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9

這一年，鍾離雪再回來時挺了個大肚子，算算時間，應是快生了。蕭琛整日忙前忙后，不論何事都要親力親為。

煲湯，跟著廚娘學；縫製衣服，請了府里最好的裁縫來指導；連穩婆都是自己親自去請……

平日里生怕鍾離雪磕著碰著，步步緊跟，要不是鍾離雪強烈要求多走動走動，他差點都要把鍾離雪關屋子裡了。

畢竟，誰能理解一個要當爹的人的心情呢。

但為了幫助鍾離雪解除煩悶，蕭琛翻箱倒櫃的找出了當年兩人在街市上買的些小玩意兒。

或許是一直太忙碌的原因吧，也或許是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暫了，這些小玩具鍾離雪怕是都還沒有玩過來個遍。現在倒好，有了這些玩具，自家王妃也能多在家裡安靜的待會兒了。

如此想著，蕭琛把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仔細的打掃了一番才交給鍾離雪。

「咦，這不是我們當年買的嗎？沒想到夫君你還留著呀，我都以為不見了呢。」看著這些熟悉的小東西，鍾離雪忍不住驚奇的叫道。

「怎麼可能不見，畢竟你還沒有玩過呢，現在倒好啦，你現在要少出門，那就在屋裡玩這些吧。」

「對哦，我記得你還要教我呢。」說著，鍾離雪拿起了一個九連環。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東西要怎麼玩，你快教我吧。」

「好，那你可要耐心點哦。」

又過了兩周，鍾離雪有了要生的跡象，府里的婢女們都去跟著穩婆去忙活了，蕭琛也去想幫忙，卻被穩婆殘忍地隔在了房間外。

「王爺您就稍安勿躁，在門外靜心等候吧。」

說完，穩婆毫不客氣的關上了房門，在房間內指導著。

可蕭琛心裡上上下下的，總覺得待在哪裡都不心安。他在外面踱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守到了產房門前。

「熱水不夠了！快去燒！」

「這邊，剪刀！」

「盆子呢！」

「布呢！還有布條！記得，是乾淨的布！」

「你過來用布條塞著王妃的嘴，讓王妃咬著，不然娘娘等會兒受不了了！」

「快快快，止痛藥！」

盆瓢亂響，乒乒乓乓似打仗一般。

而蕭琛則在門外踱來踱去，一會兒忍不住趴在門外聽聽屋內的動靜，一會兒又揪心自家王妃會不會出事。聽著自家王妃凄慘的叫聲，蕭琛覺得自己的內心倍受煎熬。

要是自己能替她承受這種痛就好了……

心驚膽戰了幾個時辰后，終於聽到屋內傳來小娃娃清脆的啼哭聲，聲音洪亮，像是要把這麼多月沒有說的話都喊出來。

「回王爺，是個小郡主，母女平安。」穩婆探出頭，沖蕭琛說道。

「呼」，王爺鬆了口氣，「那王妃現在如何？」

「尚有些虛弱，調養幾周便好。但切記，坐月子期間要好好給王妃補一補，切記讓王妃好好休息，不要打擾她……」

「嗯嗯。」

蕭琛在獲得穩婆允許後進了屋子照顧自家王妃。鍾離雪白凈的臉上還有點點汗水，髮絲凌亂，看上去如一朵枯萎的花，失去了生機。

蕭琛甚是心疼鍾離雪，「雪，你受苦了。」他輕輕握著王妃的手，又看了看自家王妃虛弱的模樣，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經過數周的調養，鍾離雪的臉色日漸恢復，身體也一天天好多了，雖然鍾離雪總嚷著說要出去走走，但蕭琛還是怕她不安全，不讓她亂動。自己則每日帶了念兒陪雪聊天，防止她孤寂。

「你看你看，她的眼睛跟你好像，嘴巴跟你好像，哪裡都跟你好像，跟你一樣好看呢！不不不，還是你更好看！」

蕭琛樂呵呵的說著，絲毫不顧及念兒的感受。念兒彷彿知道爹爹在說自己一般，前一秒還在安靜的睡覺，下一刻又哭了起來。

「誒喲誒喲，她不開心了。」

蕭琛手忙腳亂的哄著念兒，雪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這一年，一家三口，無比溫馨。

只是這年冬天，只有一次降雪。

這年降雪不似往年，僅有一場暴雪，毫無徵兆，紛然而至。雖不至於毀了莊稼，但貧苦的百姓卻難以熬過這個冬天。

蕭琛自是知道罪魁禍首的是自家王妃，生產那天即是暴雪那天，念兒的啼哭聲，也是這場暴雪的終止。由此聯想，想必是法力紊亂，鍾離雪無力去控制降雪了。

蕭琛上書皇帝用貨幣賑濟百姓，開倉放糧，自己則聯繫周邊的富商大賈、朝中顯貴，購買棉衣、煤炭救濟百姓，自己也是身先士卒，組織家僕去司粥、送衣。

好在流民得到安撫，嗯，一切平安。

又是一年瑞雪漫天，似一夜梨花開遍。

「念兒，你娘親怎麼還沒回來呀？你想不想娘親呀？」

蕭琛逗著懷裡的孩子，懷中的小孩兒咿咿呀呀，揮著小手指向空中的雪花，不知在說些什麼。

新雪初霽，地上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蕭琛早已經養成了習慣，不讓僕人們清掃積雪，因為這雪，能讓他多看到鍾離雪一些時間，能讓他覺得鍾離雪還在自己身邊。

是夜，鍾離雪還未回來，蕭琛有些心急。將念兒交給乳母便出了屋子，皓月當空，被雪覆蓋的大地在月光照映下像是碎銀撒滿了地面一般。

蕭琛在雪地中慢慢的走著，走著，暮然回首，一如多年前那樣，月色與雪色間，他此生唯一的絕色，正站在雪地里，含笑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