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公主威儀一

第十一章 長公主威儀一

塘兒穿過一樓廳堂時往楊浩遠住的套間偷瞄一眼,厚厚的錦簾擋着,瞧不見人影,她只好徑直上樓梯。樓梯是直通到二樓的小廳的,她上得樓來看到公主仍站在小廳外面的護欄邊。

「公主,塘兒錯了,都怪塘兒。」塘兒內疚得抬不起頭。都怪自己自作主張下去找楊浩遠,無端惹得公主一場傷心。

「無事。外面風果然大,吹一會兒有點冷了,扶我進去吧。」

「是,公主。來,小心,慢點。」

田兒忙過來扶著晏卿另一邊,趁晏卿沒注意嗔怪地看着塘兒,嘴裏只道:「我吃好了,塘兒你快去再吃點。」自扶得晏卿進了套間。

塘兒撅著嘴坐到桌邊,把自己碗裏的咬了一半的小籠包狠狠地塞進嘴裏。

這時一個小丫頭低着頭輕聲輕氣地從樓梯走上來,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也不敢再往前,對着塘兒蹲身福了個禮,「奴婢小翠見過塘兒姐姐,晴姨派奴婢過來看看公主用完早膳了沒,可還要再加點湯水?」

塘兒使勁把嘴裏的包子咽下,略回了個禮微笑答道:「公主用好了,我和田兒姐姐也都吃飽了,不用再送什麼。」

「晴姨還讓奴婢稟告姐姐,晴姨原本想今日把常在前艙伺候的下人喊來拜見公主讓公主認認人的,現在不知公主是想親自見見還是由兩位姐姐代為見見?請姐姐示下。」

塘兒聽小翠謹小慎微地把話傳完,一股火氣從腳底往頭頂冒。虧得她還覺得晴姨熱情知禮說話爽利不像心眼多的人,沒想到她和楊浩遠根本就是一樣地小氣狹隘還不把公主放在眼裏。這是故意拿自己剛才說的話來找碴來了。

塘兒好歹把火忍下去,硬梆梆地回答她:「我去請示下公主的意思,回頭我自去找晴姨回話。你先下去吧。」

小翠福身應是,轉頭下樓下去。

塘兒進了公主的套間,委屈地喊:「公主!」

「我們出了宮,又上了別家的船,不比在棲梧宮。」晏卿坐在輕巧的扶手椅上,把剛才塘兒和小翠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話里是勸塘兒退讓一步的意思。

「可是最起碼的規矩總得要有啊!」塘兒還是委屈,自己明明只是照規矩說而已,怎麼倒像做錯事了一般。

「呵,我出宮就是打破了所有規矩,怎還有能叫別人守規矩。不過既然出了宮,不用守宮裏的規矩,家裏的規矩總還是要守的吧。偌大一個宮家,總不至於會上下不分男女不防。我們到樓下去。」

晏卿自顧打頭走,田兒塘兒跟着,三人下到一樓大廳,廳內空無一人。晏卿環視一周后自坐到主位上去。

「塘兒,你到中艙去把韋大人、李公公、王將軍都叫來前艙,辛苦他們一路護送,我要當面道謝。田兒,你找個小丫頭去喊晴姨過來。」

「是,公主!」塘兒欣喜地去了。宮家人敢不敬公主,哼,非讓你見識見識當朝長公主的架勢不可。

前艙甲板外圍的護欄邊每隔兩丈左右就立着了個丫頭,田兒站大廳門口,沖離得最近的一個招手:「過來!」

小丫頭提着裙子快走幾步,上前福身,「見過姑娘!奴婢小青,請問姑娘有什麼吩咐?」

「公主想找晴姨問幾句話,煩你去請晴姨過來一趟。」

「是,奴婢這就去。」自稱小青的丫頭提着裙子往中艙去了。

前艙與中艙之間的甲板被一道高約六丈的木柵隔開,只木柵正中留了四尺來寬的柵門供人通過。柵門倒是一直開着沒上鎖,這道門挨前艙這側和挨中艙這側,各有兩人一左一右守着,總計四人看守這道門。田兒看到小青直接穿門去了中艙,守衛完全沒有阻,就跟沒看到她似的。剛才塘兒去中艙時也是如此,想來前艙的人是可以隨意去往中艙的。只不知小青是去中艙找晴姨還是要繼續穿過中艙往後艙去尋。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塘兒引著十幾二十號人逶迤進得前艙大廳。禮部侍郎韋多思韋大人,從二品文官,奉旨督辦長公主大婚之事。晏卿的婚禮要由宮家在婉州操辦,故韋大人被派往婉州指導婚禮上的規制禮儀,也代表朝廷和皇家觀禮。掌儀司司筆李公公是專門負責記錄皇家生養死葬、男女婚嫁的內侍官,虛有五品官階沒有實權。王嵩王將軍雖然有將軍封號,其實卻不是行軍打仗的,而是宮裏正三品的御前一等侍衛,身手了得,晏山河特派他護送晏卿去婉州。

這三人俱帶着自己的隨從,都是在宮裏當慣差的,眾人一齊對着晏卿撩袍下跪行禮,異口同聲喊出「下官參見公主」,頗有氣勢。大廳旁的套間裏頭楊浩遠歪靠在床上,正看着手中一本不知是書還是賬本的冊子在看,猛地聽到這聲喊,嚇了一跳。

晏卿端坐在上,抬手示意大家起來,道:「幾位大人請坐吧,待會還有人要來,也請諸位一起見見。」

韋思多和王嵩對視一眼,沒有推拒。韋多思靜靜地坐到晏卿左下首第一個位置,王嵩兩步跨到第二把椅子,左手按住腰間佩劍大馬金刀地坐了。李公公虛坐在了末位。其餘人自發在幾人身後站成一排。

「眾位大人長途跋涉護送晏卿,辛苦了。」晏卿語氣中親切不失威儀,多年宮廷生活自然而然形成的習慣。

「下官職責所在,不辛苦!」又是異口同聲。李公公怕是不想自己的聲音太過突出,故意把尖細的嗓音壓低了說。

「昨夜匆忙登船,未來得及仔細過問,不知韋大人、王將軍、李公公,你們安置的是否妥帖?吃住可都順心?」

韋多思微微傾身:「謝公主關心,大駙馬備得周全,下官吃穿住用一應周到。」

「那就好。韋大人臉色蒼白,可是沒休息好?」

「下官初次坐船,昨夜略有不適。現已無礙了。」韋多思有些尷尬,作為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他從未離開過京城,第一次坐船遠行實在是難受,船一晃一晃地如同有人拿把勺在他胃裏攪和。昨夜只恨不得連胃一起吐出來,壓根就沒怎麼合眼。至今早早膳時吃了幾顆酸梅才止了吐,又喝了碗噴香的白米粥,這才舒服了點。

「是了,據我記事起韋大人就一直在京為官,不曾遠離過。難為你了。」

韋多思聞言起身拱手:「能夠為長公主主持大婚之禮,下官榮幸之至!」

晏卿略微一笑,擺手讓他坐下。又朝王嵩看去:「王將軍精神倒是不錯。」

「是,下官少時曾在水軍待過,船上和地上沒甚區別。」王嵩中氣十足聲音洪亮,連吐字都較常人更為有力。晏卿心中暗自讚賞,這人年紀輕輕,臉龐看着斯斯文文的,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股剛勁,不愧是能跟在父皇身邊的人。

再看向李公公,他是這三人中年紀最大的,估摸著快五十了,因着麵皮白,倒不顯老。以前在宮裏時常能見着,只沒說過話。

「李公公看着精神也不太好,路上無事,好好歇著,往後無事不用過來請安。」

李公公受寵若驚,顫著身子下跪磕頭:「奴才多謝公主。」

宮裏頭的太監,在皇上和得寵的妃嬪、皇子公主眼中,不過是伺候人的奴才,但那些進宮覲見的文武百宮以及宮裏不受寵的主子可是把伺候皇上的公公當成一方土地神來供著。傳個話、帶個路要給點好處,塞的銀子多些公公們會主動提醒你今日皇上心情不好沒事少開口,若是嫌你給的少了,就故意把你往槍口上領。奉旨出宮傳賞降罪紙什麼的,更是太監們招財進寶的美差事。久而久之,凡是有點頭臉的太監,都見慣了銀子,胃口也被養刁了。這趟南下的差事,蔡總管挑了李公公,可見這人是個難得的老實又會辦事的。因為明眼人都清楚,這場即將由宮家操辦的長公主大婚宮裏做不了主,也沒幾樁採買事項的能落到頭上,除了實打實地辦差,恐怕一個子也撈不著。若李公不是個老實的,就輪不到他來出這趟差,若他差事辦得不漂亮,蔡總管也不會挑他。晏卿讓他安心坐下。

疾步穿過前艙柵門,塘兒徑自帶着晴姨、余嬤嬤和四位陪嫁的宮女進了大廳。走近晏卿,塘兒行個福禮自然站到晏卿邊上去,余嬤嬤和四個宮女一齊跪下,「給長公主請安。」

晴姨也跟着跪下請安。

「嗯,起來吧。」晏卿頷首。

余嬤嬤和四個宮女熟門熟路地到晏卿右下首站好。

晴姨沒起來。剛才進來時她一眼看到廳中坐着的眾人,都是昨晚見過的,三位大人的身份少主跟她交代過。給公主問完安她又側身朝其餘人彎腰道:「給眾位大人過請安。」

三位大人點頭表示回應。

晏卿微微帶笑,「起來吧,晴姨。剛才同幾位大人聊了會兒,都說你照顧得很好,要多謝你。」

晴姨起身,仍低着頭,「船上東西原是都備好了的,奴婢不敢貪功。」

「晴姨不是說要帶人來見我么,現在叫來吧,趁大家都在,一起認識認識。」晏卿頓了頓,說起正事。

晴姨微微蹙眉。原本是少主有過吩咐,讓前艙伺候的人都見見公主,因着這裏頭好些人以後是要留在婉州宮府裏頭服侍的,想來少主是出於好意,有心讓公主提前與他們熟悉一下,將來在府里處事也方便些。可眼下這場合……公主高坐在上,下頭幾位朝廷大官,若特地叫一群下人來見公主,肯定是不妥的。聽小玉說方才楊公子就是因為不懂規矩讓公主身邊的塘兒姑娘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稍稍遲疑后,晴姨決定挑重要的三人:「回公主,一個是船上杜綱首,另有兩個可給公主端茶倒水的小丫頭,喚作小玉和小翠的。只這三人,公主若覺想見見,奴婢這就去叫來,若公主倦了,不見也無礙的。」

「綱首?我正想見見。把他們三個都喊來吧。」

「是。」晴姨退身出去,總覺得公主跟昨天晚上不太一樣了。

晏卿眼睛瞥到大廳旁邊一副錦簾微動,除了楊浩遠還能有誰。

「塘兒!」晏卿用眼神示意塘兒往錦簾看去。

塘兒心領神會,悄聲走過去。

楊浩遠聽到晏卿喊了聲塘兒接着就沒聲音了,正把耳朵往外貼想聽得更清楚些,帘子嘩地一下被掀開。塘兒唇角彎彎譏誚地看着他,慢聲道:「楊公子,公主有請。」說完把帘子一甩,轉身回到晏卿身邊。

楊浩遠假咳兩聲站直身子,咽下好大一口口水,又虛整了整衣襟,施施然走到公主面前深深一躬,「草民楊浩遠見過公主,給公主請安。」

晏卿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沒有出聲,整個大廳突然詭異地安靜。

楊浩遠沒等到公主叫他平身,疑惑地偏頭去看,不料看到右邊坐着的三位都正瞪着他,尤其中間那位腰間佩劍的,一隻手按在劍上似在隱隱發力。配劍男子身後站着的五六位高大威武的侍衛模樣的青年腰間也別了短劍,俱用力瞪着他。楊浩遠心頭一驚,不明所以,又偏頭往左邊看去,一位嬤嬤同幾個宮女雖然是垂頭站着,但臉上明顯也是鄙夷的表情。忽看到田兒用口型對他說「跪下」,他一時恍然趕緊跪下,又喊了聲「給公主請安」。

「楊公子請起。」晏卿不疾不徐地讓他起來,臉上看不出喜怒。

楊浩遠臉色不善地站起來,在心裏罵姓宮的:花大半身家娶個這麼難伺候的老婆回來,有病!

塘兒見楊浩遠難堪,抿嘴偷樂。其實塘兒誤會楊浩遠了,他自己並未覺得難堪,不過是一種背離自己行為習慣的彆扭。他也不是故意對公主不敬,實則自小性格豪放行為無狀,尤其對年輕美貌的女子,言語中總會不禁多幾分殷勤。況且他和宮隱西親如兄弟,他也是真心把晏卿當成「自家弟妹」。這一點,晏卿也誤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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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下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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