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

從衛生間出來回到房間，夜已經大深了。

江意坐着窗前，望着對面的筒子樓沒有光亮的一戶房間窗口發獃。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房門咿呀一聲突然開了，江意反射性的身體一緊，眼底一冷，隨手抓起書桌上的鋼筆，就要刺向來人……

可在看清是誰后，又立馬反應過來，迅速收回了動作。

門口抱着一床乾淨被子，要給孫女換被子的老人，被嚇了一跳……

好在江意收手快，老人只看到阿寶突然起身……手裏似乎在揮舞了一下什麼東西，但很快的就收回了。

以為是自己沒敲門，嚇到阿寶，連忙道歉：「對不起阿寶，外婆不是故意嚇你，只是想着你這被子是上個周我才換的，雖說時間不久，但久了沒人蓋還是會落灰，這才給你拿床新的來」

江意一時反應了過來，這是在家不是監獄，微不可察的喘了口氣，平息心緒。上前接過被子，笑着安慰外婆：「沒有嚇到，我就是坐這兒好一會兒，覺得身體僵，起來活動下。」

「真的？」

「真的」

確定孫女沒嚇到

老人又叮囑了些，睡覺不要踢被子，早上她要出攤，讓她自己吃早餐類的言語，這才安心出去……

江意坐在床上，想着剛剛的舉動。

深陷的眼窩上方，黑密的長睫低垂著，隨着她低頭的動作，掛在耳邊的髮絲滑落，泛黃的燈光打下，在臉上映出一片陰影。

突然，她像是全身脫力般，整個人重重向後砸去，癱在床上，……

過了好久，又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像只刺蝟，拚命將自己團成一團……

壓抑的嗚咽聲隨着窗外潮濕空氣的進入，變得更加細密。

一天的疲憊，再加上淋雨後身體的不適……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夢裏

有日光燦爛的藍天和光影斑駁的小道

有響鈴疾馳的單車和衣角翻飛的少年

她奮力踩踏，想追上前方不斷笑她車速慢的夥伴……

飛速轉動的兩個車輪，在笑鬧聲中碰觸時……

小道變成了暗巷，白衣變成了紅衣……

……

江意驚醒，撐起上半身捂著胸口，像垂死缺氧的魚一般張著嘴大口大口呼吸著。

但很快她又平復了下來，

顯然這已經不是這第一次夢見。

她起身出了房間，外婆早就去了店裏，像上學時一般，桌上給她留了粥，香菇餡料的包子和一小碟鹹菜……

還帶着溫熱

江意吃完，換了衣服，徑直去了店裏。

在監獄呆了幾年，生物鐘很是準時。

江意醒時7點，到店裏剛好7點半，上班早高峰，店門口已經有很多人，因為是老顧客，知道店裏只有一個婆婆和男孩，人手不夠，大家也都很自覺排著隊……但人多，也還是有些忙不過來……

看到外婆旁邊多了個穿着舊校服的男孩，江意詫異片刻，也加入了進去……

聽需求遞包子，收錢找錢，動作熟練得一旁的男孩都多看了她幾眼。

8點，一波顧客已經走了，只有零星幾個顧客了……

江意，勺了粥揀了籠包子，把外婆按在店裏的小桌上，讓她吃早餐

這一大早出攤，肯定沒吃飯……

店前人不多了，外婆也沒拂了她的好意…

坐在桌前，笑眯眯的問她吃完早飯沒

得到江意的肯定回答后。

又給一直在旁忙活的校服男孩說「正州啊，快拿上幾個愛吃的包子，趕緊去學校別遲到了。」

「對了再帶盒豆漿，別像上次一樣噎著」

這細心的叮囑，一老一少像是認識了很長時間了……

江意看向男孩，有些防備。

她家外婆心軟心善，以前就有些手腳不幹凈的小混混吃准她這兩點，來騙吃騙喝，還偷拿錢……

被她發現，就叫了朋友，去把他們狠狠收拾一頓，之後再也不敢來……她不在的這幾年，也不知是不是又有那種人來騙……

想到這兒，江意皺起眉上下打量著男孩

男孩此時也同樣防備的看着她

欲言又止的想問些什麼。

可時間不早，他還得趕去學校，只得等下午回來再說，只見他熟練在蒸籠里，裝上幾個已經為數不多的包子，看了江意一眼，便騎上停在店旁的破舊自行車，呼啦啦的朝學校衝去……

男孩硬朗的側臉，只留了幾秒便消失沒了影。

待到這早食賣完

江意問起，外婆才說了那男孩的來歷

男孩17歲，叫徐正州，隔壁二中的高二學生，父親是一名警察，兩年半前因公殉職，母親又患重病，這家裏沒了收入，藥費也一大堆，為了給母親湊治療費，不得已就將原來的房子賣了，搬到了老城區這邊來了……

「警察」聽到那孩子有個警察父親，江意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獄中那個大腹便便穿着制服的人，面上不自覺冷了幾分……

外婆沒有發覺她的不悅，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我一年前看他，大熱天，頂着大太陽，在這邊一條街一間店的找小工，因着年紀不到，又還是學生，周邊的店家都不招他。被人罵了，拒了也不惱，還是禮貌的跟人鞠躬道謝……」

「我看他找了幾天，不忍心啊，把他叫來問了，才知道他家裏的情況」

說到這裏，外婆長嘆一聲：「是個可憐孩子啊……」

「想着我也年紀大了，店裏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就讓他來幫忙，早上和晚上，一天50塊錢，我輕鬆些，他給家裏也有些貼補……」外婆上一刻還為那孩子悲慘命運憐惜而湧上的愁色，此時漸漸消退，取而代之是一抹寬慰的笑容，明顯是為自己能幫到那個孩子而開心。

江意見此瀲了臉上的異色，也沒再說什麼。

罷了，她多留意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