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吻

三、心吻

三、心吻

時間:地球年2250年1月地點:賽科洛基剋星記錄人:蒂亞

如果醫生告訴我,我只有六分鐘的生命了,我不會陷入沉思,我會寫的更快一些。——艾薩克·阿西莫夫

謹以此日記向20世紀最偉大的科幻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致敬,他的小說《銀河帝國》15部曲直到23世紀仍在全球十大科幻小說排行榜中位居前列。

一、噩夢

霧因連着做了幾天的噩夢。

每到深夜,他就叫喊著,「不!不是我!不是我乾的!」。或者就是,「維忒麗,對不起」。然後霧因猛地驚坐起來,大汗淋漓。

房間的隔音很好,艾瑞聽不到這些。但我時刻與霧因保持連接,無論在哪我都能感受到他。

我感到十分心痛,我知道,這是霧因在特勒瑞星的經歷在起作用(詳情請看第一篇日記)。當時發生的事嚴重的衝擊了霧因的核心信念,很久都沒有緩過來。有段時間,不怎麼喝酒的他天天喝得爛醉,而我當時還沒有復活,無法陪他一起渡過難關。

但我現在又能怎麼辦呢,霧因不知道我把記憶存進來了,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跑去跟他講,我是蒂亞,我把記憶放在你造的人工智能裏面了,現在你給了人工智能自我意識,所以我復活了。這個做法無論如何聽上去都十分不靠譜,是不能實行的,至少不是現在。

眼看着霧因的情況逐漸惡化,今天是霧因的生日,我向他提醒了這一情況。

「經過檢測,你的身體情況不太好,長期醉酒,對你的腦神經已經造成了初步影響。最為嚴重的是精神狀況,經常性的噩夢導致情緒變得十分脆弱,刺激了原本的心理創傷,建議立刻進行心理治療。」

「心理治療,」霧因苦笑了一下,「我們現在在進行光速飛行,方圓50光年內沒發現任何宜居星球,你讓我去哪找心理醫生?」

我打開星圖,擴大搜索範圍,找到了一顆距飛船100光年的一個星系,「這個星系的行星分佈很規律,有一顆距離恆星範圍適中的一顆宜居行星,建議立刻轉換成超空間躍遷前往查看。」

「好吧,就聽你的。」霧因讓我去操作。

二、黑果汁

飛船進入隱形狀態,降落在一片空地上。

我和霧因走出飛船,環視一圈。周圍沒有看到人,我和霧因外星來客的身份不會暴露。

在太空中,我對行星進行了掃描,這裏的含氧量達到25%,比地球上更為豐富一些。存在海洋,植被豐富,有大量人類文明活動的痕迹。

心理治療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我們帶了很多的物資。下了飛船,我們向最近的城市走去。

突然從地平線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快速朝我們跑來,我警戒起來。

等到他近了一點,我們發現他是個小孩,手裏拿着不知道什麼東西。霧因拍拍我,示意我不用那麼緊張。

小男孩慢下來,走到我們身前,「賽科洛基克向你們問好。」,是標準的地球語。

霧因摸摸小男孩的腦袋,「賽科洛基克,挺不錯的名字,你家裏人給你取的嗎?」

「不是哦,賽科洛基克是這個星球的名字,我叫傑克。這個星球歡迎你們,外星人。」

霧因很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外星人?我們降落的時候沒人看見。」

「沒有人看見,但是小花看見了,它還告訴了我你們的語言,所以我能跟你們交流啦。」

我和霧因對視一眼,這個星球有點古怪。

傑克接着說道,「我還知道,你們來是來幹什麼的。走吧,博睿先生在等着你們。」

帶着一肚子疑問,我們跟着傑克進入了城市。

博睿先生的住宅比較獨具一格,跟周邊的房子很不一樣。當然,沒有哪兩個房子是一樣的,但相比起來,博睿先生的住宅更加體現了一種獨特、一種賞心悅目。

剛進門,霧因就聞到了一股十分特別的香味,頓時讚不絕口,「好濃的咖啡香啊!」

「呵呵呵,這可不是你們星球的咖啡。這叫黑果汁,和咖啡很像,不過比咖啡甜很多。我聽說你喜歡喝咖啡,所以準備了點這個。我叫博睿,在這裏請隨便一點。」博睿先生走了出來。

「可是我沒跟傑克說過我喜歡喝咖啡啊。」霧因有些疑惑。

「我還知道,你來這是尋求心理治療的,因為你在特勒瑞星上遭受了比較嚴重的心靈創傷。」

「!!!」霧因震驚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裏知道這些消息的?」

「不要緊張,年輕人,我是從小花那知道的。」

「小花到底是誰?傑克說,『沒有人看見,但小花看見了』,說明小花不是人。小花到底是何許人也?」

「小花不過就是一朵花而已。」

「你是說,你能跟花交流?而且這個花還知道我的很多事情?」

「從某種情況上來看,確實是這樣的,」博睿先生喝了一口黑果汁,「味道很不錯,要不要嘗一下?」

霧因遲疑了一下,呷了一口,頓時被征服了,「這個真是太好喝了,我能帶點回去嗎?」

「當然可以,帶多少都行,」博瑞先生笑着說,「好了,年輕人,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疑惑,我來為你解答。」

三、賽科洛基克

「我們這個星球有大約5000年的歷史了,在我們的語言裏,我們的星球是這樣叫的,」博睿吐出了一個晦澀的發音,「用你們的話來講,就是心理,也叫賽科洛基克。」

「在頭30個世紀之前,我們也像你們的星球一樣,存在着很多不同的文化,存在着很多的紛爭,原因你也知道,人與人之間總是存在着不完全了解。不完全了解,就會有衝突,人與人的衝突,城市與城市的衝突,國家與國家的衝突。」

「科技的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基因技術的成熟突破了道德的限制,人們使用試管培育後代,挑選出更優的基因繼承給下一代。」

「隨着時間流逝,人群中出現了很特別的人,他們擁有極強的心理能力,能感知他人的情緒、想法、過去的經歷,他們也能改變他人的情緒,他們之間不需要語言來交流。人們剛開始並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是悄悄地逐漸壯大起來的,他們稱自己為,心理人。」

「心理人逐漸壯大,佔據了大部分重要的職業,於是他們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人們對於新的東西總是很緊張的,於是有的人排斥心理人,甚至有的人建議消滅心理人。」

「他們做了一些嘗試,都被心理人巧妙化解了。更多的人對於心理人比較感興趣,認為這可能是人類的新方向。這個時候,心理人分享了關鍵的基因序列。改變自己的基因序列是不可能的了,這些普通人轉而希望後代能有這種能力。」

「過了4個世紀,全球的人都變成了心理人,這個時候,問題出現了。心理人是存在着能力差別的,有的心理人心理能力強,有的人則弱,強的人能影響弱的人。」

「這時出現了一個基因突變種,他擁有極強的心理能力,卻用到了不正當的途徑。他用這種能力控制了很多人,玩弄他們的情緒,他還抓來很多的女人。據記載,最多的時候,服侍他的女人有3000多個。」

「心理人們嘗試了很多種辦法,都無法抵禦他的攻擊。這個時候,有人提出了解決辦法,單個人的心理力量是無法與他抗衡的,如果把力量合起來呢?於是心理人們將心理力量凝結在一起,最終打敗了他。」

「最後,這樣的聯結方式就一直持續下來,沒有人想過從中分離出來。一方面,只有這樣保持交流才能及時發現問題,另一方面,這樣的聯結方式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霧因插話,「等一下,我覺得這種描述很熟悉。蒂亞,你的資料庫中有沒有《銀河帝國》?」

我記起來了,《銀河帝國》中有關於這個的描寫。這是一部20世紀的小說,作者艾薩克·阿西莫夫被稱為20世紀最偉大的科幻作家,與儒勒·凡爾納、赫伯特·威爾斯並稱為科幻歷史上的三巨頭,提出了著名的「機械人三大定律」。他從1938年起就開始寫作科幻小說,1941年出版《銀河帝國》的基地三部曲第一部,取得了巨大成功。《銀河帝國》一共15部,每部都是經典。阿西莫夫先生一直筆耕不輟。他一生寫了近500部著作,一直寫到1992年這位偉大的作家逝世。

在《銀河帝國》第6、7部中,阿西莫夫先生描繪了一個文明,這個文明是一種意識整合體,和賽科洛基剋星球正好相似。

博睿先生鼓掌,「沒錯,確實很像。不得不說,阿西莫夫先生是一位偉大的人,他居然預測出了一種文明的進化方向。當然,我們是不知道的。不過呢,既然是虛構,就存在一些漏洞。在阿西莫夫先生的作品中,他提到所有生命與非生命都是意識體的一部分。然而,我們做了這樣的嘗試,發現不行,非生物不存在意識和情緒,自然也就無法成為意識體的一部分。但是,動植物卻是可以的,它們都具有情緒。沒錯,動物甚至植物都有情緒,所以我們與這些生物的情緒產生共鳴,進而讓它們也擁有意識。」

「所以說,我其實是在跟全球的生物對話。」

「可以這麼理解,而我之所以被選出來幫助你,是因為我的心理能力最強。」

「既然這樣的話,直接讓我轉變看法不就好了。」

博睿先生搖搖頭,「當然不行,你也看過《銀河帝國》,當然明白這樣做的後遺症。打個不恰當的比方,現在你身上有一條一米長的傷口,你想做的,就是把它簡單縫上。這樣做可以嗎?這樣當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一米長的傷口怎麼樣看都很難看。那麼,你們又是怎麼做的呢?」

「植皮手術,把傷疤掩蓋掉。」

「沒錯,我們不但要縫好傷疤,還要讓傷疤恢復正常,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如果我只是單純的讓你轉變想法,這樣的想法不是你的,會產生阻抗,產生不良的後果,傷口會崩開。」

「來訪者來尋求幫助,無非都是一個問題,他們的生活中出現了很大的事。這樣的事與他們的認知不符,他們產生了極大的認知失調,而他們本身的平衡系統無法平衡這種認知失調,所以他們感到很痛苦。因此,我要做的,是提升你的認知,加強你的平衡系統。你不需要我來轉變你的看法,你需要自己轉變自己的看法,這樣才能重新恢復內心的平衡。」

「那我們就開始吧。」霧因續了一杯黑果汁。

我嘗了一口,味道確實挺好。

四、過往

「那麼,你想從哪裏開始呢?講講你的目標吧,這有助於明確我們的努力方向。」博睿先生喝了一口黑果汁。

「我想從小時候先開始,由於小時候總是被欺負,我戴上了有色眼鏡,看這個世界習慣從不好的方面去看。我希望能公正的看待這個世界,而不是只看到不好的方面。」

「那就講講你是怎麼被欺負的吧。」

「我心智發育比較晚,所以我很多方面是不如同齡孩子的,而且,我性格也很好,屬於比較好欺負的那種,被欺負不會還手。我想,就是這兩個原因使得他們喜歡欺負我。」

「嗯哼。」

「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我的小名叫毛毛,這在我們那是很常見的小名,很多小孩小名都叫這個。我想跟他們玩,介紹自己的時候就告訴了他們我的小名,結果他們就嘲笑我,叫我毛毛蟲。我很生氣,想去追他們,結果他們騎上單車跑的飛快,繞着圈嘲笑我。我氣急了,去找我外婆。我外婆就去教訓這些小孩,結果這些小孩連我外婆一起嘲笑。」

「你當時有什麼感覺?」博睿先生問道。

「我感覺很憤怒,也很無奈。」

「因為什麼憤怒?因為什麼無奈?」

「因為……他們拿我的名字來嘲笑我,還嘲笑我外婆。無奈是因為我無法教訓他們。」

「好,請繼續。」

「上小學之後,我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摳鼻屎。原因是因為有一次流鼻血,我用紙堵鼻血,拿出來之後總覺得沒摳乾淨,就總是不自覺地去摳。別人就總是拿這個來嘲諷我,說些很難聽的話。我不知道怎麼辦,就哭着跑去告訴老師。告訴老師之後,老師當然會批評他們。但是批評之後他們就更加嚴厲的欺負我。」

「那麼你覺得,你摳鼻子是因為自己喜歡乾淨還是因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對於不幹凈很厭惡?」

「應該是自己喜歡乾淨吧,當時好像沒發生什麼事。」

「嗯。」

「上了初中之後,這種欺負的程度沒那麼深了,變成了開玩笑,但還是拿我的缺點開玩笑。我很不能忍受,於是誰拿我開玩笑我就跟誰打架。打不贏,也不會輸。每天都要打幾次,後來老師跟我談話,告訴我打架是不對的,我就沒打了。」

「打架是你當時發泄的一種方式,那麼沒打架之後你怎麼處理自己的情緒?」

「沒打架之後,我就換了一種方式,我也變成了嘲諷的人,我抓着別人的缺點說些很難聽的話,作為他之前嘲諷我的報復。」

「這樣的做法是否會讓你感到快樂?」

「很快意,因為別人也體會到我的感受了。」

「別人是怎麼表現的?」

「他也會說一些話來反駁,但比起之前就無傷大雅了。」

「所以你採取了以牙還牙的方式。」

「是的。」

「明白了。」

「初中就這樣過去了,到了高中,沒什麼人再玩這種嘲笑人的遊戲了,我跟同學也處的不錯。但是,問題就出現了。」

「你是指你的被害妄想?」

「是的,更準確的說,應該是被指責妄想。我每每想做一件事,都會覺得有人會因此指責嘲笑我。這種感覺十分強烈,使得我很難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基本上都是別人要求什麼我做什麼。只要我有什麼想法,馬上就會自動想像出被指責的情景。」

「舉個例子吧。」

「有一次我媽開車接我回家,路過一個天橋。我突然就開始想像天橋上的人下來指責我的情景。其實,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談沒有人會這麼閑不說,車開得那麼快,怎麼會有人追上來呢。但是我意識不到這些,在我眼裏,這些妄想就是很真實的東西,我能清晰的想像出一個人跑下天橋,跑過來,我搖下車床,他開始指責我的畫面,一切就像真的一樣。我跟我媽講了,她絲毫沒在意。」

「我從你的語氣中聽出來你對這件事很不滿。」

「是的,我的被指責妄想已經嚴重到能具象化了,但我媽卻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多次跟他講過我需要去找心理醫生,她一點都不重視。剛開始只給我找了學校的心理老師。那個老師水平低到什麼程度呢?只會做心理沙盤。每次我去,她就讓我做心理沙盤,做完就可以走了,什麼解釋都沒有。每次我都滿腦子困惑地走出心理諮詢室,想着我的沙盤到底透露了什麼信息。這種糟糕感覺逐漸變成不滿,每次我做沙盤這種不滿都在疊加,後來就再也不去了。」

「哦,從治療的角度來說,她確實不應該這樣,起碼的解釋是應該有的。」

「後面的心理老師也是水平不夠的,解決不了我的問題。直到我上了大學,我就再也不找心理老師了,因為沒用。」

「大學是一個更需要人際關係的地方,它的管理也更松,我想你一定碰到了更大的難題。」

「沒錯。我與同學的關係越來越差,經常會把別人的無心之舉看成針對。這樣的矛盾學校都知道了,學校建議我休學,我就休了一年。這一年過得十分難受,我甚至還跳了樓。」

「願意講講嗎?」

霧因遲疑了一會兒,「好吧。當時我住在我爸家裏。我爸在我三歲時就跟我媽離婚了,因為性格不合。後來他又娶了一個,生了個弟弟。我爸當時看我沒什麼事做,就讓我學計算機,但是要求比較嚴格。我當時就整天關在家裏,甚至得了抑鬱。直到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腦袋裏的聲音,準備從17樓跳下去。」

「我在日記中寫了我去死了這樣的話,然後我就從17樓跳下去。幸運的是,我被空調箱給接住了。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了,爬了回來,然後就去打乒乓球散心。」

「經過這件事,家裏人認為事情很嚴重,建議我去當兵,我也明白這是最後的辦法了,就同意了。」

「當兵回來,情況好了一些,不會再與同學發生矛盾了。但我仍認為,我的根本問題沒有得到解決。」

「我從兩歲起我爸就教我玩遊戲,遊戲一直是我發泄和逃避現實的工具。當完兵后,大學聽課我基本都不聽,就是玩遊戲,到後來乾脆就不去了,勉勉強強混了個文憑。玩遊戲本身容易輸,一輸我的情緒就更差。後來有人告訴我,那些老師都解決不了你的問題,為什麼不自己學心理學呢?於是我就自己學心理學。」

「那麼是什麼原因使你放棄了心理學?」

「我看了社會心理學,看到了各種人類的侵犯行為。在『斯坦福監獄實驗中』,原本溫文爾雅的大學生扮演了獄卒之後,就殘忍的虐待由學生扮演的囚犯;在服從實驗中,人們會聽從別人的話對無辜的人施以高壓電擊;在戰爭中,人們失去了自我,大肆搶劫自己所不需要的東西。這些都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我認為人的理性在惡面前微不足道。」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我們會在之後的治療中談到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想講的嗎?」

霧因搖搖頭,博睿先生站起來,「好,時間也快到了,我們約定一下下次的時間。」

「兩天後的這一時間吧。」

「好,沒問題。這些是黑果汁粉,帶回去喝吧。傑克在外面,他會帶你們去住的地方的。」

「治療費用呢?」

博睿先生哈哈大笑,「對於外星來的朋友,我們怎麼能收錢呢?當然,如果你過意不去,非要付錢,可以拿點你們那的特產來換。」

五、巨變

從博睿先生家出來,我明顯感覺到霧因的精神好了很多。

「霧因,你的精神好了很多,之前的精神壓力為89,滿分100,處於重度水平,現在的精神壓力是78,中度水平,降了一個檔次,大腦中的激素水平有所恢復。」

「這些事情說出來是一種解脫。以前,我總是想跟別人講我心裏有多難過,但是沒人能理解,所以我就不講了。現在,有人願意聽,而且能聽懂,我自然開心一點。」

「你可以跟我講啊。」

霧因沉默了,「我不想跟身邊的人講,因為這樣他們也會難受。」

我想起來原來在科研基地的時候,霧因跟我聊天,從來都是講有意思的事情,我從來不知道一個那麼開朗的人也會有着這樣的過去。

我感到了一種無力,我想幫助霧因,霧因卻想把人推開。

傑克蹦蹦跳跳走了過來,「霧因哥哥,我送你一個禮物。」

「是什麼?」霧因立刻恢復了笑容。

「是沃甜花哦,這種花在我們這裏代表堅強的意思。它的香味很好聞,即便它乾死了,給它澆點水,它馬上又會恢復活力的。即便沒有根,把它植入土壤或者放入水裏,它也會長出根來。霧因哥哥,我知道你的過去並不好,但是我們所有人會幫你想辦法的,要堅強哦。」

霧因接過花,聞了一下,香味傳了過來,這是一種幽香,帶着點涼涼的感覺,聞着很舒服。

霧因將花收好,摸摸傑克的頭,「謝謝你們送的花。」

傑克笑着點點頭,「走吧,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

這是一棟別墅,裝修十分别致,所有的傢具和裝飾全部採用了暖色調,給人一種舒心的感覺。有很多房間,健身室、圖書室、遊戲室,所有你能想到的,這裏都有。

「傑克,你們給我準備這麼好的住處,我恐怕不能接受。」

傑克摸摸霧因的手,「這沒什麼,我們這裏每個人家裏都有這些。對了霧因哥哥,博睿先生說你要多多運動哦,這樣對你的康復有幫助。圖書室里有很多賽科洛基剋星球的歷史,裏面有很多很有趣的故事。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回家吃晚飯了。」

「嗯,拜拜。」

傑克蹦蹦跳跳跑遠了。

霧因取出花,把它插入客廳中的花瓶,加入水,沃甜花開始緩慢長出根來。

「真是奇特,這花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霧因撫摸著花。

「霧因,我去做飯了。」

「去吧。」

晚飯後,圖書室。

「我想聽聽關於那個突變種的故事,蒂亞,念給我聽吧。」霧因泡了一杯黑果汁。

我抽出一本《巨變》,讀起來。

「騾,生於賽科洛基克歷3058年,死於4000年,他的存在,給整個賽科洛基克文明帶來了巨大的損傷,和震撼。他深刻地揭示了欺凌行為可以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引起後人的深思。」

「騾出身於一個貧窮的家庭,他是一個基因突變種。長相奇醜無比,長著一張馬臉,和長長的鼻子。騾體弱多病,時常遭到孩子們的無情嘲諷,還帶有身體上的毆打。騾因為身體虛弱,無法反擊。這些孩子們還造謠他是個私生子,是他的媽媽和一個基因不全的垃圾生出來的產物。對於這些,騾懷恨在心。」

「當騾到了20歲,他逐漸發現了他與常人的不同,相比起其他人,他能更加容易的隨意改變他人的想法(用地球的話來說就是洗腦),讓他人死心塌地地為他服務。他也能隨意地改變他人的情緒。於是,可怕的報復心理在他的心中產生,他找到了那些以前嘲笑過他的人,把他們關了起來,隨意的操控他們的情緒,讓他們體會自己當時絕望的情緒。他還利用這些人最害怕的東西,給這些人製造幻覺,直面那些恐懼,讓這些人在恐懼中瑟瑟發抖。」

「騾很喜歡這種感覺,很快他就沉湎於這種行為不能自拔。他不再滿足於單純的操控幾個人,他想欣賞全世界的恐懼。於是,不斷有人落入他的手中,陷入他所植入的恐懼中,他還有一個變態的癖好,他抓了很多女人,植入痛苦的感覺,刺激性慾,欣賞她們在痛苦中自慰的樣子。」

「真是人渣。」霧因啐了一口。

「很快就有人奮起反抗,但是失敗了,騾的精神力量異常強大。人們想了很多的辦法,最終都失敗了,最終有人提出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那就是把所有人的精神力量整合到一起。」

「所以他們勝了?」

「還沒結束。這種異常強大的精神力量被騾感知到了,他躲了起來,不出來了。」

「然後呢?」

「於是有人提出用自己作為誘餌,將自己的大腦進行改造,這樣就能掩蓋住強大的精神波動。當騾控制住他,欣賞他的恐懼時,此時他的心理防備一定最弱,趁此機會反控制他。」

「結果如何?」

「行動差點失敗了,騾意識到有人準備對付他,於是停止了玩弄情緒,轉為直接操控人的思想。藉著這種控制,他秘密組織起了一批鎮壓軍。甘當誘餌的人差點被直接控制了,好在最後時刻,有人發現了端倪,提前發起攻擊,將騾給控制了。」

「後來呢,怎麼處置騾的?」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後面騾的下場並沒有講。」

「呼,」霧因點燃了一根煙,「僅僅是因為小小的欺凌行為,竟然引來如此可怕的報復行為,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那麼,我的報復行為又是否正確呢?」

我有點慌亂,霧因又在責備自己,這可不是好的現象,這樣的情況下,人很容易思想走極端。

「霧因,先不要想這些了,後天問問博睿先生就知道了。」

「好吧,那就睡覺吧。」

我提出跟霧因一起睡,被婉拒了。

霧因心裏對那件事還是有疙瘩。

六、順其自然

「前幾天你走的時候,心情明顯好了許多,現在我看你,明顯感覺到了自責的情緒,能跟我講講發生了什麼嗎?」

「我看了關於騾的故事。」

「有何感想。」

「一個人的報復行為竟然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我在思考我的報復行為是否正確。」

「呵呵呵,有這樣的思考是很正常的。人的報復行為,其實是人的基因在起作用。人的基因中包含了攻擊性,這使得人在受到傷害時會反擊,所以報復行為是很正常的現象,這是生理原因。」

「那我們就放任報復行為不管嗎?你們有沒有做過這樣的嘗試?」

「當然,既然各種攻擊行為是由基因引起的,就有人建議把攻擊性基因去除,我們也確實進行了這樣的實驗,可是你知道出現了什麼結果嗎?」

「什麼結果?」

「那些去除了攻擊性基因的嬰兒,出現了學習能力低下的情況,剛開始,人們不能解釋其原因,直到後來這些嬰兒長大,才弄清楚原因。這些嬰兒沒有了進取心,他們除了滿足自己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再也不願意努力了。他們不願意學習任何東西,除了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之外,他們不願再做任何需要哪怕一點精力的事情,他們變成了什麼都不願做的鹹魚。」

「那豈不是很可怕?」

「是的,所以最後的結果告訴我們,攻擊性也不全是壞現象,至少,它能讓人有進取心。任何事情都要從兩個方面來看,從壞的方面,人確實會在日常中不經意間傷害他人,但是從好的方面,人們會對社會有更好的貢獻。」

「那麼我們如何減輕甚至制止報復行為呢?」

「溝通,當人們互相知道了彼此之間的想法,衝突自然就少了。所以這也是我們一直保持聯結的一個好處,這樣的聯結,可以讓我們更清楚的了解彼此,減少衝突。」

「我還想問問當時騾的下場是怎麼樣的。」

「呵呵,這個等下再談,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已經知道了報復行為是很正常的現象,這多少會讓你好過一些。但這是從自身方面來講,從外部因素來講,如何理解他人的欺凌行為呢?」

「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同理,人的攻擊性也會使人做出欺凌行為?」

「是的,欺凌行為也是基因在作怪,這是生理上的原因,我們很難消除,但是,通過教育小孩同理心和關懷,可以減少欺凌行為的發生。」

「嗯……」霧因思考了一會,「你剛剛講的是你們避免報復行為的方法,就是溝通。那麼除了溝通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嗎?」

「在你們地球上,有一個偉人叫弗洛伊德,他提到人有很多的防禦機制,其中唯一一個正向的,叫升華,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用到正向的方面。打個比方,你想報復他人,你可以去做一些有攻擊型但不造成傷害很值有益於他人的事,比如說,消防員,他們需要破開各種被火燃燒的障礙物去救人,這就是一種升華。當然,這樣的做法對你來說不可行。其實,有一件事挺適合你的,你已經在做了。」

「什麼?」

「星際探險。你在探險中所獲得的資料,難道不是對社會的貢獻嗎?」

「我倒沒想這麼多。」

「再出現被指責妄想的時候,你只需要看着它,告訴自己,欺凌與報復都是人的正常行為,包括你的被指責妄想其實也是一種正常行為,這樣想的話,你的被指責妄想自然就會減輕了。之所以困擾你,是因為你一直與它對抗,認為這是不正確的。」

「有點類似於森田療法中提到的順其自然?」

「沒錯。」

「那麼,最後騾的下場到底怎麼樣了呢?」

「我們對他進行了治療,安撫了他的那些憤怒與絕望,教給它溫暖與同情心,騾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莫及,我們也原諒了他。不過,他的身體一直很弱,才活了40多歲就死了。」

七、散心

「霧因,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我原本沒想到,人性中的惡居然是由人的基因本身所引起的,也沒想到惡的背後其實也有好的一面。」

「有影子的地方必定有光,是這樣理解的吧。」

「嗯,我們去散散心吧。」

我們走出了城市,來到了田野間,大片的沃甜花盛開,空氣中飄蕩著清涼的幽香。

「既然這些花也有意識,那麼它們在這些意識共同體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呢?」

「是快樂哦,」傑克走了過來,「在意識共同體當中,每個生命都很快樂。」

「傑克,你怎麼來了?」

「看看霧因哥哥怎麼樣了嘛,現在看起來挺好的,」傑克坐了下來,「偷偷告訴你哦,現在全球有大約1000萬人在做愛。」

霧因滿臉黑線,「小小年紀知道這個真的好嗎?」

「我們對於性的看法沒你們地球人那麼保守啦,在我們看來就是一種簡單的獲取快樂的方式。除了這個,每個人都會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所以,共同體里的每個生命都很快樂。」

「嗯……干那種事的時候能被人感覺到,感覺很彆扭。你們不會在意私隱什麼的嗎?」

「有的人不在意,有的人還是在意的啦,所以,當他們不希望被人『看見』的時候,會脫離出來哦。不過,沒人願意脫離太久,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聯結方式所帶給我們的好處。脫離了她,就好像近視的人摘掉眼鏡一樣,看的東西就不清晰了。」

「原來如此。」

「好啦,看到霧因哥哥狀態還可以,我就放心了,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哦,對了,蒂亞姐姐長得挺漂亮的,要好好對她哦。」

霧因整個臉都被黑線填滿了,「這小孩子都瞎說些什麼啊。」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

「蒂亞,謝謝你的陪伴。」躺在花叢中,霧因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這沒什麼,這是我的職責。」

「職責嗎?真像她說的話。蒂亞,有些時候,我真的感覺你就是她。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呢。」

「霧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慾望,想要向他坦白。當時我還是人類的時候,因為我自知大限將至,只好忍痛拒絕他的表白,可是我是愛霧因的。現在,我復活了,我很想告訴他我當時並不是故意拒絕他的,可是我現在要怎麼說呢?霧因的情況仍不算穩定,我只好把這種慾望強壓下來。

(關於我和霧因之間的事,詳見《蒂亞與霧因的故事》)

「霧因,跟我講講她的事吧。」我突然很想聽聽霧因眼中的我。

「好。當時我還在地球,我們有一個科研基地,造星際探險飛船,有很多國家派來的工程師,所以後勤保障要求很嚴格,人手不是很夠。」

「她是一個下午來的,當時連着下了幾天的暴雨,終於天晴了,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很好看,當時我都看呆了。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別的人來應聘,不會帶行李過來,她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過,所以直接帶了行李過來。」

「正巧那天辭退了好幾個不符合標準的員工,人手異常不夠,我忙得腳不沾地,直到晚飯結束很久,才結束了工作。這個時候,她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了,我很過意不去,於是提出請她吃飯。」

「我挑了附近一家最好的餐館請客,我們聊得很愉快。她就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像一朵蓮花,一塵不染,又有股堅強的精神。」

「我以前是一張漂亮的白紙,但是後來不是了,被染上了無法洗去的黑色。所以,我特別喜歡那些很有活力的女孩子,因為她們就是那種白,那種我已經失去的白,看到了她們,我就很開心,因為我也看到了一種希望。」

「但我始終是有些顧慮的,我讀過希臘神話,在希臘神話裏面,冥王哈迪斯看上了美麗純潔的珀耳賽福涅,被她的純潔和美麗所打動,於是宙斯讓大地開出美麗的花,引誘珀耳賽福涅離開了她的母親身旁,等到她去采冥王的聖花——水仙花時,大地裂開,四匹黑色的駿馬拉着冥王哈迪斯出現在珀耳賽福涅的面前,將她帶走。」

「珀耳賽福涅的母親農業女神德墨忒爾瘋狂的尋找女兒,因此作物停止生長。她找到了宙斯,威脅說如果找不到女兒,大地將顆粒無收。於是宙斯派赫爾墨斯去說服哈迪斯將珀耳賽福涅還給德墨忒爾。但是在赫爾墨斯到達之前,哈迪斯給珀耳賽福涅喂下了4顆石榴籽,這樣每年珀耳賽福涅都得有4個月待在冥界。」

「在我眼裏,我就像哈迪斯,哈迪斯強行擄走了珀耳賽福涅,給她帶來了傷害。我喜歡她,但我並不希望我的心理問題讓她染上黑色。」

「我開始避免見她,可是越不見她,我的想念就越強烈。後來我生了一場病,燒得頭腦迷糊,朦朧間,我又想起了她,我對自己說,這場病好之後,我一定要去見她。」

「第二天,我的燒好了一些,我就找了個視察工作的借口,去見了她。看到她,我竟異常歡喜,回去一量,高燒竟然退了,我的病好了。」

「然後我天天忙完學習就回去看,名義上是視察工作,其實就是看她,我不擔心後勤方面的問題,因為她處理的非常好,我很放心。我就像一株很久沒有喝水的樹苗,每次跟她聊天,我都像得到了雨水的滋潤。」

「日子一天天過去,飛船完工那天,我向她表白了。」

「然後呢?」其實我知道結果。

「她拒絕了。我當時心如刀絞,原來我所謂的愛情不過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單相思罷了。」

「也許她有什麼別的苦衷?」

「或許吧。但我已經沒時間問了,第二天,飛船就離開了地球。」

我沉默不語,原來霧因是這般心思細膩的人,開朗的外殼下,有一顆敏感的、滿是傷痕的,但又體貼的心。

或許我當時的拒絕是個錯誤?

我自以為拒絕帶來的傷痛,會比我死掉的傷痛輕許多,但那不過是我以為而已,在霧因眼裏,可能前者比後者更嚴重。

八、視而不見

「你感覺怎麼樣?」博睿先生遞給霧因一杯黑果汁。

「好多了。您對於欺凌行為與報復行為的理解十分獨到,我現在能正確看待這些問題了。」

「很好。你應該還有些其他的問題,是什麼呢?」

「是這樣的,」霧因首先講了狼與羊的寓言故事,然後講了他在特勒瑞星上發生的事(詳情請見霧因的第一篇日記《奪走槍的羊》,在此不再贅述)。

整個過程持續了很久,我看了眼表,已經過去了45分鐘,馬上就要結束了。

「我來總結一下,你的困惑是,第一,你認為你沒有處理好這些戰爭機器,導致羊奪走了槍,第二,你不得不炸毀戰爭機器,但是,對於維忒麗,你認為你應該對她的死——儘管並不確定她有沒有死,但你傾向於認為她死了,負責。」

「是這樣的。」

「好的,我會認真思考你的問題,時間也到了,兩天後再見。期間如果有什麼想法,可以隨時找我。」

兩天後。

「我們開始吧。」霧因點燃一根煙。

「好。到目前為止,出現了兩個問題。一般傾向於認為一個人童年時期的問題更難以解決,但相比較之下,我認為你在特勒瑞星碰到的問題更加嚴重。童年的問題只是對於你世界觀的一種塑造,想要改變它,相對起來容易一點。但是,特勒瑞星發生的事是對於你核心信念的一種摧毀,這樣的摧毀是隱性的,很難發現。要修復,其難度就比改變觀念難得多,一方面要修復已有的信念,另一方面還要升級它,使它變得更加穩固。」

「這兩個問題都涉及到你核心的觀念,所以我需要了解你核心的觀念,每一個困惑都對應一個甚至幾個核心觀,所以這個問題,需要花費的時間更長一些。」

「首先是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認為自己要對獸人的慘況負責?」

「因為我沒有看好戰爭機器,導致維忒麗搶走了戰爭機器。」

「好。我們假設維忒麗在戰爭機器銷毀過程中搶走了戰爭機器,那麼,為什麼你沒有親自去監督戰爭機器的銷毀。」

「我相信傑斯族長一定會處理好,我並沒有想到維忒麗會搶走戰爭機器。」

「其實你已經想到了,但是你不願意去往那個方面想。」

「怎麼說?」

「維忒麗在於你的談話中已經深刻地表示了她對於獸人的深惡痛絕,再加上她之後的反常表現,她採取這樣的措施似乎是很容易就可以預見的事情。」

「你是說,我對於這種情形視而不見?」

「是的。」

「那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說明你不願意相信維忒麗會拿戰爭機器去做壞事,這樣的觀念背後的意味是,你相信人不會做壞事。」

「好像是這樣的。」

「所以,在表面上,你對於這個世界總是往壞的方面看,但其實在內心深處,你對於世界是相當樂觀的,你相信人都是善良的,這也是你強大自愈能力的原因。所以,每當有人做壞事,實際上是對你核心信念的巨大衝擊,你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你認為你應該對獸人的慘狀負責,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維忒麗所做的事對你的核心信念產生了巨大的衝擊,這是你的一種補償心理。」

「那我應該怎麼辦呢?」

「這樣的信念給你帶來了好處,讓你十分樂觀,使你的自愈能力十分強大,但它的弱點也很明顯,當出現有人做壞事的時候,你的整個信念就失去了效果。信念失效,帶來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可能會出現嚴重的上癮行為來麻痹自己,比如說,你已經開始通過酗酒來麻痹自己,緩解信念失效帶來的痛苦。」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調整信念,使得信念適用於當前的環境。你需要接受人並不一定都是會做好事的,有的人也會做壞事。」

「如果你想更進一步,你就需要去學習壞人是怎樣做壞事的。這樣的說法乍一聽可能會對你造成心理負擔,好人學壞事,不就成了壞人了嗎?其實並不是這樣,有一句話這是么說的,好人學壞人,是為了能更好地制止壞事的發生。」

「比如說,在銷毀戰爭機器方面,如果你接受了有人可能會拿戰爭機器做壞事這一觀點,你就會去監督戰爭機器的銷毀,當維忒麗想搶奪戰爭機器的時候,你也能及時阻止,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發生了。」

「嗯。確實是這樣。」

「好了,時間也快到了,今天的治療就到這裏為止吧,期待兩天後的見面。」

九、自卑

「博睿先生好。」

「你好。那我們繼續上次的話題。」

「我很期待。」

「今天我們來聊個輕鬆點的話題,我們來聊聊你的戀愛觀。在此之前,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為什麼認為你應該對維忒麗的『死』負責?」

「嗯……」霧因思考了一會兒,「維忒麗想要通過戰爭機器消滅獸人,我把戰爭機器炸毀了,她死了,所以這件事的責任在我。」

「可是,從客觀的角度來說,維忒麗的行為完全是錯誤的,你完全沒必要為一個錯誤的行為所造成的後果負責。」

「可是……」霧因突然頓住了,「好吧,我承認我習慣於給自己背責任。」

「在我看來,更準確的說法是,你想與人建立更加親密的關係,所以會有這樣不太健康的替人背責任的行為表現,這從一定角度上反映了你對於親密關係的觀點。」

「是這樣的。」

「好,問題問完,我們來講講你的戀愛觀吧。我挺好奇你的戀愛經歷的,能講講嗎?」

我立刻豎起耳朵。

「好。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是在小學,當時候我飽受欺負,有一個女孩就很看不過去,經常站出來替我說話,安慰我,她叫雲雨陽,我記得很清楚,在一本全班的作文合集中,她在她的名字上面畫了雲、雨和太陽。她是我當時候唯一能感受到的陽光。呵呵,人對於關懷自己的人總是很喜歡的,我就很喜歡她。她總是很照顧我,讓我感受到溫暖。」

「你是否認為自己對她的喜歡只是單純的被關懷的喜歡。」

「當然不是,這只是一部分原因,她很陽光。我很喜歡那些陽光的女孩子,因為我以前也是陽光的人。當時我還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有的時候放學了就摟着她回家,同學在起鬨,覺得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有女朋友,我對他們表示不屑。」

「表白過嗎?」

「我忘記了,可能表過白吧。但我認為那樣的舉動已經算是一種表示了。」

「請繼續。」

「我們可能是從4年級開始認識的?也可能更早,但我記不清了,反正這段感情一直持續到小學畢業。」

「那麼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繼續了呢?」

「唉,當時在進行畢業典禮,我突然意識到我們要離開小學了,我突然很恐慌。我想着向她表白的場面,突然被我的自卑給攉住了。畢業典禮一結束,我就跑回了家。

「會有遺憾嗎?」

「當然會有,即使是現在,我也依然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後來,我們上了同一個初中,參加了學校舉辦的體育補習班,有一次上完課回家,我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問她記不記得以前小學的時候。說完我挺後悔的,我想,她一定比我更難過吧。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是個傻瓜,是覺得能挽回嗎?」

「聽上去挺讓人難過的。」

「上了初中,我第一年喜歡一個女孩,第二年喜歡了另一個女孩,而且這兩個女孩是閨蜜,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個渣男。」

「不好意思,我想打斷一下,我聽到你一直在批評自己,這其實並不太好。我希望接下來你只是單純的講你的故事,而不是一直批判自己。」

「好吧。第一年喜歡的女孩,是跟雲雨陽同樣開朗陽光的類型,不過她並不會關懷我,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我轉移目標的原因。第二年喜歡的女孩,是那種柔柔弱弱的類型,說話聲音小小的,我剛好坐她旁邊,她經常會小聲問我問題,我有一種很強的慾望想要保護她,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原因。」

「那麼,第一個女孩是否表現出了難過的情緒?」

「剛開始我注意力都在第二個女孩身上,沒注意她,到後面,也看不出來什麼了。我只知道,我的好朋友喜歡第一個,我喜歡第二個。每天放學后,我們都在學校待到很晚,聊得很開心,看不出來什麼。」

「明白了。」

「後來,我又像第一次那樣,被我的自卑主宰了,我又跑掉了,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們。」

「高中呢?」

「高中……別提了,都是些糗事,什麼喜歡別人的女朋友自己卻不知道,還喝酒之後向別人表白結果被拒。哦對了,倒是有一個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不過同樣以逃跑收場。」

「講講吧。」

「上了高中,我的學習一落千丈,我開始天天睡覺,要不就是看小說。高三了,家裏人覺得這樣的分數肯定考不上好大學,於是想讓我藝考,這樣錄取分數就會低一些。於是我們進入了學校專門的藝考班,補習文化課。」

「我和她剛開始是怎麼認識的已經忘了,只是記得當時同學們起鬨,說我喜歡她,然後我就開始注意她了,然後我們的交流越來越多。很奇怪,在關係明顯之後,反而沒人起鬨了,反正每天聊東聊西,過得很開心。」

「畢業那天,我看着她從樓上走下來,然後我停下了,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中都是期待的目光。可是我突然就害怕了,我快速下樓跑了。我的戀愛經歷就是這些。」

「好。那麼我們分析一下,雲雨陽的事已經很清晰了,所以我們直接分析初中。在初中,你選擇第一個女孩的原因,其實是你希望能再出現一個像雲雨陽一樣關懷你的人對嗎?」

「是這樣。」

「可是第一個女孩並不能給你關懷,所以形成了一種反補償心理,沒有人給你關懷,關懷別人也能讓你感到溫暖,所以你選擇了第二個女孩。」

「這麼分析沒有錯。」

「最困擾你的,其實還是你的自卑問題,由於自卑,你不敢真正地對她們負責,一旦到了負責階段,你就害怕,你就選擇逃避問題。所以,你的戀愛之所以不成功,還是因為你自卑。」

「有什麼解決的方法呢?」

「你需要拾回自信,相信你以前也有自信的時候,不過隨着時間被消磨掉了。何謂自信?從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相信自己。如何相信自己?正確評價自己」

「我從你剛才的描述中聽到,你一直在批判自己。自卑,除了他人的批判是一個原因,自己對自己的批判才是最主要因素。別人批評我,我不在乎,我自己肯定自己,還會出現自卑嗎?所以,你一直傾向於放大你的缺點,忽視你的優點,其實,你是有很多的優點的,不然,你覺得是個人都能進行星際探險嗎?」

「好像說的有道理。」

「你習慣了看自己的缺點,所以一下要看到自己的優點其實是有點難的,所以你可以藉助他人的力量,讓別人來指出你的優點,並給出無法辯駁的事實。比如說,蒂亞小姐一直跟在你身邊,她對於你的優點是最清楚的,讓她指出來,會比其他人指出來好很多。」

「嗯!」

「很高興看到你重回活力,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

「走之前,送你一個禮物,我給蒂亞小姐輸送了一股心理能量,這樣她就能夠感受你的心理了,能更好的的幫助你。」

我依言照做,我突然看見了霧因心裏的自己,那是一個蜷曲的小孩,給鐵鏈綁住了。

我看向博睿先生,他突然朝我眨眨眼,「祝你成功。」

他看出來了。

十、心吻

「霧因,恭喜你呢,解決了困擾你的難題。」

「嗯,我現在感覺輕鬆了很多。」

「你現在的精神壓力在50以下,程度為輕度哦。」

「謝謝你,蒂亞。」

我突然覺得是時候了。

「霧因,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一個叫洛施的小孩經常哭着去找老師的事?」

「你怎麼……」霧因很驚奇。

「我是蒂亞啊,忘了跟你說,我愛你。」

我擁上去,用熱烈的吻堵住了霧因接下來想說的話。

捆住小孩的鎖鏈解開了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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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因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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