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一章

下卷亂世 第一章

劉帝二十三年初夏,許多關於西京變故的消息被潛伏在藩鎮控制區的烏龍衛特務得知,王懷恩專門撰寫一篇《備忘錄》上呈天子。在遇到丁勇銘后,劉帝舉行廷議的頻率很低,可能是因為他不願被冗長的會議耽誤修鍊和享受酒色的時間。但這次劉帝卻高度重視此事,決定立即在金鑾殿上舉行廷議。

過去劉帝常常在廷議中提出某些跟玩笑差不多的建議,但他的部下都會假裝一本正經的討論可行性,然後集體擁護他的決定,今天也不會例外。

在古代,君王早朝前會有宦官手持禁鞭在殿前當空揮舞,伴隨著景陽鍾威嚴的奏鳴聲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這說明文武官吏在此時能進入大內覲見。

江康稱帝后將禁鞭變成信號槍,將景陽鍾變成廣播,體現出時代的發展。

當典禮官拿著信號槍在殿前的廣場上發射三發彩彈后,東都布滿霧霾的天空中綻放出絢麗的煙花。劉帝寵幸的文臣武將一窩蜂爬上高聳的台基進入大殿,地位較高的內閣大臣在殿內的金交椅上紛紛落座。

大殿御座前的兩座香爐正升起裊裊的仙雲,半神般的「唯一帝皇」正在他漂亮的寶座上享受早膳。巨大的龍案上擺著大大小小十幾個菜碟,唯一帝皇的面容被菜品上方升騰的熱氣所隱沒。當天子用象牙筷子夾起什錦菜送入口中,「大內總管」丁勇銘對著下方數百名官員喊道:「天子萬歲,堅決擁護唯一帝皇!」

山呼海嘯的應和聲立即傳來,這讓正在用餐的劉帝食慾大振。天子放下左手抓著的煎餅果子說道:「在程克和史澤豪的封地上出現了突發事件,大家看看這部紀錄片。」

寶座正上方的金龍藻井中央有一條精美的鍍金木雕盤龍,盤龍口銜著一顆碗口大的夜明珠。傳說如果有獐頭鼠目之輩坐上龍椅,夜明珠就會掉下來砸壞他的腦袋,而劉帝從未對此擔心過。

「唯一帝皇」按下龍案邊上的一枚按鈕,金龍的眼珠里斜射出一道光芒。幾名手忙腳亂的內侍抬出一張屏風擺在三重台基寶座的前方。這張具有銀幕功能的屏風立即呈現出清晰的畫面。

這是部烏龍衛特務製作的紀錄片,上面敘述汪熙興遇刺的經過。群臣中面面相覷者有之,暗自訕笑者有之,面色鐵青者亦有之。

劉帝拿過話筒說道:「諸位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這擺明是要討論「撤藩」問題。善於揣摩劉帝心思的宰相崔義甸按慣例帶頭髮言,這讓一旁的書記官很是頭疼。一字不差的記錄下數千字套話可不好受。

「套話大師」不厭其煩的渲染藩王威脅論,宣稱程克一直有不臣之心,還誇大其詞的表示藩鎮軍力不容小覷。眼下汪熙興遇刺,藩鎮地區一片混亂,正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時機。崔義甸的發言刪繁取簡就是「立即出兵」四個字。帝國經濟連年滑坡,內閣迫切希望打一場局部戰爭樹立威信,因而他才會力主使用武力削藩。

寶座上袞服冠冕的天子正頹然趴在龍案上擺弄煙灰缸,看來宰相還沒能把話說到他心裡去。一旁侍立的丁勇銘此時進言說道:「當初先帝分封藩王美其名曰『拱衛中央』,實際上卻是軍閥勢力尾大不掉。如果出兵解決先帝遺留的問題,天子的偉業便不亞於江康大帝。」

聽到能超越江康的功績,希望在有生之年湊出「十大武功」的「唯一帝皇」如同服用「奶茶粉」一般將筷子奮力擲出,然後大聲呼喊道:「削藩!打他!」

看到天子如此激動,國防部長李崇福連忙奏報道:「卑職認為立即用武力削藩很不妥當,我們應採取『先禮後兵』的戰術。天子先下一道撤藩聖旨,然後在東都修兩座王府,設法召見程克和史澤豪進京,把他們軟禁起來。在保留封號的情況下,兩位千歲想必會借坡下驢,不會有抵觸情緒。無故出兵的話,首先輿論上就不好聽,其次軍費開支也不是小數目。」

李崇福話音剛落,陸軍總長熊達威昂首闊步出列說道:「部長此言差矣,所向披靡的天軍從來就不畏懼任何戰爭。中原、鎮西百姓忍受無道逆賊的壓迫,仰慕『唯一帝皇』的德治已經很久了。等到大軍出動,百姓必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古人說過『忠則盡命,孝當竭力。』微臣願借天子一支兵馬,克日蕩平賊寇,聲張聖朝天威!」

熊達威迫不及待的想表達奮勇當先的姿態,按常理很快就會有人出列說出「殺雞焉用牛刀,末將願往。」之類的話來給他台階下。不料他表完忠心后,大殿上卻變得鴉雀無聲。差不多將菜碟中的早膳吃完的天子擦了擦嘴巴說道:「崇福兄說的有理,永恆神朝是禮儀之邦,自然要先給藩王們一個台階下。如果他們給臉不要臉,那麼就由一心為國的熊公前往中州擔任「削藩總指揮」,方歸仁擔任你的副手。我賜你一把先帝鍛造的『尚方寶劍』,你可以調動全國的各路兵馬,具體的作戰計劃由國防部擬定。」

劉帝向來不拘小節,講話懶得用「朕」、「寡人」這類專用詞,平日里倒是低調的使用「我」稱呼自己。

熊達威這才意識到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想要推辭一番。不料劉帝剛看了一眼龍案上的鬧鐘,他突然發現朝會已經浪費了他快半個小時。聽夠唧唧歪歪的劉帝一拍桌子說道:「我累了,現在散會。」

天子隨即從龍椅上起身,在一群鶯鶯燕燕的簇擁下離去。國防部長李崇福和參謀總長陳成大暗自欣喜,他們急著看熊達威的笑話。熊達威倒是很快想通了,藩鎮和朝廷有不少貿易往來,仗不太可能打起來。就算當真開戰,他就乾脆把此事當公費旅遊看待。

「唯一帝豪」直接選擇在新聞媒體上公布朝廷將要集結大軍武力削藩的消息,受到天子放逐的「大內總管」孟上天對此大為震驚,他連忙向劉帝發送一封電子郵件,筆者刪去不必要的格式,僅將正文摘錄於此。

「偉大的唯一帝皇,我對您選擇向藩鎮地區動用武力的決策感到惶恐不安。在沒有絕對必要的情況下,帝國朝廷不應該貿然將自己拖入軍事行動的泥潭裡。戰爭會破壞帝國朝廷賴以生存的基礎,徵兵、發行貨幣和加稅會導致民眾不再支持天子。前線戰事一旦失利,您的威望就會有所動搖。天子擁有不可戰勝的威望時,每個人都會支持和擁護您,但是這種聲望一旦消失,大大小小的野心家就會浮出水面。」

「朝廷的文武重臣大多依賴先帝的聖德和天威才能掌握大權,這些人難以應對混亂的局勢,一旦陷入動蕩,地方實力派就會趁機割據一方,他們手下的行伍會在不久后成功篡權。幾年以後,狡詐的街頭『破腳骨』會取代前者的位置,如果這一切發生了,先帝的江山就會不復存在。劉公千萬不能把現狀視作永恆,這會帶來嚴重的後果。」

如日中天的「唯一帝皇」對這封「烏龍衛」送來的信一笑了之,他對著王懷恩說道:「程克和史澤豪根本就沒有能力作為朝廷的對手而存在,想不到孟上天這個貪污犯竟然還想著出來露面。」

後來的歷史學家喜歡探討這場戰爭的成因,他們總是提到一些理由,比如劉帝希望提高在民間的威望,但是帝國民眾都不願意進行一場戰爭,畢竟這會出現傷亡。

幾個學者認為劉帝希望佔領程克和史澤豪的地盤獲得黃金儲備和自然資源,化解朝廷的財政危機,這也完全是不經大腦的臆斷,打仗需要花大錢,即便速戰速決的戰爭也成本高昂。開發資源需要穩定的環境,佔領藩鎮控制區無疑是一筆虧本生意。

「唯一帝皇」吞併藩鎮控制區以後,他唯一能得到的便是很多需要償還的地方債券。

有人認為帝國軍隊里的少壯派希望打一仗來升官發財,然而當時帝國剛從「廢土戰爭」的泥潭裡脫身,軍隊里的厭戰情緒不可忽視。

開戰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大概在五月份左右,雙方在邊境上集結軍隊,劉帝發起過一場試探性進攻,主要是向程克施壓,當時「中原王」為了對付汪熙興讓軍隊有所異動。

一支朝廷部隊進入程克領地,藩鎮軍與之發生衝突,雙方出現數十人的傷亡,這件事被好事的多國媒體報道,消息通過秘密渠道流進帝國境內。

劉帝保持克制,他將軍隊撤出中原藩鎮,但是出現傷亡的消息在民間流傳。劉帝之所以能統治帝國就在於個人威望,君主制的合法性因為「民本」意識日漸消亡,他必須和汪熙興一樣是個超人。

此時的「唯一帝皇」只能硬著頭皮把這場仗打下去,天子沒有下達總動員令,他覺得這將是一場短時間的局部衝突。

兩個星期後,朝廷的撤藩詔書便由欽差大臣侯猛送達。最近成為史王爺眼裡紅人的劉文正、余德志、黃尚義、洪時先等人都先後接到王爺的邀請趕去王府。深夜時分,裝有反監聽設備的水榭里燈火通明。

皎潔的月光下,水榭旁的荷花池裡波光粼粼,兩位王爺卻沒有閒情逸緻享受這份美景。史澤豪坐在石凳上用手絹擦拭眼鏡鏡片,希望藉此掩飾他的憂慮,剛從嶺北趕來的程克先前花了很多時間安慰「鎮西王」。

黃尚義述說了接待欽差大臣的經過。侯猛大張旗鼓的帶著裝滿兩麵包車的隨員來到固縣,他和洪時先在城鄉結合部的收費站迎接欽差。依靠免費的午飯和飲料,他們組織上千百姓打著橫幅給侯猛獻花。

侯猛態度倨傲異常,面對人山人海的盛況,他不過挺著肚子將雙手插在衣袋裡,然後批評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的場面如同劉帝明令禁止的交流會。指責藩鎮方面禮數不周全,蔑視天子。

按直隸省份的規矩,上級長官蒞臨后,下級人員必須跪伏於地,將一杯美酒斟滿頂在頭頂。酒杯頂端要和跪拜者的屁股保持在同一平行線上,等上級將酒杯飲盡,下屬方可起身。這種滑稽規矩有失體面,黃尚義自然不願照辦。

等來到張燈結綵的招待所,侯猛還在接風洗塵的宴會上大放厥詞,極力鼓吹帝國軍隊如何裝備精良,能征善戰。告誡眾人應無條件服從天子,不要存在僥倖心理,知法犯法。

對於欽差早有不滿的程克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摺疊過的複印紙,這上面便是聖旨的內容。

「自從先帝分封程可喜、史志榮為中原、鎮西兩藩以來,歷任藩王都能勤政愛民,保衛聖朝疆土不受侵害,建立了許多功勛。現在天下太平無事,我衷心希望兩位王爺能不必再為國計民生勞心勞力,故恩准撤藩。撤藩后,藩鎮軍隊以及各種行政機構都會被妥善安置。今年秋天,我希望能與二位在摘星樓里吃月餅。希望兩位王爺能深思熟慮,為撤藩事宜早做收拾。」

重溫聖旨內容后,史澤豪的表情和即將押赴刑場的犯人別無二致。在除掉汪熙興並竭力討好朝廷無果后,這道步步緊逼的聖旨使他屈服了。王爺說道:「諸位,天子的語氣很誠懇,如果我們不撤藩,過錯便落在大家頭上。現在我只想當一位富家翁,每天下午能晒晒太陽,別無他求。」

洪時先立即反駁他那毫無志氣的言論。

「如果千歲按朝廷說的做,您極可能在一次意外中去世。劉帝會為您舉辦追悼會,給王爺披上一面『五爪金龍旗』安葬在東都的一座青石大墳里。藩鎮軍將士也拿不到養家糊口的安置費,他們只能在街頭遊盪,然後無時無刻不被『烏龍衛』特務盯著。軍隊不是說裁減,就能裁減的,王爺要想明白。」

趴在水榭中央石桌上的史王爺有氣無力的說道:「也許我要『出國考察』一陣子,劉帝可能會對我網開一面。」

面對被投降主義擺布的「鎮西王」,平日熱衷《江帝的野望》、《四國志》、《黑鐵雄心》、《中原風雲》等遊戲軟體的程克持截然相反的看法。他能在《江帝的野望》里使用自己的祖先擊敗江帝,程克希望在現實中進行類似的嘗試。程克對眾人說道:「即便同意撤藩,老百姓也不會同意劉帝的『霸王條款』。在保障民權上,我們做的不錯,中原百姓可不會忍受苛捐雜稅和劉帝手下的貪官污吏。」

「我看自從崔義甸內閣上台後,經濟連年滑坡,軍隊內部派系林立,統兵將官大多是靠溜須拍馬和行賄上位。貴族大撈特撈,平民出身的將士卻不受待見。朝廷將士都是為養老金和加官進爵來作戰,他們的動力已經沒有了,我們能打贏這場逐鹿之戰。紙糊的『永恆神朝』不堪一擊,現應以劉帝沉迷酒色為名出兵東都。我希望史王爺立即登基,帝號可以叫『至尊聖帝』。」

這個「低調」的帝號傳到余德志耳中就變了樣,他好像聽成了「至尊腎虛帝」,深以為不妥。史澤豪如撥浪鼓一般搖頭,一旁的劉文正則分析起了局勢。

「兩藩下轄的正規軍加在一起大概有十二萬人。一個月內,我們能再動員十萬人,但武器裝備很難保障齊全。如果採取極限動員,尚有三十萬後備軍和民兵可以參戰。」

漂亮的賬面數據讓程克大喜過望,他對著史澤豪說道:「光在內線作戰,我們就能有五十萬神兵。佔山和全忠前些日子被我派去華穗和下巴山招募民團,光他們就能帶來幾千名將士。」

為糾正程王爺的錯誤想法,劉文正繼續說道:「藩鎮生產和購入的武器裝備採用口徑不一的彈藥,很多部隊有械無彈。坦克車、步兵戰車、自走炮等武器都和朝廷存在代差,藩鎮都是貧油區,在完全管控民用油料供應的情況下,儲備的汽油、柴油最多堅持兩個月。精度極低的導彈僅有型號不一的幾十發,反導攔截系統更是糟糕。汪熙興的親信容易臨陣倒戈,軍隊凝聚力可能不高。」

程克依舊持強硬態度說道:「文正誇大了不利因素,我不會當郭民才第二。要是江貴華還活著就好了,按《帝國憲法》,他才能當皇帝。本來我們能以維護憲法尊嚴為名對抗劉帝。」

洪時先說道:「在開戰的前半個月,導彈會鋪天蓋地的襲擊我們。但朝廷的財政狀況不佳,一旦戰事拖延下去,這種奢侈戰術就維持不下去了。崔義甸會開動印鈔機來作戰,遲早要和我們議和,兩位王爺應當以戰促和。」

第二天清晨,程克自顧自在王府花園裡接見天使侯猛。侯猛用朝廷慣有的陳詞濫調恐嚇他,程克掏出手槍朝天射擊並說道:「我同意撤藩,民眾和五十萬藩鎮軍隊也不會同意,你好自為之吧。」

這聲槍響后,程克對劉帝的最後通牒不理不睬。熊達威的數十萬朝廷大軍便浩浩蕩蕩開進藩鎮地區,發動影響深遠的「唯一帝皇削藩戰爭」。驚慌失措的御前顧問聯名請求天子收回成命,他們多次強調這場戰爭會帶來嚴重的難民問題和經濟衰退,帝國的證券指數至少要下挫三分之一。

「唯一帝皇」的民意支持率卻在此時到達二十年來的最高峰,他的詔書已經將整個帝國變成一架超負荷運轉的發動機。承平日久的民眾被朝廷輕易煽動,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阻隔了他們和藩鎮地區居民的來往。這種具有「麻醉」效力的狂熱情緒讓天子拒絕一切形式的談判,天下霸權迎來新一輪角逐。

「呂其凱危機」發生后,朝廷立即強化中州的駐軍並制訂許多針對削藩戰爭的預案。最近兩年內,有上千名「烏龍衛特務」在藩鎮地區潛伏下來,他們收集情報、繪製地圖並散播偽鈔,準備響應即將到來的朝廷大軍。

「烏龍衛」成員恪守「報喜不報憂」的原則,這讓劉帝愈發相信削藩將會輕而易舉。在劉帝二十三年五月初,國防部下令動員十萬人的後備軍維持各省治安,大部分常備軍都已秘密趕往中原南部,分佈在中州、平水、嶺南、成潭、金漳綿延千里的戰線上。

熊達威任命谷大富擔任討逆大軍的參謀長,他調動鄧國梁、辛偉民、張崇勝、陶裕霆四位軍長率領江東、下京、上京、興州四個陸軍整編軍通過鐵道和公路趕到中州取齊。有「救火隊長」美稱的梁文遠率領御林軍「飛熊」師協同辛浩存的常樂衛戍師趕往界陽。

導彈部隊以及大小數百門火炮通過空運和鐵路運輸抵達前線,水軍總長趙用民派遣軍艦和小型艦艇封鎖界河、荒江,空軍同樣調撥上百架戰機用於作戰。各種各樣的民團和警備隊都被計入削藩部隊內,從紙面數據上看,熊達威統帥著由二十萬陸軍和十一萬武裝警備隊組成的大兵團。

在去掉吃空餉和傷病的虛額后,熊達威在陸地上還擁有二十三萬大軍。六萬武裝警備隊和民團將在中州附近駐防,實際能參與入侵的軍隊大概在十七萬人左右。

陸軍總長在東都中央火車站登上專列時,大小文武官吏都趕來月台相送。李崇福、崔義甸、陳成大等人無不熱情的向他敬酒,李崇福語重心長的對「鎮國公」說道:「熊公披肝瀝膽為國效力,愚兄敬佩不已。只是千萬不要輕敵大意,以免有不必要的損失。」

熊達威不以為然的說道:「藩鎮軍隊不過烏合之眾,天子的鋼鐵雄軍以順討逆,無有不勝。待削平兩藩的小丑后,我再回來和兄長暢談。」

在中州火車站,地方官吏接風洗塵的儀式同樣盛大,以至於一仗未打的熊達威就有了勝利凱旋的感覺。在招待所的宴會上,中州市長不識趣的對熊達威建議道:「熊公統率天軍數十萬,蕩平賊軍輕而易舉,只是賊軍佔據地利並擅長蠱惑民眾。務必要穩紮穩打,徐徐圖之。」

這位市長隸屬於馮國忠的派系,熊達威自然不高興的批評道:「胡說八道,如果削藩遷延日久,不知要花費國家多少錢財,對百姓生活的影響必然很大。如果人人和你一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國家的問題如何能夠解決?在天軍出師前用稀奇古怪的理論蠱惑人心,本來應該讓你立即退休,但這次我對你網開一面。」

魂不附體的市長几乎握不牢敬酒的酒杯,他識趣的閉上嘴巴。

隨後熊達威前往中州行轅辦公,在矗立著五根高聳旗杆的門樓外,全副武裝的衛士畢恭畢敬的打開正門外的電子伸縮門。離開座駕的國公帶著一眾隨員進入行轅內那座表面鑲嵌著光滑玻璃,高達二十多層的主樓。行轅一樓有著如同酒店大堂般的豪華裝潢,這讓熊達威感覺朝廷撥款落到了實處。

主樓有一間寬敞的大會議室,數十名大小將官早已在其中落座。當志得意滿的熊達威在會議室的雙開門前出現,一名衛士當即用盡全身氣力喊道:「鎮國公、陸軍總長、削藩總指揮、熊達威將軍到!」

這名衛士落下長官好幾個頭銜,但熊達威並未追究他的責任。「鎮國公」在真皮扶手椅上落座后朝著眾人說道:「保國安民是我等職責所在,程克、史澤豪之流公然抗拒天兵,這怎麼能輕易姑息縱容,不知諸位對剿滅賊軍有何高見?只要各位的建議有可取之處,本帥一定採納。」

一位衛士打開會議室頂部的投影儀,會場盡頭的電子屏幕和銀幕上都開始顯現出圖像。谷大富起身宣讀參謀部構思的作戰草案。「天軍應利用兵力和裝備優勢速戰速決。大軍應在空軍協助下,從廣原出發迅速攻佔嶺北,在崇仁以南的『呂其凱防線』和賊軍形成對峙。另一支部隊則從成潭突破賊軍尾河防線威脅西京。待賊軍首尾不能兼顧,天軍便在固縣、崇仁一帶圍殲賊軍主力,同時佔領兩藩大部分工業區。腎山地區的賊軍必然聞風喪膽,可以不戰而下。」

外行長官打斷內行下屬的建議,熊達威分析說道:「在腎山地區,我們也要發動進攻,應該部署一支不下五萬人的部隊,就由方歸仁指揮。消滅甘霖、下巴山的賊軍后,這支部隊要配合主力對西京展開鉗形攻勢,保護側翼安全。」

隨後梁文遠發言說道:「藩鎮地區的交通狀況很差,不利大軍展開。賊軍佔據地利,我們不能短時間內取勝。依在下看,不妨先切斷他們與外界的聯繫,用囚籠戰術將其封鎖。同時利用宣傳攻勢和推行保甲法,打擊一切滲透活動,緩緩圖之。」

未等他說完,辛偉民就搶著表態說道:「賊軍裝備人數均不如我軍,熊公只需給予其雷霆一擊,藩鎮指日可定,打持久戰無疑是騙取國家經費。在下不才,請熊公派我去腎山地區,半月內就能削平華穗和下巴山的賊軍。」

聽完這番豪言壯語,梁文遠尋思道:「辛偉民的學費沒交夠啊。」

熊達威倒是非常高興的說道:「不錯,辛將軍敢於挑大樑,勇氣可嘉。此戰事關朝廷顏面,務必要勝!」

從座位上蹦起的辛偉民用慷慨激昂的語氣說道:「如不能取勝,熊公依法處置便是。」

梁文遠試圖阻止這一決定,他對眾人解釋道:「據情報分析,賊軍兵力不會低於十五萬,天軍能用於一線進攻的力量有限,實在不宜在主戰場上分兵。」

谷大富對其中玄機一清二楚,熊達威要為他的外甥辛偉民提供「鍍金」機會,並設法保存自己的嫡系部隊,國公總是喜歡提出一套與眾不同的方案來顯現自己的高明。

比起在場的朝廷將校,躊躇滿志的「鎮國公」對於戰局有更多了解。熊達威覺得梁文遠沒有統籌全局,他的思慮有所欠缺。削藩大軍的主帥說道:「文遠的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天子大張旗鼓排開大軍還不是為了製造出足夠大的聲勢嗎?劉帝宣稱要用一個月滅亡程克,兩個月剿滅史澤豪,大帝言出即法,我們沒有質疑的餘地。削藩是一場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戰爭,大家要按照天子寫好的劇本來辦事,分兵作戰才能製造出讓賊人四面皆敵,肝膽炸裂的威嚇效果。」

熊達威是削藩主帥,但是軍隊的物資需要通過中州的鐵路進行運輸,天子任命馮國忠的門生楊豪坐鎮中州,「鎮國公」居然沒有統屬他的職權。劉帝的嫡系軍隊由「靖武侯」方歸仁統帥,他是個自行其是傢伙,熊達威不好指揮對方。天子必然不希望嫡系部隊損耗太大,所以熊達威有意讓方歸仁獨領一軍,賣「靖武侯」一個順水人情。

「鎮國公」沒有指望攻擊腎山的部隊能收穫多大戰果,他們不要鬧出笑話就可以了,雜七雜八不受待見的地方軍會戰鬥在一線,

「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梁文遠不免在心裡如此感嘆。

方歸仁麾下的幾萬軍隊此時也的確不能參與西進,大批彈藥物資還積壓在界河的倉庫里,「輔國公」石培元有意和熊達威打擂台,這支大軍的鋪蓋卷都還沒有備齊。

谷大富悄悄對梁文遠說道:「文遠,不用多說什麼,國公想來另有安排,既然辛偉民喜歡鬧,就讓他去鬧吧,我們留下來看笑話。」

梁文遠低聲說道:「劉帝不該如此分割前線的職權,他好像到處在防內鬼。」

最後眾將選擇讓步,朝廷軍隊的優勢尚可以冒這個險。

在梁文遠眼裡,熊達威素來指揮大軍如同兒戲,彷彿完全是靠電視電影里得來的經驗統兵作戰。兵力儘可能用於進攻和集中使用是一項普遍性常識,他卻擔心「鎮國公」不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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