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三章

下卷亂世 第三章

如果把時間撥回到朝廷軍隊攻佔嶺北和三山的時候,讀者就會發現周佔山正和余德志在華穗下轄的石門組織新軍。

在石門鎮的廣場上,入伙不到十天的藩鎮軍將士正戴著袖章,手持老舊步槍站在廣場邊緣維持秩序。密集而嘈雜的人群包圍著廣場中央臨時搭建的木製高台,這些圍觀者多半是當地無所事事的「破腳骨」以及失業的年輕後生,余德志依靠一頓免費的午餐把他們吸引到這裡來。

一名「口才出眾」的徵兵專員正站在高台上費力宣講,他疲憊沙啞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廣場上斷斷續續的回蕩。

「諸位,受到奸佞之徒蠱惑的劉帝發動了同室操戈的內戰!如果你們是愛國的熱血兒郎,就應當踴躍參軍作戰。在這場正義的戰爭中,大家將會取得令人矚目的榮光!」

專員的演說沒能掀起絲毫波動,下方人群還是亂糟糟一片,有人悄悄低語說道:「別和我提愛國,每次提這個,不是要我出錢,就是要我拚命。」

站在高台角落裡的余德志見狀對身旁的周佔山說道:「願意上戰場的早就趕來入伙了,要說服其他人可不容易。」

周佔山踢開地上的一枚石子說道:「過去江康大帝喊著『為人民而戰,建設榮耀與平等的共和國。』這種高尚口號吸引一代人為他奮戰。登基后的江康卻根本沒兌現開過的支票,他還搞家天下把老百姓折騰了幾十年,現在帝國的國民基本上學聰明了。」

「榮耀還不如過年的時候送一箱水果來的實惠,這個專員應該強調熊達威打到這裡會發生的後果,朝廷肯定要逼這些後生拿槍參加『聯鄉總隊』去打自己的老鄉。可惜現在動員已經太遲了,王爺不能在敵兵壓境的情況下強徵兵員,臨時組建的新軍容易逃散和投敵。」

余德志繼續說道:「佔山,有人還說誰來治理都一樣,你怎麼看?」

連連搖頭的周佔山答道:「程王爺在,發誰的牢騷都不會招來特務。要是換成『唯一帝皇』,大家發牢騷就會有生命危險。程王爺只能打六十分,但他總好過零分的劉帝。」

尚未察覺戰火即將燃起的老鄉正在廣場邊緣用竹耙將新收的夏季稻穀在篾席上攤開,席子四周擺著石塊、磚塊來防止大風的影響。幾個小「猢猻」坐在一旁水泥板上,他們帶著裝滿瓜子的果盤趕過來看熱鬧。

某個看上去尚未從小學里畢業的後生品嘗著一小段「糖棍」,他正費力咬下甘蔗外面那層泛起微微白霜的青紫色表皮。幾個孩子從那塊水泥板前嬉戲跑過,這位後生就把手裡那截甘蔗丟給他們。

周佔山見狀便對余德志說道:「這『猢猻』的牙縫裡估計擠滿了甘蔗渣,雙手也黏得要命,小孩好鎮定啊,天下都要大亂了,他們還在跑來跑去玩,真是比天子還會享受。」

余德志笑著說道:「學校都停課了,他們當然高興。」

經過一個上午的不懈努力,專員最終在石門鎮說服八人加入藩鎮軍。大失所望的周佔山希望能去看看附近臨時改建而成的機槍作坊,於是他和余德志徒步前往開源。

半個鐘頭后,他們抵達半塘灣水庫沿岸種滿茶葉、桑子、蘿蒂頭的山丘。黃泥小徑兩側的草叢中長滿「刺腦頭」、「酸醋管」以及開著白色小花的「葛公」,不遠處的土丘上還矗立著一座藍色的鐵皮小屋,一部電動三輪車正停在小屋門口。

余德志見狀對周佔山說道:「這些茶山好像是歸何知章管,他估計就待在小屋裡,我們不妨過去坐坐。」

不出余德志所料,二人果然在那間鐵皮棚里見到了熟人。何知章穿著類似雨衣的藍色塑料長外套,他忙著整理牆壁上用鐵釘和木板製成的簡易儲物欄。見到有人到訪,何知章放下手中的「草甘膦」和農藥噴射器,從面前的儲物欄里找出兩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周佔山接過外壁有著輕微刮痕的礦泉水瓶說道:「大家都喜歡用礦泉水瓶裝燒酒,用綠色汽水瓶裝農藥,知章兄可不要弄錯了。」

何知章這幾年全靠騙取程克的農業補貼過日子,他承包下附近的幾十畝農田,在上面種植一些值錢的草藥。過去這片山丘上沒有接通電線,每年夏天的鐵皮棚里都會悶熱的出奇。何知章年輕時是個街頭「破腳骨」,他跟開源電站的負責人打過好幾次架,所以他不能指望在這間小屋裡用上電風扇和冰箱,就連最基本的照明問題都不能解決。

那幾年裡意氣風發的庄順幫忙解決了何知章的困難,周佔山和余德志就曾三次前往電管站拜訪那名負責人並最終使得對方通曉事理。

何知章拿出兩張竹椅擺在小屋門前被塑料遮陽布蔭蔽的空地上,他自己坐上由幾塊磚頭壘起的「凳子」。落座后的余德志問道:「朝廷大軍就要開過來了,知章兄還有閑工夫打農藥?」

面容苦澀的何知章說道:「我年紀大了,不能拿槍去打游擊。天下之大,莫非劉土,我也沒地方跑。現在就想賺點錢應付劉帝的苛捐雜稅。這裡有二十畝晒乾后拿去藥店能賣一百多塊錢一斤的『蘿蒂頭』,我想最後再賺一筆錢。朝廷大軍一到,這片公有山地就會被那些貴族通過合法手段強行據為己有。」

余德志聽罷說道:「朝廷這幾年耍過很多把戲,好像開墾舊有農田就要繳納開墾稅,每種植一類作物都要辦理專門的執照。如果只有「水稻執照」卻在田埂上種辣椒、番薯的話,稅務員就會趕來罰款。」

周佔山說道:「劉帝所發明的執照都打著『正規化』、『安全化』的旗號。你辦就要花錢,不辦就要罰款。南直隸的商鋪除了營業執照以外,還需要置辦銷售執照、倉儲執照。在北直隸就連騎自行車都要花錢辦證。」

何知章苦笑著說道:「內閣大臣都在銅錢眼裡看世界,不能指望他們。這幾年沒少拿王爺的補貼,可惜自己在關鍵時候不能替程公出力。」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泥土道路上出現一部造型方正,擋泥板和輪胎上都沾滿黃泥的黑色轎車。這輛沒上過牌照的汽車在道路上劇烈顛簸,最後在半裡外的一塊平地上熄火。前往下巴山招募新軍的張全忠搖下副駕駛座的車窗,他對著土崗上的二人喊道:「二位,下來。」

余德志連忙對何知章說道:「我們要告辭了,知章兄務必保重。」

隨後他抓起剛脫掉的外套,帶著周佔山快步走下崗去。

未等二人在汽車後排坐穩,周佔山就把頭探到前排座椅中間的空隙里問道:「下巴山拉出來多少人?」

張全忠揮手說道:「也才兩千多人。」

余德志聽罷笑道:「我和佔山在華穗忙了好幾天也沒湊齊一千人,難道下巴山喜歡扛槍的人特別多?」

張全忠解釋說道:「收拾掉汪熙興后,史王爺就打算請他辭職的老朋友史儒豐出來帶兵。史儒豐過去打敗過入境騷擾的獸人部隊,他在幾天前就從白銀叢趕到下巴山,三言兩語就帶動兩千多人蔘軍作戰。」

了解這一情況后,周佔山將頭靠回到包裹著粗絨布的座椅上,余德志則繼續問道:「史將軍現在何處?要小心『假太監』王懷恩安排烏龍衛特務搞襲擊。」

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轉過頭來說道:「諸位,鄙人便是史儒豐。我非常感謝二位能幫助王爺剷除汪熙興。」

周佔山對此很是驚訝,他當即把「司機」打量了一番。史儒豐的相貌並不算英俊,面部輪廓類似一隻墨水瓶,上面鑲嵌著柔和的五官,嘴巴上還長著幾縷細微的鬍鬚。他略顯發胖的身體上長下短,坐在駕駛座里顯得很高。待在後座上的二人當即自我介紹並寒暄了一番,周佔山對張全忠問道:「全忠,你讓史公開車真是失禮。」

史儒豐搖頭說道:「諸位,現在沒必要講究那些無用的禮數。西京、嶺北、甘霖、嶺南這四座城市都已經讓熊達威佔領,臨時統帥過藩鎮軍在史公嶺和熊達威打了一仗的劉文正陪兩位王爺跑到獸人的地盤上避難去了,情況不容樂觀。」

尚未得知程克逃往組合國的周佔山聞訊大驚,連連搖頭的余德志說道:「這群傢伙跑得比兔子還快,王爺不應該這麼做,大家的士氣就要散掉了,史公現在有什麼打算?」

握著方向盤的史儒豐說道:「兩位王爺授權我負責中原北部戰區,不過藩鎮軍也就剩下這個戰區了。他們希望能對熊達威的大兵團展開一兩次殲滅戰,迫使『唯一帝皇』和我們談判。現在的藩鎮軍被打得暈頭轉向,如果不能爭取休整和動員的時間,我們就會被老劉輕易消滅。辛偉民這個草包關係戶正拿著熊達威調撥給他的幾萬大軍進攻華穗,我們要設法先抓住這個擾民將軍。」

就在眾人和史儒豐會面的同時,方歸仁統領五萬餘人的側翼兵團已經佔領甘霖。未作抵抗的藩鎮軍狼狽退向下巴山,信心滿滿的辛偉民覺得不用友軍配合就能攻入華穗搶奪戰功。率領五千人直轄部隊的辛偉民丟開其他部隊進入華穗縣南郊的匣鄉。協同辛偉民進軍的辛浩存過去靠督建「摘星城」謀取官職,他對如何帶兵一竅不通。

熊達威曾這樣教導過他。

「硬骨頭讓其他人去啃,就算你一槍不放,只要有我在,功勞就跑不掉。」

權衡利弊后的辛浩存決定將麾下一個師遠遠跟在辛偉民背後,他既不搶功勞,也不敢和強敵交火。

辛偉民所部到達堅壁清野后的匣鄉時發現當地大多數民房裡早已人去樓空,於是他命令將士們入住其中。朝廷軍隊砍倒綠化用的大樹,在鎮內修起簡易工事,他們開闢了幾條坦克通道。

隨軍的官吏向民眾詢問藩鎮軍去向,七嘴八舌的老百姓都說不靈清具體情況。辛偉民將默然不語和支支吾吾的百姓冠以「通敵」罪名押上汽車,冒充成被俘的敵軍送往中州。戰地記者大肆報道辛偉民的輝煌戰果,一些朝廷將校卻在擔心因為殺良冒功而遭到追究。

面對前來規勸他改弦更張的部下,辛偉民漠然說道:「當地百姓或多或少都和賊軍有勾結,我是為大局著想。唯有嚴密的審查才能斬斷賊軍的根系。」

無故被逮捕的平民家屬只要支付足夠的保釋費就能擺平此事,有錢者尚能花錢買自由,沒錢就會被關進中原南部的「反省院」,直到牢底坐穿。

辛偉民隨後又奪取了下巴山,他一路上只碰到過幾個戴著袖章的藩鎮軍游擊隊員向朝廷官兵胡亂放槍,朝廷將士從這些烏合之眾手上繳獲幾部裝載機槍的貨運汽車。每到一個新地方,辛偉民都按照匣鄉的流程辦事,命令士兵進入民宅翻箱倒櫃搜刮錢幣和字畫古玩,以至於辛浩存在接防時收到大量投訴電話。

這位「大盜」的好運在華穗以南三十里的金庭鄉宣告終止。辛偉民本打算讓部隊在此駐紮一夜,然後就發兵攻打縣城。參謀部的同僚指出金庭鄉四面環山,如果藩鎮軍在附近高地上埋伏火炮,駐軍處境就會非常不利,應當先行偵察。辛偉民卻心不在焉,他只是派人草草巡視一通。

到了午夜時分,藩鎮軍的炮彈就從金庭鄉北部的群山中發射而出,上萬名藩鎮軍攻入鎮內。剛從「橫山」上下來的辛偉民連忙命令麾下官兵據險防守,同時向方歸仁和辛浩存求援。方歸仁答應派直升機提供火力支援,辛浩存擔心這是圍點打援的詭計,不敢輕易進兵。

金庭鄉街頭子彈橫飛,爆炸聲接連響起。深知久戰不利的辛偉民率部迅速南撤,希望和辛浩存靠攏。貿然放棄金庭鄉堅固掩體的三千多名朝廷官兵在正南方的公路上且戰且走,直到撞上藩鎮軍的埋伏。在被炮火點燃后如同白晝的公路上,失去掩護的官兵潰不成軍,丟下武器裝備四散而逃。辛偉民和幾名部將企圖爬上坦克逃走,最後卻被迎面而來的火箭彈打壞履帶,停在農田裡當了俘虜。

辛偉民隨即被送往華穗以東高山上的藩鎮軍據點,他在那裡因為敵軍的盛情款待而感到不知所措。程克的老部下黃尚義和洪時先接見了這位冒失將軍,他們一同錄製一段視頻。見風使舵的辛偉民指出這場毫無意義的衝突都源於喜歡搬弄是非的崔義甸,他在開戰前曾竭力反對此事,這位將軍還覺得天子印鈔票,舉外債來打自己的臣子很不得人心,朝廷里的少數派一意孤行才釀成如今的慘劇。

這段大力抨擊崔義甸內閣的錄像帶隨後廣為傳播,急於自保的辛偉民還被請去勸降俘虜兵。被俘的一批官兵如果願意留下便能就地加入藩鎮軍,不願留下的將士也會受到釋放,洪時先覺得有必要進行一番宣傳。

熊達威在西京行轅的私人影院目睹了那段有關辛偉民的視頻,「鎮國公」立即要求各大媒體隱瞞敗報,全力封禁這段錄像。忙于思考如何掩敗為勝的熊達威隨後接見來自東都的治安專員姜寶鍾,這位官僚趕來謁見「鎮國公」是為了給自己的部門討要經費。起初苦惱的熊長官不想接見他,但是礙於面子,姜寶鍾還是被請進了行轅。

「鎮國公」現在的行轅設在汪熙興的別墅里,這座別墅是當地一位生意人過去孝敬給汪熙興的禮物。在一間天花板足有六米高,牆壁上懸挂著各類名貴字畫的書房裡,熊達威坐在鬆軟的沙發上接見了姜寶鍾。

劉帝威嚴的肖像剛剛取代史王爺的祖先掛在護牆板上,帝國國旗和興州王旗分別被懸在畫像兩側,兩塊盾牌裝飾物則固定在旗幟的上方。那兩塊並不大的盾牌正面繪有一條騰雲駕霧的飛龍,看不見的反面則交叉裝飾著兩把袖珍長槍,此類屢見不鮮的裝飾物充滿了帝國時代的特色。

姜寶鍾打開隨身攜帶的檔案袋取出甘霖的稅賦報表以及組建「聯鄉總隊」的報告。對這些小事不屑一顧的熊達威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不得了,在這麼短時間內募集上千人的民團,日後您必然高升。」

信心十足的姜寶鍾說道:「熊公放心,不出一年,治安機構就能讓中原北部民風大化,讓賊軍搞不起小動作。熊公知道辛將軍的事情嗎?」

熊達威正擔心姜寶鍾會因為這件事看輕他,「鎮國公」極為不滿的說道:「天軍在南原已經打垮賊軍,糧彈兩缺的逆賊正在腎山地區苟延殘喘。但辛偉民將軍卻被賊軍用陰謀手段綁架了,我現在很擔心他。」

想到辛偉民被俘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熊達威感到有些進退兩難,他甚至停止了針對藩鎮軍的進攻。姜寶鍾聽罷說道:「賊軍里都是草包,熊公可以派我去和他們接洽。申明君臣大義,把辛長官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熊達威認為這樣試試也不會帶來什麼損失,於是他說道:「既然這樣就請姜公設法和賊軍搭上線,如果能化解此次危機,我一定在天子面前說你好話,然後給你們撥一筆鈔票。」

平日自視甚高的姜寶鍾最近趕赴中原上任,他在大興冤獄的同時還強迫當地百姓攤派錢款用於組建民兵組織「聯鄉總隊」,弄得甘霖等地民眾紛紛逃亡。姜寶鐘不但自詡兩袖清風,還堅信自己是位能吏。為了傍上熊達威這棵大樹,他便主動攬下這個任務。

「鎮國公」的使者秘密來到藩鎮軍控制的武肅進行談判,程克的心腹愛將潘啟和史儒豐準備藉此機會和熊達威討價還價,他們急需時間來重整軍備。姜寶鍾是個聲明在外的饒舌高手,藩鎮軍方面本打算安排另一位舌辯之士來應付他,不過洪時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世上有很多擅長耍嘴皮子的人,你很難跟他們好好交流,悶聲不響的傢伙反而最能剋制他們。」

模樣滑稽的林登萬和說話沒頭沒腦的張獻進有幸作為藩鎮方面的談判代表和姜寶鍾展開會晤,他們在武肅郊外一家關門歇業的豪華度假村裡碰頭。

張獻進和林登萬坐在度假村包間的沙發上等待姜寶鐘的到來,林登萬按照事先排練過的劇本向到來的客人說道:「閣下屈尊降貴來到這裡想必是有什麼重要指示吧?」

早就打好腹稿的姜寶鍾頓時非常不悅,他從昨天夜裡秘密乘車通過戰區來到這裡,可是藩鎮軍卻沒有安排一個地位夠高的人物來接待他。大言不慚的特使說道:「往小了講,我過來解救不幸被俘的辛長官。往大了講,是來解救你們。藩鎮軍主力在南原就被消滅了,朝廷也接連攻克嶺北、甘霖、西京、三山等戰略要地。你們抗拒天兵難道不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嗎,如果主動釋放辛將軍,『鎮國公』會為諸位安排好後路。」

這套能讓人耳朵起繭的陳詞濫調早就在二人的預料之內,張獻進深知朝廷吏員喜歡把談話對象當作受審犯人那樣恐嚇。對討要補貼的民工、拒絕繳納罰款和稅金的商販以及抗議朝廷過度徵召的亂民而言,這套手段用處不小,但用在成心要挖劉帝牆角的張獻進身上卻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姜寶鍾繼續說道:「天子和熊將軍願意拿出最大的誠意來解決藩鎮問題,但如果有極少數人執迷不悟,朝廷會採取一切必要措施來拯救藩鎮地區的民眾。」

林登萬隨即思考起「極少數人」一詞的涵蓋範圍,他初略估計帝國境內至少有幾千萬人要被歸到「極少數人」的範圍里。

陷入自我陶醉的姜寶鍾使用充滿排比句和生硬文言文的官話述說著帝國的歷史,他反覆論證劉帝的正統性和朝廷軍隊如何不可戰勝。張獻進面對上躥下跳的姜寶鍾無動於衷,他用大馬金刀的姿勢坐在沙發上抽著香煙,有時還會發出「啊」這樣的語氣助詞來調節室內氣氛。

各位讀者,但凡和別人辯論卻不能說服對方時,理虧一方往往就會用連續的問句來奪回優勢。他根本不給對方時間回答問題,好讓對手覺得說不過他,姜寶鍾用的就是這種戰術。話說回來,其實就算在口舌上駁倒了對方,對方也不會心服,這樣的文字遊戲是毫無意義的。

口乾舌燥的姜寶鐘面對反應冷淡的聽眾束手無策,每當他想到一句絕妙的說辭,對方便用沉默或是心不在焉的一聲「啊」來打退他的進攻。

這位能吏過去曾在無數機構的大會堂里對著成百上千的聽眾發表演說,每當他聲厲詞嚴的重複天子訓示,下面坐得畢恭畢敬的名利客們無不是拿著紙筆仔細記錄演說的要點,一些便衣特務還會在合適的時機拍手吶喊,帶動會場里其他人保持亢奮狀態。看著宛如一隻「猢猻」的林登萬,姜寶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藩鎮軍竟然不能安排兩個正常人來和他講話。

張獻進拋出了預備好的說辭。

「老劉這個傢伙太窮了,藩鎮軍將士不敢歸降,不然退伍費都拿不到。『唯一帝皇』不太上道,老薑你不能跟著他混日子。」

姜寶鐘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強詞奪理,當今天子可是至聖至明。你的錯誤很嚴重,但是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立即釋放辛長官,然後繳械投降,朝廷一定會寬大處理。據說你們藩鎮軍經常在中原交戰區製造無人區,百姓對此苦不堪言,如此行徑,說得過去嗎?」

林登萬不慌不忙的回答說道:「還好吧,沒什麼說不過去的。中原北部這幾個縣都是藩鎮軍自己的地盤,徵兵籌款都離不開這些地方。我們會腦子發熱襲擊將士的桑梓之鄉嗎?在自己地盤上製造無人區的成本比較高,可能劉帝會做這種事情。」

「我聽說你在幾個月內組建『聯鄉總隊』並強迫老百姓出錢出人,弄得嶺北的百姓紛紛逃亡,他們本就不多的一點微薄家財讓你們弄了個精光。你倒是還能冒出來耍三寸舌,看來天子的朝堂上不是崔義甸這類巧言讒佞之輩,就是像你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饒舌能手。」

張獻進也不想再繼續玩文字遊戲,他開口說道:「這幾年中原、萬山兩省百業蕭條,失業率很高。最近又水旱頻仍,飢荒都鬧起來了。到了這種時候,劉帝寧可把國庫里的鈔票拿去修酒池肉林,也不願意拿一部分來收買人心。縱觀帝國的歷史,許多朝代就是滅亡在不收買人心上,劉帝難道這樣也能算作聖君?」

「老薑,我們不讓你白跑一趟,你回去叫熊達威和我們保持停火,他可以乘此機會併購一些資產。藩鎮軍要請辛將軍好好遊覽中原北部的風景,半年後就把他送去中州,我們都能取得雙贏。」

在包間外站崗的藩鎮軍將士很合時宜的將自動步槍上膛,這把槍里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一聲脆響讓姜寶鍾魂不附體,他這下就半個字都吐不出來了,「鎮國公」的特使只能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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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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