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終面試

「親愛的面試者們，恭喜你們通過了前兩場面試，因為有人中途退出，最後留下來的有15人。因人數較多，我們將採用三人一組的面試方式。請聽到點名的面試者進入考場。」

「第一組：劉詩詩、沈磊、上杉宮。」

廣播音響起，三人動身走入房門，四周一片喧囂。

約莫二十分鐘后，門開了。三人都低着頭，其中一位少女正用手帕捂臉哭泣，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人們議論紛紛，而胡紹輝瘋狂抓着腦袋。

「第二組：許語琴、清塵、胡紹輝。」

聽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間，胡紹輝汗毛倒豎。但這證實了他的猜想：面試者會根據所選房間的不同安排集體面試。

推開門后，看到的是一個空房，對面還有一扇門，胡紹輝打開了它。

本以為會看到普通的面試間，卻發現這裏竟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頭頂的天花板少說也有七八米高，整個房間被染成白色，裏面空空蕩蕩，像是剛剛裝修好。一條紅席地毯縱穿整個房間，連接到對面的巨大落地窗。厚重的窗帘擋住左右兩側，只在中間留出一條空隙，透出一線光輝，有種莫名的神聖感。而在窗前擺着一張檀木長桌，一位雍容華貴的白髮老嫗坐在桌前，她身穿藏青旗袍，面帶微笑地注視着來者。在她的兩邊，分別坐着蘇瑤和絡腮鬍男人。

老嫗緩緩撥手，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三人慢慢靠近老人，胡紹輝這才發現，老人原來是坐在輪椅之上。這輪椅比較特別，似乎是把腰部以下都藏在灰色的塑料保護盒裏，只露出上半身。

「聰明的年輕人，感謝你們參加這次面試。我是你們的面試官。」老嫗眯起滿是魚尾紋的眼睛，用佈滿老繭的手捻了捻試卷，分發到桌面上。

「綜合面試會考驗你們的能力和一些想法，先來做一下題吧。很抱歉沒有給你們安排板凳，但我相信優秀的人不會在意這些。」

胡紹輝拿到試卷的瞬間，再次腦袋空白。只有三道題：

1.請寫出第123456個質數。

2.請簡述哥德巴赫猜想的1+1證明思路。

3.1+1？2（請在？處填入大於或等於或小於）

確實是數學，但是……第幾十萬個質數這是能手算出來的嗎？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就在胡紹輝眼皮底下，那個小和尚竟然提筆就寫下了答案：1632899，令他目瞪口呆。

胡紹輝偷看清塵的答案，許語琴偷看胡紹輝的，兩人眼光瞟來瞟去。老嫗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說：「你們可以分享、抄襲、討論題目和答案，也可以尋求互聯網的幫助，這裏不做任何限制。」

胡紹輝這才放心大膽地在網上搜索第二題，這一搜才知道，哥德巴赫猜想的1+1模式至今無人證明出來，位列世界十大難題之一。

這種東西怎麼會做得出來？這不是純刁難嗎？

當胡紹輝看向清塵時，他此時正在閉眼沉思，而後拿起筆書寫起來。直到這時胡紹輝才感覺到彼此的差距，清塵寫了兩種思路，每一種都包含大量的數學符號，他從來沒見過，想抄都抄不對，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抄，清塵也不阻止。第三題，清塵在圓圈裏寫入了等號，而後交給老嫗，老嫗滿意地點頭。

許語琴直接向老嫗坦白：「對不起，第二題我不會。」老嫗體諒地撫了撫她的頭。

很快胡紹輝也交卷了，

老嫗在收到試卷的瞬間睜大了眼睛，漸而化為笑顏。

「你為什麼會覺得一加一大於二？」老嫗問。

在場所有人都注視着胡紹輝。

胡紹輝撓了撓頭說：「我只是覺得，您不會考這麼簡單的題目。仔細分析一下，第一題考的是計算能力，第二題則是信息收集和邏輯思維能力，第三題，我猜您考的是態度。您允許我們相互討論，就說明了您支持合作。也正因為這一點，我們都能完成第一題。達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老嫗的咧嘴哈哈大笑起來，露出鑲金的牙齒。

「真是聰明的孩子啊。」

蘇瑤和絡腮鬍男人大眼瞪小眼，又一齊看向胡紹輝，胡紹輝感覺自己後背已經滲出冷汗了。

老嫗端詳著試卷，點評道：「清塵，你的計算和思維能力很強，整個面試流程中沒有絲毫慌亂，足夠穩重，接下來已經不需要問什麼了，你通過了。可別慌著走，面試結束后，我有東西給你。」

隨後老嫗看向許語琴，點了點頭說：「許語琴，第一場筆試你是第一個完成的，能告訴我為什麼寫那麼快嗎？」

許語琴撩了下頭髮，抿了抿唇說：「這次筆試沒有題目，而時間卻在流逝，每過五分鐘滿分就會降低。我知道自己不會寫，不如早點完成，進入下一場面試。」

老嫗滾動輪椅，來到許語琴跟前，揉着她的肩膀說：「你是個誠實的孩子，每一場的表現都不錯。可過於誠實，可能會成為你日後的缺點，要小心吶。你通過了，我也有東西給你。」

最終，老嫗來到了胡紹輝跟前，慈祥的面容突然繃緊，變得異常嚴肅。

「胡紹輝，我想問問你，第一場考試為什麼要在試卷上寫下『SPA』呢？」

好傢夥！這就好像高考最後一場時考官突然指出你之前作弊了，然後全部成績取消。這可怎麼回答？

動腦筋啊動腦筋！不能掛在這裏啊！

胡紹輝支支吾吾地說：「在一個論壇刷帖看到的。」

老嫗又問：「那你知道SPA是什麼意思嗎？」

胡紹輝搖了搖頭。

老嫗放鬆下來，緩緩地說：「那換個話題吧，你覺得自己身邊最近有沒有什麼怪事？」

怪事？這倒是多了。宿舍里的龍模型，夜間的鬼影，家中出現的蠻牛，紅龍和馬蹄蓮……胡紹輝總覺得冥冥之中有某種東西，會把這一切都串起來。可他該怎麼說？直接說出來會被當作精神病的吧？

「放心說吧，如果出現什麼靈異事件，都是可以理解的，我們正需要這樣的人才。」

胡紹輝見狀，只好一五一十地說了，老嫗聽得認真。

「那你是怎麼看待這些怪事的呢？」老嫗略有所思地問。

怎麼看待？邪門唄！以前他是不信牛鬼蛇神的，可現在覺得或許真有？或者……自己精神真的出了問題？

「我覺得沒什麼，可能是太累了吧。」

老嫗輕托著下巴，沉思片刻后，滾動輪椅回到了桌前，看向眼前的三人。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都要回答。在整個面試流程中，你覺得哪裏最奇怪？以及為什麼要這樣安排？」老嫗發話。

清塵搶先回答：「第一場筆試最奇怪，因為根本沒有題目。我想這是在考驗人們的自覺性和相互猜疑，是選擇相信別人還是相信自己。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老嫗點了點頭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第一場考試有標準答案，也是統入總分的。」

許語琴接着回答：「第二場考試最奇怪，雖然只有風聲，但我能感覺到裏面有着微弱的聲音：請寫下你最喜歡的詩歌。於是我寫了《萬物有靈》，我想之所以這樣設計，是在考驗細緻的洞察力。」

老嫗笑着說：「這種洞察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最終，所有人都看向胡紹輝。

「那麼，你呢？」

胡紹輝腦海中閃回每輪面試的場景，有些東西是奇怪，但是他不明白原因。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時，最終想起了什麼，抬頭說：「我覺得整場考試中，最奇怪的是……影子。」

「影子？」老嫗疑惑。

「是的，影子。」胡紹輝挺起胸膛，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解釋：「每一個房間要麼沒有窗戶，要麼光線就是從一個角度照射過來，這樣我們每個人都有清晰的影子。或許這樣的光源會製造壓迫感，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影子就會發現，在某些時候，它們發生了細微的偏移。」

胡紹輝的腦海中又想起蘇瑤離開第二輪考場時，腳下投下的長長黑影，那時候他就發現了影子的輕微偏移。

「就像空氣中有某個透鏡，把影子稍微折射了一點角度。我無聊的時候，恰好注意到了。」

胡紹輝突然轉身，低頭指著自己的影子。

「看，從頭部耳朵處開始，往右移動了一厘米不到。如果按照光的折射來看，我猜這裏一定藏着什麼東西！」

胡紹輝突然跨出一步，對着空氣兩手擒拿上去。

一瞬間，胡紹輝明顯感覺雙手抓住了什麼。他眼前的空氣發生扭曲，變成青色的渾濁影子，直到一條青色的龍完全顯現出來。這龍只有一米左右的身高，此刻恰好被胡紹輝卡住了脖子。幾乎是同一時間，蘇瑤和許語琴立馬把窗帘拉上，防止外人看到。

胡紹輝曾經在宿舍里見過這隻龍。青鱗藍眼，棕角岔尾。此刻的它正張開紫紅的大嘴，白牙鋒芒畢露，它對準胡紹輝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

痛！胡紹輝趕緊放手，但鮮血已經溢出，滴落在地面上。

「耀青？你怎麼會在這？」老嫗看到青龍時，睜大了眼睛。

耀青準備從後門逃離，但一隻紅龍從後門突然出現，擋在它面前。胡紹輝記得，這是曾經在幻覺里看到的紅龍。這一次他才看清紅龍的面貌，棕色雙角較為短小，鼻翼上有着白色的骨尖，而臉部下方則是黑色的突刺。在它的龍角上，別着一朵鮮紅的馬蹄蓮。

「耀青，好久不見了，不要一見面就逃跑啊。」紅龍用沙啞的女聲問候道。胡紹輝只消一下就聽出這是第二輪面試躲在帷幕後考官的聲音，但更令他震驚的是這龍竟然可以講出純正的漢語。

「要你管。」耀青的聲音鏗鏘有力，富有磁性，讓胡紹輝想到了《火影忍者》裏卡卡西的聲線。

「怎麼說我也是你姐姐，有必要這麼無情嗎？」紅龍正說着話，突然撲倒耀青，兩龍翻滾著在地上扭打起來，發出振聾發聵的嘶吼。

就在這時，清塵坐不住了。他的背後幻化出一個湛藍的龍影。很快，一隻藍龍在空氣中顯現出來。與普通麟龍不同，它有着一身鬆軟的藍色毛髮，肚皮則是皓白的絨絲，淡金色的龍角上戴着一個碧藍角環。

當耀青看向藍龍時，忽然愣住了。

「雙截棍！你也在這裏？」這回輪到耀青震驚了。

「仙人掌！你不是逃出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海淼的聲音有點像弔兒郎當的公子哥。

三龍終於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邊看邊轉圈。

搞了半天，原來都認識！

胡紹輝有些鬱悶。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可是……眼前的這些，都是龍啊！真正的龍啊！胡紹輝心跳飆升到一百二了。普通人見到龍可能會害怕，但是對他這樣的重度龍控來說，簡直是興奮到原地螺旋升天。

「別害怕，它們不會再傷害你的。」蘇瑤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胡紹輝的身邊，正在為他包紮繃帶。蘇瑤趕緊扶他走出後門，原來外面單獨空出來的房間里有暗門。蘇瑤把按下開關后，把胡紹輝送到另一個隔間，安置在沙發上，並囑託：「這裏很安全，暫時不要出來。」

胡紹輝就那樣伴隨着疼痛等了二十分鐘，直到房門打開，來者是蘇瑤。

「你已經知道了吧，這裏是SPA的招聘機構。我們每天都要面對這樣危險的復靈。」蘇瑤坐在他的身邊，嘆了口氣說：「每一天都可能有同伴死亡。」

「SPA是？」

「SpiritofPlurality，簡單說就是管理全世界復靈的組織。你可以簡單地把復靈理解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超凡生物，例如龍就是。」

「所以啊，你可要想好了，進入了SPA，你可能就得在各個靈異地點到處跑了，說不定連休息都沒有，不是在與復靈生死搏鬥，就是在前往搏鬥的路上。」

「學姐的意思是？」

房間里有一扇小窗，蘇瑤漫步到窗前，微風輕拂着她的波浪卷金髮。

「我的意思是，你通過了，但請你不要來這裏。這裏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有趣。」

「當然，我沒有權力干涉你的決定。如果你進入SPA，那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換錢。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那麼做。如果你選擇拒絕，將在在三天內被抹除記憶，你會恢復到正常的生活軌道，只是不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

胡紹輝緩緩地問：「那學姐為什麼要來這裏？」

「我……」蘇瑤垂下眸說：「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從未來到過這裏。」

「我不需要你現在就給出答覆，但大後天晚上12點前必須回答我。不然我默認你拒絕。」蘇瑤說完就離開了。

那天後來胡紹輝去醫院看病，他騙醫生說是被狗咬了，還打了兩針疫苗，費用由蘇瑤承包。夜裏回到家時，他看到田邊在燒棉梗。大火熊熊，周遭飛蛾環繞，卻不敢靠近火焰。看到這時，胡紹輝覺得自己也化作了一隻飛蛾。

那是瑰麗的、未曾想像過的世界。那裏有着聞所未聞的奇幻生物，也有遊歷世界的無限可能，有着貴如黃金的極致誘惑，也有時刻存在的死亡威脅。

大火邊的飛蛾徘徊遊盪，迷茫的少年該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