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情者

尹逸在草場前監督清點人數，迎面押解過來的人讓他不禁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變得無法動彈只得石化在原地，思緒忍不住回到了十幾年前。

自沈小姐歿了之後，尹逸終日鬱鬱寡歡，有家不回，流連風月場所，常常是喝的大醉酩酊，這日，他依舊是來到酒樓，點了以前的陪侍。不一樣的是，接客小二一臉緊張的小跑上來，諂媚的笑道：「尹將軍，今日您常去的雅座有客了，咱們老闆給您換了一間更好的，您跟我這邊請....「

有客？尹逸當時心中不悅，更何況人人都知道這是自己常去的位置，怎麼會有人不識抬舉的頂風上？他不聽小二言語徑直上了樓，一掌推開房門，竟是那胖子坐在面前，懷中摟着一名嬌弱女子。

女子抬起酒杯到他嘴邊，他意味深長的笑道：

「小娘子只知道敬酒，卻不知我心中慾火難耐，此時旁人又來打擾...」

說罷他仰起頭看着尹逸，眼神中多了幾分挑釁。那女子看到來者是尹逸。嚇得趕緊推開那男子。低頭不語。

「哼」尹逸一聲冷笑。又上下打量了那男子一遍。

「我為此伶人花了重金，說好這段日子只陪我一人，卻不想，這點事情也是難以做到了？」

胖子不急不慢夾起桌上的菜吃了起來，又飲下一口酒，「哦？我倒是聽她說沒有需要陪侍的大人，如此，是她騙我了？」待他把筷子在桌上放平，霎那間起身抽出佩刀便朝伶人身上砍去，動手間怒吼

「一個伶人罷了，殺了她以儆效尤便好。」

女子當場嚇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兩手護住頭部趴倒在地上：「大人饒命啊！！！！！」

尹逸反應迅速，看到腳邊有一個凳子，隨即一腳把凳子踢向男子，身形優美就像是在踢毽子一樣，凳子剛好砸到男人手上。男人吃痛不由放開手上的刀，佩刀滑落正正掉在女子腳邊，女子直接暈了過去。

接下來尹逸幾個箭步沖向男子，一隻手提起他的衣領：「我只道誰那麼不識好歹敢在我的地方撒野，看到那把刀我才知道，原來是你啊，方力。」然後重重的往男子臉上打了幾拳。

「十六歲時我便警告你，再在九都看見你一次我就讓你粉身碎骨」

此人便是當初九都的地頭蛇惡童方力，年輕時不學無術，四處偷搶。後來被同齡的尹逸打出九都，同年，尹逸通過科舉考上了武狀元。

方力狠狠挨了尹逸幾拳也不敢再叫囂了，圍觀者只看到一個精壯男子將二百斤重的胖子打的連連哀嚎。隨後方力求饒，說只是恰巧路過九都，見這酒樓繁華，便想來這裏小憩喝一杯，沒曾想點背碰到了尹逸。還挨了一頓毒打。

尹逸聽他說話只覺得想笑，一隻手鬆開方力的衣領，另一隻手在桌布上擦了擦血跡。

「那你來的真是太不巧了。」

隨後他緩緩坐下，把桌上的酒斟滿了一杯，喝了半杯，剩下半杯往門口一潑。

「滾」

尹逸手指著門口，方力緩過神來，沒來得及擦臉上的血跡，一把拔出插在地上的刀。

再撿起散落的物件踉踉蹌蹌跑掉了。圍觀者皆是看了一出好戲，連連叫好。

躲在房門外的老鴇也識趣的印上來，讓人把伶人抬走，又重新安排了一個陪尹逸飲酒。那新人一上來便對尹逸各種柔情攻勢，搭在尹逸肩膀上。

而尹逸只是表情陰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只管斟酒，切莫未經過我的允許再碰我。」然後一把甩開。

伶人心下一驚，聲音微微顫抖：「是。」

另一邊，跑掉的方力才出酒樓不遠，步伐越來越慢，他回頭看着燈火通明的酒樓。越發懷恨在心。

「好你個尹逸，害我有家不能回，這次我定讓你家破人亡！」

新仇加上舊恨，此刻他也恨不得把尹逸粉身碎骨，之後他就在城外找到一處居所，方便進城，四處打聽尹逸的消息，想要從中抓住他的把柄徹底推翻他，某一天他路過橋上，聽幾個橋下洗衣的婦人在閑聊。

說的正是尹將軍府的事情。他在橋下婦人對面找了台階坐下細聽。

得知尹逸還有一幼子，但尹逸鮮少陪伴，在外人面前更是避而不談。只說孩子還小。

「他那麼愛沈小姐，當時他倆成婚時滿城都知道，為何沈小姐不在之後就留下這一個子嗣，卻」

對啊。

按理來說尹逸生前那麼愛他的夫人，應該也會很愛這個孩子，卻從未聽他與旁人提起過，方力似是腦中靈光一閃。從此換了方向，着手調查尹笙歌。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日他在酒館遇到一個侃侃而談的幫工，說是曾在尹府當過差，別人問他怎麼現在沒在了，他卻變得支支吾吾不願再說。

方力找到了機會，抬着酒就湊上前跟他套近乎就跟他套近乎，請喝酒請吃飯。終於把他灌醉套出了一些話來，幫工說他也不知道，他只是那日守夜，聽到尹逸大喊尹家絕後。第二日就莫名其妙被打發走了。方力聽到此處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暗暗記在心裏面。

這日他在尹府外面遊盪，發現尹府後門開着，從門邊瞥見幾個丫鬟在陪着尹笙歌玩耍，她們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每個人的手上都拿着不同的玩具，分別是彈弓，布娃娃，小木劍。

尹笙歌在他們中間小小一個，獃獃地看了一圈，最後踉踉蹌蹌的朝拿布娃娃的丫鬟跑去。

丫鬟大喜，把娃娃遞給尹笙歌又把她一把抱起。還往她粉嘟嘟的小臉蛋上蹭了幾下。

拿着彈弓的丫鬟起身說道：「小公子真有意思，不喜歡彈弓小木劍，喜歡布娃娃。」

另一個丫鬟也跟着起身：「對啊對啊，那麼秀氣的小公子，未來不考武狀元也要考個文狀元咧！」說完他瞥見在門邊偷看的方力。翻了個白眼上去把後門帶上。還不忘驅趕。

「哪兒來的叫花子，去去去，再不走我喊人來趕你走了。」

方力聽到要趕人，趕緊走開，但是他心裏的猜想對於他來說已經推理的八九不離十了。現在只差一個證明。

一日黃昏，尹逸正在野外打獵，坐在樹下休息時。一支箭從他身邊劃過正正定在他身後的樹樁上。

尹逸起身拔下弓箭，打開攜帶在上面的布條。

「我見到你女兒了。」

此話一出尹逸頓時冷汗冒了全身，但他還是強忍着慌張，保持鎮定。四處看箭是從哪裏射過來的。看了半天不見人影，只有秋風瑟瑟，了無人聲。

他跨上馬匹，快馬加鞭的趕回家。

一進門便詢問小廝尹笙歌在哪裏，發了瘋般在尹府上下四處尋找。最後在後廚找到尹笙歌在廚娘懷裏，奶媽在旁邊看着。尹笙歌手上捏著一小塊炊餅吃的滿臉都是。

尹笙歌看見尹逸來，扭著扭著掙脫廚娘懷抱。

「爹...爹......」她張開雙手朝尹逸要抱抱。尹逸看到這一幕再鐵石心腸也化了。他將尹笙歌抱起。一邊抱着一邊詢問奶媽：「最近可看見府外有何閑雜人等。」

下人們都說看到了，並描述出了閑雜人等的樣子，跟方力差不多。

久違的危機感突然從這個男人的心裏產生。

有了這次前車之鑒尹逸變得更加謹慎，連續幾個月都安排人注意外面遊盪的閑雜人等。搞的全家上下人心惶惶。

可惜有些東西你越是害怕它就越是會來。

在尹笙歌三歲的時候，當地有個習俗就是必須去太廟拜一拜。尹逸以為自己做好了萬全準備。路過一段密林。只見車隊中間一頓騷亂

這次出了事，尹笙歌的馬車被劫，人被帶走。

尹逸帶着一群人發了瘋般的尋找她。終於在一個破舊房子外聽到了尹笙歌的哭聲，尹逸拿着佩劍殺死了外面的幾個人。

當他一腳踹開房門對上的是方力陰冷的笑和尹笙歌在角落不停的哭喊，他暴起，拿起佩劍朝男人刺去，方力不是尹逸的對手，被捅了好幾劍血流不止，邊打邊跑，後面被尹逸追到了一個斷崖邊，男人看了看腳下的江水。臉上依舊是陰冷的笑

「我今日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如果這次我沒死，那麼再見之日就是我復仇之時。」

說罷他從斷崖跳了下去，人直接鑽到了江水中。

尹逸沒有抓到他氣的用拳頭使勁打着地面。待他冷靜下來，他讓人在江邊搜尋此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尹笙歌，自此以後更是難以出門，被終日囚禁在家裏練習武功。雖然她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這樣懲罰。

回憶到此處，尹逸看了看遠處的尹笙歌。再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不知為何，他嘆了口氣，心裏的愁苦再也無法掩蓋。

或許。

這就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