色液體在一層一層侵蝕下去。

這不是幻象，若他無法阻止黑色液體真的會死。

「我不能死在這裏！」

「我去找我父母，我要自己報仇！我還要復活我的朋友！」

「這些我都未曾完成，我怎麼能在這裏死！」

雖然不明白這黑色液體從何而來，但他明白自己絕對不能死。

「我不能死！」

黑暗中，憤怒和不甘的咆哮在他心中回蕩，猛然間他心神好像下墜，他彷彿看見了自己的眉心，在那眉心的最深處，有一個人！

他是動作時而緩慢似水，時而迅猛如虎。

「那是什麼？」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清楚的知道，這是他唯一能動用的力量。

望着那眉心，他嘗試着想將那力量引導而出。

那小人彷彿也是察覺到了危機，當即緩緩打出了一種詭異莫測的拳法

翁

那一瞬間，強烈的光芒自他眉心爆發，光芒席捲處，黑暗消融退散。

短短數息，黑暗變迅速消散。

葉青緊閉的雙目，在此次忽然睜開，再次看到光線的他，心中一陣后怕，他一屁股倒了下去，彷彿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全身上下汗水滴滴答答流淌。

「呼，呼。」

葉青喘息粗重，此時他依舊是站在街道中，先前的一切都彷彿是是幻象。

靈氣絲絲縷縷朝着他的體內不自覺的湧入，這讓他有些困惑。

葉青趕忙內視而去，卻發現丹田中有着一靜靜打坐的小人，樣貌和他一模一樣。

他興奮無比，雖然不知道這丹田之物是什麼，但他本能的查覺到自己的功力正在恢復，雖然十分緩慢。

光陰如箭，日月如梭，轉眼時間已過去半年。

他的功力已恢復到了武者，他也打算是時候找個人灌他頂，讓他完全明白大陸發生了什麼，雖然他現在已經可以正常的說話了，但還是有些生澀的話語他難以理解。

他兜兜轉轉的打聽到了一個名為落羽拍賣行的地方，那地方有專門為那些剛出世不久的人灌頂，了解這個大陸的情形，只需要收取一定的靈石就可以了。

這正合他的意，他的靈石也因為恢復功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正好此番拍賣一些儲物戒指里的垃圾換取一些靈石。

落雨是葉青所處玄枕城最大的拍賣行古武拍賣行，同時也隸屬於汐月帝國最富有的古樓家族。

在汐月帝國之中，論財富首屈一指的無非就是古樓家族。

古樓家族自帝國成立初期便已是除皇室最大的家族，而且兩個家族之間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帝國之中古樓家族與月城家族，鑫日家族並稱為帝國的三大巨頭，就連皇室中的商界軍界等都有插足，可謂是任何一個隨便動一動都能讓帝國顫三顫。

…………

望着盡頭龐大的拍賣會場，葉青拐進了一處偏僻的巷子，見四周沒人迅速換好了買上的黑袍。

穿上黑袍的葉青顯得十分臃腫，他還輕輕的咳了幾句，直到聲音略顯沙啞之後才停止。

「走吧，青夜。」

這話本是葉青說的，可現在聽起來卻十分的沙啞。

滿意的點了點頭的他，一路朝着古武拍賣行前去。

這也不怪他小心翼翼，畢竟，就算是他不需要的廢紙，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廢紙，都可以當成古董了。

以他現在的實力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那可就生死由命了。

為了給自己減少麻煩，」他只好選擇偷偷摸摸。

摸了摸懷中有些清涼的白玉瓶，他有些忐忑。

在門口幾名護衛充滿警惕的注視下他徑直走進。

一進會所他的目光就在金碧輝煌的寬敞大廳里掃個不停。

最後他朝着一間屋子走去，屋子上面印有三個光光閃閃鑒寶室三個大字。

推門而入，屋內有些寬敞，只有一個中年人無聊的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聽得推門聲，他抬頭看見了一身黑袍的葉青，眉頭不著痕迹的皺了皺，隨後迅速擺起了職業化的笑容：「先生，你好，請問是打算鑒寶嗎？」

「嗯。」黑袍下有些的沙啞的聲音緩緩傳來。

葉青也不廢話，直接上前兩步，隨手從懷中掏出白玉瓶，輕輕放在桌子上。

「這是？」疑惑的眨了眨眼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白玉瓶，然後打開蓋子靠在鼻子前嗅了嗅，片刻后臉色巨變，再次望向葉青的眼神變的十分嚴謹。

他認出來了，這是築基液，而且還是那種最為純正的上古築基液。

因為天地改變，上古築基液中那些藥材早已消失不見，現在出現的築基液大部分是弱化版。

現在弱化的不止是一星半點，雖然現在他們的家族還有一些上古築基液，可是卻只有寥寥的兩三瓶。

而且非驚世天才不可用，因為用上古築基液的人比用現在築基液的人強的不只是一星半點。

「請先生稍等，我去找鳴鳳大師鑒定一下。」

這也不怪他小心，而是上古築基液實在是太過驚人，萬一收到假貨，那拍賣行不大流血都難。

「嗯，不過得快一點。」葉青揮了揮手，也不客氣直接在一旁的等子上坐了下來。

中年人忙忙點了頭，然後匆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