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三十章

下卷亂世 第三十章

谷大富的「西進兵團」在九月十五號搭乘數百艘綠皮運兵船離開東都,范哲揚率領數十艘軍艦承擔著大軍的護航任務。「西進兵團」下轄有重新組建的御林軍「飛熊師」以及兩個陸軍整編軍,劉帝幾乎把他在京畿的最後家底押進北直隸戰場。

大軍離港前夕,谷大富登上「京畿水師」的旗艦「唯一帝皇」號,他在這艘艨艟巨艦的艦橋上朝著正在軍港內登船的將士們發表演說。安裝在港口各處的揚聲器將谷大富的訓示傳達給每一位整裝待發的御林軍和普通官兵。

「過去大家追隨天子南征北戰立下很多功勞,成就了天軍『戰必勝,攻必克』的威名。我相信大家對解圍貢縣有足夠的信心,但是如果我們失敗了,那就什麼都完了,就連歷史都要倒過來寫,個人的前途也只有毀滅。聖朝興亡,在此一戰。將士們務必要盡忠保國。天子為大家帶來了最熱切的關懷,但凡參加貢縣解圍戰的將士都額外獎勵兩個月的軍餉。」

谷大富的扈從隨即將整把的劉帝金幣拋灑到岸邊的水泥地面上,看到貨真價實的硬通貨,數萬朝廷官兵無不歡呼雀躍。御林軍擠在尚未出航的軍艦上高呼「毛賊草寇不堪一擊!」和「唯一帝皇萬歲!」之類的口號,朝廷大軍在經久不息的吶喊聲中離開東都開赴前線。

火力強大的朝廷水師在當天下午抵達貢縣犬牙灘附近海域,這裡駐防有一個約四千人的反軍步兵師。犬牙灘上的反軍尚在修建灘頭工事,許多百姓被有償徵召到岸邊參與施工。犬牙灘附近的岩山上建有幾座被范榮丟棄的江防炮台,官兵在撤退前破壞了炮台內部的要塞炮和高射炮,這使得反軍僅能利用灘頭的機槍和防空導彈攻擊登陸部隊。

沿岸守軍既不相信谷大富的主攻方向會設在這裡,也不相信熱衷推諉扯皮官軍會迅速出擊。數百名反軍在戰艦炮落下前都躲在灘頭工事里喝著新運來的啤酒。

范哲揚仔細分析空軍針對犬牙灘的航拍報告,同時他參考了范榮提供的沿岸炮檯布防圖,水軍提督認為使用軍艦攻擊灘頭陣地完全是大材小用。水軍和陸軍自江先主時代起便相互敵視,范哲揚很樂意藉此機會向陸軍炫耀水軍的強大,他挑選出四艘巡洋艦和兩艘主力戰列艦呈環形分列在犬牙灘近海,上百門艦炮對準了犬牙灘沿岸的山丘。

這幾艘戰艦右舷上的數門主炮在開火時噴射出一面炫目的火牆,主炮射擊帶來的巨大衝擊使得戰艦艦身向後推動,附近海水被劇烈攪動起來,甲板上的官兵幾乎要被震翻。

犬牙灘上的設施被爆炸的火光和幾十米高的土霧淹沒,沿岸山丘上的炮台外壁連同堅固的岩壁坍塌破裂。范哲揚發起的這輪無死角炮擊帶來的氣浪將駐防灘頭的反軍帶上半空,許多民工則被掩埋在倒塌的簡易工事內。

匍匐在後方塹壕內的反軍沒能在震蕩平息后再次站起,他們的耳膜與心肺連同擺在灘頭等待發放的幾十箱啤酒一起被衝擊波震裂。反軍的血水正和醇香的酒液一同滲進黃黑色土壤。戰艦的炮擊尚未結束,朝廷空軍也帶著導彈光顧犬牙灘,灘頭再次變成一片火海。

炮擊結束后,滿載陸軍將士的運兵船和登陸艇靠上犬牙灘的灘頭。登陸艇的艙門一經放下,幾十部坦克和裝甲車就被率先投放下來,大隊御林軍湧上海灘分散為散兵線。因為反軍煞費苦心修建的鐵絲網和路障已在先前的炮擊中灰飛煙滅,朝廷軍隊山呼海嘯的衝鋒很快打垮了其餘躲在掩體和塹壕內的反軍。

殘餘的反軍步兵正忙著用擔架抬走負傷的戰友或躲避全身起火的民工。倉促後撤的反軍在御林軍的追擊下擠作一團,他們被鋪天蓋地襲來的霰彈碎片成片擊倒。僅用幾個鐘頭,火力強大的水師艦隊就為谷大富兵團開闢出通往貢縣的安全通道。

貢縣東北被范榮以「掃清射距」為名下令拆除的城鄉結合部廢墟上,大批反軍步兵正拿著鐵鍬和剛從當地居民手上借來的鋤頭清理磚石瓦礫並在空地上挖掘沖溝,一些炮兵正忙著獲取和評估火炮的射角數據。

一部接一部的卡車將幾十門大口徑榴彈炮拖到炮兵陣地上,另一批較為先進的自行火炮通過裝甲列車運抵貢縣北部一座集鎮里的火車站,數百名反軍正在秘密裝卸這些昂貴的武器。

過去幾個月里新組建的反軍裝甲部隊沿著郊區公路向市區開進,運輸彈藥的汽車和騾馬緊隨其後。即將參加攻堅戰的反軍步兵分成數列縱隊行走在布滿黑色秸稈灰燼的郊區農田裡,他們正用言辭粗鄙的大聲叫罵來緩解心中的恐懼。

一些大膽的民眾趕到路邊接待新到來的反軍,幾名好事者還專門向他們贈送一面書有「打破貢縣擒范榮,踏平上京捉達威。」字樣的錦旗。通源鎮一位民間畫家獻上一幅用絲綢裝裱的畫軸,他在長約三尺的宣紙上描繪了一隻戰戰兢兢,縮成一團的狗熊,這無疑是對「鎮國公」的無情嘲諷。

范榮在過去兩年裡夥同當地貴族在貢縣圈佔土地,他強征青年入伍的行為導致這裡有許多工廠陷入停工,土地也大面積荒蕪,貢縣的民眾早已對劉帝完全失望。

貢縣市區的水電供應和網路通訊都遭到切斷,市區內來不及逃跑的民眾正忙著搶購商店裡的各類物資。范榮無暇顧及城內亂象,他正忙著調整和手下幾位軍長之間的關係,守衛貢縣的朝廷官兵便將「飯桶司令」這一稱號贈送給無所作為的長官。

貢縣的新老城區分別位於上京河的南北兩岸,北岸的新城區又被一條寬闊的內城河道一分為二,城區獨特的地形迫使反軍不得不將兵力分別部署在新城區的東西兩側,數萬反軍被分割在兩個難以相互策應的區域內。貢縣守軍牢牢掌握著南岸的老城區,這使得反軍無法越過上京河發起進攻。

九月十二日午晚,貢縣郊區的反軍炮兵陣地按照預定計劃向著城內守軍發起炮擊。在新的太陽升起之前,六百門口徑不一的反軍火炮將會在東北和正東兩個方向上朝著貢縣市區打出上萬發炮彈。

被爆炸聲所驚醒的朝廷官兵在視野較為開闊的掩體里目睹了無數亮黃色和紅色光點從漆黑寂靜的夜空里躥起,那些光點隨後就像夏夜裡的閃電一般照亮附近的街道,成片的建築物被耀眼的火焰和灼熱氣浪所覆蓋。

手忙腳亂的朝廷官兵和消防隊員一同穿梭在硝煙瀰漫的街巷裡,繞開倒在人行道上的電線杆和廣告牌后,他們將手中的尼龍水管連接在路旁的紅色消防栓上,或大或小的水柱隨即被噴射到紅焰翻飛的建築物上方。

貢縣北部工業園區內的好幾家化工廠和危險品倉庫都沒能躲過反軍發射的導彈,受到高溫催化的化學物質引發激烈爆炸,一些體積較小的天燃氣罐竟然被氣浪帶上幾十米高空。

在熊達威的授意下,范榮竟然在用於儲存危險品的工業倉庫附近進行了相當規模的房地產開發,爆炸帶來的氣浪在頃刻間震碎這些高層居民樓的玻璃,許多朝廷官兵和無辜百姓被四散落下的磚塊和玻璃擊中頭部,這使得許多人尚未經歷戰鬥就掛了彩。

當清晨的陽光穿透暗黃色的硝煙投射在貢縣的土地上時,忙亂一夜的朝廷官兵方才發現貢縣市區的四分之一已經變成瀰漫著土霧的瓦礫廢墟。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城外的炮兵陣地停止射擊,為數眾多的反軍步兵湧進貢縣東北部新城區的街道。「四梁八柱」里最擅長領兵作戰的塗鋒以及謝燁文的參謀人員都竭力反對在巷戰中消耗反軍稀少的裝甲部隊,楊放鶴則認為前幾年發生在山空和歸門的攻堅戰導致步兵產生了怯戰心理,參與攻城的反軍將士普遍希望能尾隨覆蓋厚重裝甲的坦克和步兵戰車進入市區,『振威候』最後接受了後者的建議。

去年秋天在界河中部成立的暫編第十步兵師是一支僅有三千多名官兵,嚴重缺乏重武器的後方治安部隊。日益惡化的北直隸局勢逼迫李崇福將這支缺乏經驗的後備軍調到兩千多裡外的貢縣,這些官兵的任務便是死守城北的「善進區」。

范榮將手頭的反坦克火箭和步兵迫擊炮分配給熊達威門生所統領的部隊,第十師官兵只能拿著撬棍闖進縣城裡塵封已久的軍械庫,他們在塞滿稻草的陳舊板條箱里找到五百多支江後主時期生產的擲彈筒。儘管這些官兵面臨著火力不足的難題,他們卻並未對即將到來的戰鬥感到害怕。

在帝國建立的過程中,界河中部的前朝支持者曾經激烈抵抗過共和軍的到來,江康最終通過數次慘絕人寰的屠殺懾服了當地民眾,三分之二的原住民被編入所謂的「賤籍」。江後主曾經一度廢止過「賤籍」制度,劉帝卻指示王懷恩重新設立「問題人」檔案,界河中部的大部分民眾都被登記在內,他們為此享受許多特殊「福利」和烏龍衛特務的嚴密「愛護」。

第十師的官兵希望用戰功換取乾淨身份,免去生活中遇到的麻煩。反軍控制區早已廢除江康發明的賤籍制度,這些深受其害的官兵卻仍然堅信劉帝不可能被趕下皇位,他們將誓死保衛「唯一帝皇」的疆土,朝廷或許會大發善心徹底去除眾人身上攜帶的「烙印」。守衛貢縣的很多朝廷軍隊都有著類似的心態,反軍的進攻面臨很大阻力。

首批參加進攻的反軍老兵都額外獲得三個月的薪餉,他們沿著新城區較為開闊的街道向南進逼,希望能在兩天內肅清貢縣北部。經歷激烈的炮戰,新城區的幾條主幹道上冒出成百上千的彈坑,路旁許多高樓被打塌一角,一些老舊的低矮建築如今只剩下幾堵搖搖欲墜的殘牆。

貢縣守軍用填滿黃沙的廢舊汽車和破傢具截斷道路之間的聯繫,貢縣的街頭儼然變成一座廢品回收站。第十師的官兵匍匐在路旁廢墟的角落裡迎接反軍,幾門反坦克炮被直接推到街角。

如果反軍步兵出現在兩三百米外的街道上,他們就將掛載有榴彈發射器的步槍夾到腋下,然後以一定傾斜角度朝遠方發射破傷彈。多次參加攻堅作戰的反軍老兵爬進滿是磚塊和廢棄傢具的民宅廢墟,他們朝著幾百米外的敵人進行虛張聲勢的射擊,其餘戰友會從側翼展開包抄。

久經戰陣的老兵在新城區的一座立交橋下方發現幾個尚未封死的排水管道入口,反軍將士只要撬開通道上方的窨井蓋就能繞過嚴密布防的工事出現在城區各處。裝備機槍和噴火設備的反軍坦克朝著街道兩側的房屋噴射出長達十多米的灼熱火舌,黑色的有毒氣體和高溫能夠逼退正在房屋窗台上射擊的官兵。

幾座居民樓和大型商場外圍都能看到使用厚實沙袋堆砌而成的圍牆,朝廷官兵用水泥澆死進入這些建築的入口,攜帶反坦克火箭的官兵爬上屋頂繼續抵抗。街道上的反軍坦克會朝著這類建築千瘡百孔的外壁發射一枚破甲彈,這些房屋的一整面牆壁便會在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里倒向地面,負隅頑抗的官兵在灰白色的土霧裡消失了。

貢縣新城區大多數房屋都在修建過程中使用傳統的預製板結構,炮擊帶來的震動已經讓很多房間上方的天花板發生坍塌。朝廷官兵把一切能夠使用的障礙物堆放在每一幢房屋的走廊里,「永恆神朝」的死忠分子躲在塞滿雜物的桌椅和鐵質櫥櫃後面對著攻入室內的反軍射出彈雨。

反軍在戰前收集的噴火槍派上用場,大半座貢縣彷彿都被點燃了。交戰雙方在夜間憑藉火光所投射出的人影判斷對方位置,毫無節奏的短槍射擊聲讓街巷變得熱鬧非凡。空氣中的子彈達到前所未有的密度,貢縣或許能被評為在削藩戰爭中受損最嚴重的城市。

范榮麾下的二線部隊都在圍城戰中表現出極大毅力,十數萬反軍主力被釘在貢縣護城河以北不得動彈。攻城部隊發起的地面攻勢受挫后,怒不可遏的謝燁文從歸門調來兩架新型戰機對縣城實施轟炸。兩名技藝高超的飛行員躲過守軍陳舊的高射炮進入縣府上空投下兩枚價值連城的雲爆彈。

碩大的母彈在黃雲翻滾的天空中傳出一陣清脆爆響,六枚攜帶小型降落傘,外形類似啤酒桶的炸彈脫離母彈緩慢落下。隨著炸彈內的特種引信將彈體里的燃料完全釋放,縣府上空突然出現無數團白色霧狀氣體。接下來的幾分鐘里,縣府一直被炫目的火光和拖著尖刺狀煙霧飛射上半空的磚石籠罩,許多地面建築在爆炸中坍塌傾倒。隱蔽在縣府外圍掩體內的官兵在爆炸帶來的超壓和高溫中倒下,正在街道上值守的官兵直接被炸成焦炭。

發覺頭頂吊燈搖搖欲墜之後,蹲守在縣府大樓地下室入口處的幾名朝廷將校連忙趕往隔音效果良好的避彈室尋找貢縣衛戍司令。

躺在一張沙發上酣睡的范榮剛被上方傳來的爆炸聲驚醒,他朝著面前的同僚說道:「我過去認為堅守縣城半個月並非難事,很多從東都過來的視察大員都對縣城的防禦工事讚不絕口,大家的想法太樂觀了。如果梁文遠和谷大富能擊潰圍城賊軍,貢縣就還有希望。好幾位軍長都和總部斷了聯繫,他們不是當了俘虜就是逃走了,但是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堅守到底。」

范榮打發走前來問訊的同僚以後便和一群心腹衛士來到隔壁房間喬裝打扮,他打算在最後時刻沿著地下排水管道逃出市區,他要在同僚里找出一頭死無對證的替罪羊。范榮不希望全國軍民對自己展開默哀儀式,他也不想讓「唯一帝皇」宣傳他戰死貢縣的光輝事迹。

鄭顯道的大軍在九月十三號下午抵達上京河西岸,十幾萬朝廷軍隊所攜帶的武器輜重將集鎮附近並不寬敞的道路完全阻塞,密密匝匝的步兵列隊通過新搭建的浮橋和橫跨大河的水泥橋樑。鄭顯道和梁文遠帶著眾多將校幕僚站在貴門渡口的堤壩上凝眸遠望,此刻上京河的水面上跳動著無數由雨滴帶起的漣漪。霧靄浮動的青暗天空使得這條煙波浩渺的河流看上去一望無際。

堤壩上的眾人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嘈雜雜訊所包圍。步兵前進時的腳步聲和叫罵聲,汽車和裝甲車輛開動的引擎聲以及雨水敲擊地面的聲音都在這一片空間內來回碰撞。喜歡舞文弄墨的鄭顯道正在腦海里構思一首詩歌,梁文遠則忙著考慮戰略上的問題。

堤壩下方的水泥地上聚集著一夥地方軍官兵,他們正蹲在潮濕的地面上準備今天的晏飯,普通將士從包囊里取出興州生產的自熱食品,他們撕開包裝袋往裡面注水並不斷翻弄加熱到一半的食品袋。如果受熱不夠均勻,這些官兵就要吃水泥板一樣的食物。他們的同伴正抱著從當地居民手上劫掠或者購買來的雞鴨離開集鎮,這些人估計要為上級武將準備符合規格的午餐。

梁文遠見狀便朝救援兵團的主將說道:「我對將士們下了嚴令,要求他們在附近城鎮借宿和購買物品時必須支付同等價值的「劉公券」,可是下面那些官兵根本不服從這道命令。」

正出神的鄭顯道回頭對梁文遠說道:「我剛寫了首詩。渡口人未歸,渡頭天已瞑。隱約沙際燈,依稀見人影。文遠兄認為如何?」

梁文遠接過參謀陸丹奇送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面頰,他確信自己又遇到了一位外行長官。鄭顯道本就是劉帝用來制衡熊達威的抓手,梁文遠不敢指望主帥擁有正常的軍事素養,他繼續進言說道:「谷大富的『西進兵團』距離貢縣東郊只剩下六十里,他在等我們採取行動。」

梁文遠先前已經多次催促鄭顯道儘快出擊,鄭將軍搖頭說道:「吳獻江的兩個軍沒有進入預定位置,你我不能貿然行動。」

站在堤壩上的眾多部將隨即開始批評行動遲緩的吳獻江,陸丹奇調侃說道:「吳獻江用了三天都不能走六十里路,這樣的部隊不要也罷。」

鄭顯道替吳獻江辯解說道:「這幾天都在下雨,道路都快變成泥潭了。」

眾多將領都對吳獻江保存實力的小算盤心知肚明,糟糕的天氣和路面狀況給了吳獻江拖延時間的絕佳借口。吳獻江認為「唯一帝皇」正在從天下霸主的寶座上跌落,他打算用手上的軍隊換取一條後路。

「反劉聯軍」和朝廷的角逐尚未明朗,他眼下仍需對劉帝表現出恭敬的姿態。北直隸會戰的落敗者將會被他窮追猛打,吳獻江的部隊要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這位老將絕不願意在解圍貢縣的戰鬥中出太多力氣。

貴門大橋西側入口的人群顯得更為稠密,身上布滿污泥的官兵正在橋頭推推搡搡,他們頭頂的鋼盔和背上的槍管都沾上能夠反射出金屬光澤的水珠。兩部卡車的輪胎在顛簸的水坑裡磨破了,一群官兵努力推動卡車駛離泥潭,指揮交通的下級將校在他們身邊來回跑動,卡車轉動的後輪胎帶起噴泉般的污泥。

過橋的都些最近組建的二線部隊,臉上愁雲密布的年輕官兵正背負彷彿有千斤之重的裝備緩步前行。梁文遠認為這群無精打採的官兵很可能只會躲在角落裡不敢開槍,他們的功能便是壯大救援兵團的聲勢。

通過堤壩右下方浮橋的御林軍官兵無不精神抖擻,他們高唱江先主時代的歌曲前往河流對岸。御林軍隊列的正前方有好幾名高舉金屬旗杆的掌旗官,這些旗杆上端是一段銳利的矛尖,繪有金色花環的紅旗上寫有「寶驥」、「恭州」在內的十多處地名,這都是江先主曾經取得輝煌勝利的地方,御林軍將士因此備受鼓舞。越是接近貢縣戰場,朝廷軍隊的士氣就越顯出兩極分化。

貢縣東西兩側的荒野上都有反軍布置的雷區和據點,鄭顯道大軍必須打退駐防合山地區的兩個反軍步兵師才能完成馳援貢縣的任務。梁文遠調遣六個營的御林軍拋下行動遲緩的大軍先行前往合山,他要用一場勝利打消鄭顯道的疑慮。

唐善兵團的六千名步兵正在合山上以逸待勞,楊放鶴會調集附近鄉鎮的反軍預備隊趕來支援合山,所以朝廷軍隊需要在短時間內奪占合山。

合山是進入貢縣的西部鎖鑰,這片南北寬達四十里的低山丘陵上沒有像樣的道路。合山地區有很多在戰亂中荒廢的農田,這片土地上覆蓋著枯黃萎靡的衰草和種類繁多的長青灌木,反軍在較為平坦的地面上埋藏阻攔裝甲兵行動的地雷,隱蔽的壕溝里埋伏有身上插滿枯枝的特等射手。地勢逐漸升高的山道上斜插著削尖的木樁,穿過山丘的道路則被岩石堵塞。

合山地區的非法採石行為在承平時期極為盛行,人們能在山澗中間的岩壁上看到模具般的不規則缺口,反軍用鋸斷的圓木和石塊在岩壁上壘砌起小型要塞,幾十處迫擊炮和防空導彈陣地就被擺在要塞的背面。

兩個配備車載對地導彈和多管火箭炮的御林軍裝甲營在合山南側平原上向遠方的反軍防線發起狂風驟雨般的射擊,這些部隊都處在地空導彈的保護下,反軍將士很難找出對付他們的辦法。合山北方樹林密布的山嶺上飛散著炸裂的土石,氣浪裹挾火星和灰塵升上天空,駐防在山嶺上的守軍很難看清近在咫尺的物體,反軍炮位受到精準的定位打擊,炮彈殉爆帶起的沙土和火焰淹沒驚慌的炮兵。

御林軍官兵在幾百米外的安全位置上向遠方山岡發射出數道導雷索,平靜的山原上霎時呈現出組合噴泉般的土柱,先前埋藏的地雷被連鎖引爆,枯黃的原野上騰躍著四處蔓延的火花。

御林軍堅不可摧的新型坦克碾過雜草叢生的泥濘道路登上山地,反軍臨時修建的掩體在炮火中轟然坍塌。視死如歸的御林軍闖過防線南端平坦的低地向上攀登,他們用精準發射的榴彈迫使反軍拋棄掩體後撤。攜帶火箭彈的直升機在合山上空來回轟炸四散奔逃的守軍,守衛在此的反軍將士早就對江康「執政衛隊」的光榮戰史有所耳聞,他們驚呼自己正在和劉帝的近衛軍作戰。

御林軍僅用四個小時就把人數遠遠超過自己的反軍趕出合山,這場勝利極大鼓舞了谷大富、吳獻江和鄭顯道,他們隨後一同朝貢縣發起突擊,谷大富的裝甲兵輕易拿下東圃東南的火車站和貢縣北方的物資集散地。在東圃長灘鎮坐鎮指揮的謝燁文大感形勢不妙,谷大富很可能會截斷反軍的運輸動脈,圍攻貢縣的大軍將無法支持下去。

謝燁文知道自己的軍事能力極端低下,如果親自指揮軍隊就會重蹈歸門覆轍,他立即召集幾位戰友商議是否要放棄圍城。

負責保護反軍側翼的塗峰認為總體戰略態勢不容樂觀,朝廷正從兩個方向擠壓反軍,梁文遠手上更是握有四個師的御林軍。維持幾十萬大軍的後勤補給絕非兒戲,要是在貢縣繼續待下去,反軍必然彈盡糧絕。攻入城區的部隊應當逐批撤出城外,大軍沿著原來的道路返回東圃休整。

唐善和楊放鶴的部隊在貢縣西郊和市區的巷戰中損失慘重,他們堅持要求在城外和朝廷軍隊一決雌雄。唐善認為進攻貢縣的反軍部隊里塞滿了投誠人員和新兵,如果他們發現形勢正在惡化,朝廷軍隊的攻擊就會讓大軍作鳥獸散。反軍當中缺乏江康那樣的名將,沒有人能指揮這麼多軍隊安全撤退。

歸門的慘痛教訓促使謝燁文採納塗峰的建議,即便他手上還有很多預備隊可以動用,他還是要求各支反軍部隊向北轉進。反軍駐紮在城區東北的主力部隊過早向北移動,梁文遠和谷大富利用這個機會切斷了城區反軍和外界的聯繫。滯留市區的三萬名反軍和趕來支援的官兵爆發激烈交戰。

激戰近兩天後,貢縣迎來了晴朗和平靜的日子。城區里到處漂浮的煙霧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瀰漫在僅剩骨架的建築周圍,大火熄滅后的飛煙呈圓柱形升上半空。城區中心的高層建築在交戰中嚴重受損,殘餘的玻璃外壁在明亮的天空下反射出白光。

那些被擊毀的裝甲車炮塔上方正冒出在煙霧中格外耀眼的火焰,貢縣街頭單個或成堆倒伏在地上的兩軍將士在炮聲中不時抽搐。

吳獻江、鄭顯道、谷大富、范榮按照劉帝的計劃在貢縣成功會師,他們讓好幾萬反軍當了俘虜,城外原野上滿是丟棄火炮和彈藥輜重,三分之一的反軍炮兵丟棄裝備向北逃跑。這是場足以轟動帝國的大捷,鄭顯道等人也解救了躲在地下管道里的范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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