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東胡之戰 第六章

番外 東胡之戰 第六章

聯軍發動的奇襲收效甚大,進入東胡的神朝軍隊立即就被截斷補給線,難怪置身「雄獅谷」的裘重治會大吃一驚,他剛開完慶功宴就趕赴上京和林登萬商量對策。

佔得先機的聯軍尚未確定統籌全局的主帥,三方有各自的人選,出力最多的組合國和蛤布斯堡互不相讓,所以希望由勃特蘭的將領擔任總司令。勃特蘭委派的最高將領只是個中將,他覺得本人軍銜過低難以服眾,所以拒絕任命。

為了避免主帥空懸,博卡薩提議成立一個軍事委員會,組合國和蛤國各派駐兩名代表,勃特蘭和東胡也有一個席位,這個機構將在調度軍隊時採用集體決策。

僅僅過去幾天,組合國就在磐安和山空之間部屬了十二萬獸人軍隊和五千名勃特蘭士兵,四萬五千名蛤國陸軍官兵攻陷上饒和東鄉。勃特蘭海軍陸戰隊先前由於尚未取得制海權不敢實施登陸,現在倒是跟著蛤軍的尾巴爬上上饒的海岸。

大肆吹噓這場勝利的博卡薩在外界看來變得異想天開,他決定親自指揮深入神朝境內的聯軍。

「戎馬半生」的博卡薩首先穿上筆挺的元帥服參加在蛤布斯堡東郊哈夫塔爾宮舉行的授勛典禮,他在立領雙排扣的禮服上高調佩戴璀璨奪目的幾十枚勳章。

據說志得意滿的前民兵上校舉起袖子上裝飾著金線的右手向一群武將揮手示意,可靠的老部下圍住了笑容滿面的棕人元帥。博卡薩對道賀的眾人說道:「終於到手了,但是對我而言只是一件衣服和兩條肩章。我從沒想過要當元帥,為了有合理的理由統帥遠征軍,這是個無奈之舉。」

幾個月前,蛤國軍方強烈反對授予庸碌之輩元帥軍銜,很多元老以退還勳章和辭職為要挾,此前的博卡薩不得不有所讓步。名為「最高帝國元帥」的軍銜被創造出來以後,博卡薩「被迫」接受授銜,他確實沒有成為普通元帥。

組合國的首都皮洛士是座怪異的城市,美輪美奐的古老廟宇矗立在骯髒破敗的貧民窟當中。沿著兩側種植著樺樹的大道,一千年來修建的各種建築混雜在一起,置身市中心高樓大廈之間的遊客叫上計程車往外開上幾里,他們就會覺得穿越時空回到了石器時代。

皮洛士城郊的墨伽利機場成為聯軍的總部使用,機場長度驚人的馬蹄形航站樓三樓的會議室里像往常一樣召開著爭吵不休的會議。

豪華寬敞的大廳里有面電子屏幕組成的牆壁,顯示器上本來有面表達獸人心目中理想疆域的地圖,但是程序在昨天剛被修改過,這份地圖會激怒其他幾個國家的客人。

從未參與實戰的獸人將領嘟嘟囔囔,獸人的陸軍總參謀長奧馬爾按照幕僚提供給他的稿子說道:「神朝軍隊急著打通北方運輸線,林登萬聚集了強大的機械化部隊從南方打過來,東荒北部將爆發數十萬人參與的大型會戰。」

蛤國將領克瑞翁傲慢的搖頭晃腦,他反駁說道:「這樣打上一仗,『猢猻』就沒有可戰之兵了,他不會冒險。」

克瑞翁起身打開一側窗帘,原來機場的兩條跑道正在滿負荷運作,勃特蘭的運輸機帶來了組建兩個團的裝備,基地里的勃特蘭士兵上著槍油,他們被當地的貧困所震驚,每天都在咒罵草菅人命的上司,很多將士只能睡在卡車、油罐車和坦克下面。姍姍來遲的部隊應該慶幸,他們估計趕不上東荒的主要會戰。

勃特蘭的主將岡特.布施正在享受假期,十二天內不會返回部隊,麾下的軍官隆古曼抓住機會,他帶著一夥部下上躥下跳。

急於登上母校紀念牆的隆古曼開口說道:「東胡形勢喜人,好幾支游擊隊吸納散兵游勇在北部山區對抗『猢猻』,獸人提供了連環地雷和攜帶罐裝炸彈的遙控小飛機,一小罐畫著諷刺漫畫的炸彈就能破壞一輛運兵卡車。林登萬的愛將在被游擊隊的特等射手點名射殺,一萬名游擊隊員正讓神朝大軍焦頭爛額。」

「針對東荒邊境實施的聯合行動足以載入史冊,神朝的兩個重兵集團難以聚集在一起,下個戰役必然會在東胡境內打響,消滅斷絕給養的十五萬神朝軍隊。」

在場將領大多有相同想法,但是按照隆古曼的軍銜,他實在沒有資格出來插嘴。

博卡薩倚重的棕人將領蒙博托說道:「東胡的十幾萬敵人確實重要,技術兵器和老兵難以迅速補充,但是神朝絕對能負擔這種損失,南方省份動員的部隊會源源不斷抵達前線,『猢猻』可以選擇將我們拖入總體戰和治安戰。」

「勞師遠征的多國部隊不應深入敵境,致勝的關鍵在於俘虜或擊斃林登萬,神朝內部的幾位大帥和寡頭會急著爭奪剩下的腐肉,聯軍就能確保東胡的安全並體面撤軍。」

並不了解國際關係和神朝內政的蒙博托照本宣科念出外長比比麥在內閣會議上提到的幾句話,他為這套戰略沾沾自喜。

一位戴著眼鏡,平時喜歡參加電視訪談節目的獸人國際關係學者說道:「我不擔心其他,不過林登萬可能會擺出和談的姿態,迫於各國內部此起彼伏的反戰遊行,我們必須接受停火。談判拖上幾個月以後,民眾會失去干預東胡的意願,大軍就不得不撤走。一旦軍隊離開,我們沒有第二次重新集結的機會。」

其他武將自說自話,好像其他人完全不在場。在這個暖和的房間內,發表長篇大論的隆古曼冒出汗來,他提供了一個用無數箭頭標註的複雜計劃,其中包括許多大膽的機動和迂迴,這對缺乏磨合的聯軍而言必然會導致災難。

看到眾人沒有定出大體方略,蒙博托對其他人吼道:「依我看就先保持現狀,決策交給博卡薩來處理。」

前幾次作戰會議都以同樣方式結尾,臃腫的聯軍指揮系統得不出任何共識,他們只能讓前線部隊保持戒備。

北直隸蕭索的曠野上,「林公特快號」裝甲列車各節車箱的車輪連桿上下翻飛,鐵軌間沙土飛揚。

群雄逐鹿的帝國末年,謝燁文的部下在郭埠改裝了幾輛類似的專列用於提升前線部隊火力,多管火箭炮、直升機掛載的火箭巢、高射炮和防空導彈成為列車上的武器,過時的怪胎煥發新生。

共和元年,林登萬就是在這輛列車上通過巧妙的地盤分配分化其他軍閥,這為後來爭奪京畿的迅速取勝奠定基礎。列車也曾是「撫遠將軍」裘重治的專列,神朝的前防長在火車上口授過幾百道命令。

裝甲列車像頭氣勢洶洶的巨獸,然而只要鐵道被炸毀,火車就變成不能動彈的靶子,這會令人想起林登萬在東胡斷絕給養的大軍。

昔日簽署《東都協定》的房間里,雕花靠背椅上的幾位武將圍著一張古董長桌坐定。站在門口的老近衛軍看到林登萬匆匆走過上一節車箱,他想起昨天有人向「猢猻」報告損失數字的時候,林公臉色很不好看。

林登萬在距離長桌有些距離的一張寫字檯後面坐下,他把交叉的雙手擺在胸前,然後彷彿對著空氣說道:「幾個月前,我看到一段獸人媒體提供的錄像。一群長相稀奇古怪的獸人在邊境高山上往人工挖掘的泥坑裡練習跳水,這就和馬戲團沒有差別,獸人吹噓這是場高強度的訓練。組合國軍隊里有幾萬人連一雙鞋都沒有,獸人就像牲口,但是我沒料到他們有如此的承受能力。」

「猢猻」掃視著房間里的「要人」,他不得不拉攏軍頭解決當下困境,裘重治、甘至誠、史儒豐、「通源道人」、李承澤都不是他所樂意打交道的人。

林登萬又自顧自說道:「有個事實擺在我們面前,潘啟手下的兩個師被殲滅了,蛤國遠征軍和獸人截斷我們和東胡的聯繫,我們在東荒是戰是退?」

裘重治發覺林登萬說話時毫無頭緒,彷彿把頭埋進土裡的鴕鳥,他似乎想讓其他人繼續支持在東荒的冒險。

咀嚼著紅丸的甘至誠說道:「山空以南倒是還有一支處於戰備狀態的軍隊,五千名近衛軍和兩萬名老兵可堪一戰,餘下幾萬鄉土部隊在戰場上沒有用處,依我看不如採用誘敵深入的策略,沒人會只拿常備軍打仗。」

史儒豐搖頭說道:「東胡邊境上的幾個破村不值得我們拿幾十萬人去冒險,經濟疲敝的神朝要避免戰爭。」

裘重治附和著說道:「東胡的部隊可以嘗試突圍,但是沒人能接受戰爭長期化。劉帝在削藩之初也受到人們擁戴,但是後來的情況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我們該尋求外交解決。」

在場眾人都無需為本場鬧劇般的戰爭承擔責任,但是林登萬停戰就等於主動下台,進退兩難的他急忙調集數萬大軍北上迎擊南下的聯軍,幾支冒失的營級部隊被打退了。

林登萬指著從窗外一閃而過的高壓變電塔說道:「新聞媒體很不得力,我本該送東都電視台的編輯去勞改營過年,電視里居然播報我多次用少數軍隊擊敗數倍敵軍。」

甘至誠疑惑的問道:「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猢猻」把右手按在厚實的防彈車窗上說道:「我先前宣稱在南線還有三十多萬可戰之兵,他把神朝的老底都爆料出來了,你說該不該處理?」

「猢猻」口頭上雖然在批評媒體的不實報道,但是他其實才是最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人。前線的很多照片都被故意扣留,比如主動丟棄的坦克以及滿地散落的單兵應急口糧,沒人想惹「皇帝」不高興。

自欺欺人的「猢猻」似乎想在世人面前展示出他對局勢還有足夠的掌控力,所以每天的新聞都會報道林登萬五花八門的指示,比如東都街道種了幾棵樹這樣的小事,好像他對神朝發生的細微小事都一清二楚。

神朝的經濟已經成為不能討論的話題,幾十個管理機構疊床架屋,一大堆佞臣圍繞在「猢猻」周圍討要預算,但是工作卻沒人去執行。東都那些購物中心貨架上的商品琳琅滿目,但是在大部分城市的超市裡,老闆會把貨物都藏起來,避免在通貨膨脹中蒙受損失。

林登萬和國防部的矛盾日趨顯現,軍隊認為「猢猻」聽信讒言導致他們蒙受了不必要的損失。

站起來的林登萬走向眾人,他埋怨說道:「情報部門同樣無所事事,他們表示蛤國沒有干預意願,現在倒好了。我手裡有份密報,他們居然說重治你計劃在回鄉舉辦喪事的時候發動叛亂。」

「猢猻」把一個信封遞給裘重治,後者接過荒誕不經的情報一笑置之。穿著後主服,嘴裡叼著香煙的裘重治鎮定自若,他從不理會這樣的中傷,儘管二人之間的關係早就出現了裂痕。

瀏覽文件內容的裘重治說道:「蛤國和勃特蘭起初確實沒有干預意願,獸人也不想在缺乏強國支持的情況下開戰,但是東胡傳來的消息讓民意逐漸沸騰,這就像沒有固定形態的流水。林公,勃特蘭沒有多大戰爭意願,獸人倒是想打一仗,東胡人撿了大便宜。我建議您宣布東胡歸屬國際共管,日後追求體面和平。」

不滿眾人看法的林登萬說道:「還是同一句話,我要諸位幫忙取勝。南線兵團會和困在東胡的那支大軍實施南北夾擊,立足未穩的敵人將被撕開缺口,我們會向東收復上饒,把蛤軍趕下大海。東胡北部理應被放棄,我們將面向西部建立一條防線,獸人承受一定傷亡以後,他們就會請求和談。我已經命令『持節』山空的方歸仁南下突圍,神朝軍隊比過去強大十倍以上,為什麼不能在內線作戰中取勝?」

火車上的氣氛變得格外凝重,李承澤繼續保持沉默,他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通源道人」口音太重,他也一般不多話。專門演國家悲劇的喜劇演員林登萬繼續說道:「我從未想過要把神朝拖入戰爭,入侵東胡是個偶然事件,許釗和耍了大家,他就想抓住機會升官發財。海軍也缺乏克制,居然主動在鐵釜灣開火。」

說到這裡,「猢猻」突然不再說下去,畢竟他有機會阻止戰爭擴大,但是為了個人威望,林登萬無所作為,一再被許釗和牽著鼻子走。

語無倫次的林登萬讓人回憶起覆滅前夕的劉帝,「猢猻」直接搶走了參謀部的工作。

裘重治聽罷起身說道:「林公,現在軍隊不足以支撐長期作戰,職業軍消耗太大,我們必須動員軍隊。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請求前往南直隸組織新軍。」

所有進展良好的會議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事情在開會前就被商量好了,今天的議程顯得磕磕絆絆,這讓「猢猻」相當惱火。

一場場勝利嚴重腐蝕了林登萬的判斷力,他一刻不聽到順耳之言就會火冒三丈。神情倦怠,如同行屍走肉的「猢猻」說道:「有了重治的鼎力支持,我何愁打不敗內外敵人。」

原本低頭不語的史儒豐覺得「猢猻」話裡有話,什麼叫做「內外敵人」,神朝最大的障礙不就是日益昏聵卻又想保住權力的林登萬嗎?

東荒和北直隸交界的恭州火車站迎來難得一見的盛況,從南方趕來的士兵在站台上或蹲或站,起重機和吊車將沉重的步兵戰車掛上列車的車板,然後披上綠色防雨布。綠色的鐵皮運兵船在北方河道上飄蕩,渡河的士兵人頭攢動。

車站調度員由於過度勞累屢屢出現紕漏,本該最先出發的一個步兵師滯留在車站,他們完全能靠兩條腿挪動到下個站點,但是不想受批評的師長無所作為。裝甲車輛只要用超過每個鐘頭四十里的時速行駛,履帶就會壓壞路面,雖然老舊的路面早就不像樣了。

車站以東二十里的位置就是林登萬大軍北上的大動脈。

晴朗的天空中,薄如細紗的雲帶緩慢飄動,受到陽光照射的山丘呈現出賞心悅目的黛色,部分葉片反射著金黃的陽光。

數萬人馬沿著公路揚起漫天沙土,軍隊就像一條奔流而喧鬧的河流。沿途有些蘋果園和棗園,這時的農作物都成熟了,半綠半紅的棗子掛在枝頭,往來的士兵會闖入無人看管的果園把種植大戶的收成抓進口袋。

習慣親臨前線的林登萬坐著名為「鹿馬號」的輕型直升機在部隊上空盤旋,居高臨下的「猢猻」覺得這樣做未免有些傲慢,過去他會騎著戰馬檢閱即將開赴前線的部隊,電線杆上的喇叭將「猢猻」滔滔不絕的演說播放給進軍的將士。

呼吸著鄉野地區清新空氣的林登萬對戴著耳機的飛行員叫道:「降低高度,這個步兵師的隊列如此混亂,我該查查師長是不是貪污犯。」

軍隊里的「牢騷兵」認出逐漸接近的直升機,坐在步兵戰車炮塔上抽煙的「鐵排長」曹鵬宇不想錯過和林登萬見面的機會。

「鐵排長」並非是一個褒義外號,曹鵬宇不敢自誇有鋼鐵般的意志,但是他確實在排長崗位上坐了十年。直升機的起落架尚未和地面接觸,目睹「猢猻」到來的曹鵬宇從行進中的步兵戰車頂端一躍而下,這對上年紀的他而言是個考驗。

披掛裝具的神朝官兵都喜歡直接坐在步兵戰車頂部,假如遇到針對裝甲車輛的空襲,他們能第一時間逃走。

迎著螺旋槳盪起的煙塵,曹鵬宇對「猢猻」叫道:「大帥,你還記得我嗎?」

直升機右側的滑艙被推開一半,舉著微型衝鋒槍的衛士最先從機艙里探出腦袋,林登萬推開堵住出口的老近衛軍,走下飛機的他勉強記起對方。

行進中的將士都駐足觀看這有趣的一幕,激動的老兵們歡呼雷動。

大膽的曹鵬宇繼續說道:「你這隻死『猢猻』,我們一把年紀還要出來打仗。當年在三川,我和你一起坐船斃了盧獻康。打興州,頭一個衝進檢查站的就是我。紅浮山,抓住好幾個俘虜的人也是我。雲松、西京和穎水,每仗我都參與,為什麼現在我還只是個副連長?」

這傢伙戰功赫赫,林登萬不由得吃了一驚,即使是在帝國的承平時代,一般人到了他的年齡也會坐上和副營長同級的官職。

林登萬對牢騷滿腹的部下說道:「每次軍隊里評選幾等功,老兵總會優先拿到名額,主官會按照資歷依次配發,你不會是犯太多錯誤了吧?不管軍隊風氣如何腐敗,營長以下的職位都能靠爭取獲得。」

曹鵬宇變得默不作聲,他不懂得如何跟連隊里的戰友搞好關係,幾個連長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上級和下級都看不上自己。

穿著橄欖色先主服的林登萬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枚鑲嵌綠松石的勳章,他將勳章別在對方的綠軍裝上並說道:「這樣就像話了,我不該忘記你。」

周圍聚集起來的神朝官兵舉起手裡的武器高呼「萬歲」,他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吶喊,節日慶典般的氣氛感染著所有人,不過只要林登萬離開,一切都會回歸原點。

「猢猻」突然間找回了過去他和軍隊之間的紐帶,這種關係隨著勝利的到來遭到切斷,官僚主義、腐敗和派系鬥爭佔據了「猢猻」的大部分心力。

如果把江康和林登萬的生平拍成電影,後者會在氣勢上有種說不出的低落,「猢猻」有這樣的預感,他的傳奇還需要幾筆才能結束。

大舉入侵的聯軍讓駐紮東胡的神朝軍隊不得不調轉槍口南下,這無疑不是趟愉快的旅程。

同為「百戰名將」的黃尚義和方歸仁三人難以協調一致,他們歷來分屬不同派系,相互之間有所鄙夷。游擊隊的騷擾牽制了很多兵力,他們不得不留下幾支部隊固守佔領的主要城市。

年邁的方歸仁第二次被圍困在山空城內,過去關於圍城的絕望回憶讓他無所事事,方歸仁其實在林登萬那些軍級武將里最缺乏實戰經驗,他從未取得過任何實質性勝利。

許釗和覺得這類「名將」都是舊時代的欺世盜名之輩,他在方歸仁的默許下接管了軍隊的指揮。

大概三個軍的部隊開始南下,裝備比較糟糕的黃尚義所部被調去保護側翼,餘下的用來實施突破。幾個月前還只是名營級參謀的許釗和儼然成為神朝大軍的主帥,他甩開不了解前線戰況的將帥制定出突圍計劃,林登萬批准了這份好看的方案。

靠近山空的拔松地區由獸人軍隊和蛤軍共同駐防,這條南北長約百里,東西寬達五六十里的「拔松走廊」至關重要,當年帝國軍隊主動放棄拔松,山空的數萬朝廷軍隊當即成為籠中困獸。

兩條南下的公路穿過拔松,公路左右都有南北走向的山脈阻隔,中間的淆山截斷了兩支聯軍部隊。許釗和計劃猛攻東側橫穿拔松庄的公路,優先擊破人數較少的蛤軍。主要戰鬥將在白天結束,神朝裝甲部隊在夜視測距設備上存在劣勢。

南北對進的神朝軍隊力求在拔松殲滅蛤軍的一個師級編製,這就能為接下來的外交談判換取籌碼。

兵力對比上,北線的許釗和擁有遠超林登萬的實力,後者擅長虛張聲勢,他閃電般從上京出擊,好像一直在對聯軍窮追猛打,製造出神朝大軍遠勝多國部隊的假象。

林登萬忽略了一種風險,許釗和可能會自行其是選擇一種能取得更大戰果的方案,後者的野心深不可測,他也許有著取代「猢猻」的想法。

揮師南下的許釗和要求新聞記者捧著攝像機在大軍調動的公路兩側拍攝錄像,他們站在卡車揚起的沙土裡睜不開眼。

一位在帝國時代就靠製造假新聞為生的記者說道:「許釗和自稱是『東胡之狐』,我看這個外號很有意思?」

另一位同行當即問道:「何以見得?」

老記者調整著攝像機說道:「林登萬是只老虎,許釗和有機會狐假虎威了。」

「拔松會戰」在一個晴朗的清晨爆發,悄悄進入鹽河以南隱蔽部的林登萬在混凝土構成的堡壘里指揮手底下的幾萬軍隊。

那些所謂的「名將」沒有待在「猢猻」身邊,他需要他們守住撤軍路線和後方城市,高級將領都發財了,沒有人願意到一線來冒險。

聯軍沒有先進炸彈能掀翻這個深埋地下的要塞,司令部的走廊里有很多排風扇在牆壁後面工作,林登萬為此詢問當地的駐軍長官說道:「這些排風扇動靜太大,到底有什麼用?」

一名自作聰明的幕僚解釋說道:「風扇可以幫助通風,不然這裡會很氣悶,敵人的毒氣攻擊將難以奏效。如果要在撤退時銷毀文件,焚燒文件會帶來煙霧,排風扇能解決問題。」

臉色有變的林登萬說道:「你怎麼一上來就提到銷毀文件,好像我一定會在這裡戰敗,你該換個單位工作了。」

「猢猻」近來對任何失敗言論都很敏感,他的頭腦被幻象佔據,漸漸陷入失敗的宿命論。

林登萬丟下那名不知所措的幕僚,他走向掩體里的升降機,希望到外面去觀察戰場。

衛士簇擁著林登萬走出隱蔽部,他們搭乘直升機抵達一座視野開闊的山丘,兩鬢斑白的「猢猻」駐足凝望著這片山河。

破曉晨光照耀在初冬時節的大地上,白晃晃的太陽把柔和的光線射向山嶽奇巧挺拔的拔松地區,起伏的山丘和下方的林地變得陰陽分明。金紅色的松喬傲然挺立在石英岩構成的岩塊上,這些層次分明的岩石內部彷彿醞釀著一種衝天而起的力量。

東征西討的日子裡,林登萬身邊總是人才濟濟,今天卻連牢靠的助手都找不到。從未有過的脫力感湧上「猢猻」心頭,這或許就是自古英雄多寂寥吧?林登萬對周圍的同伴大聲說道:「諸位,你們以後說起這場戰役,一定要讓人知道,我們在拔松不是怕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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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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