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湖中有龍
春寒料峭,今日霜降。
可如今湖底深處竟然傳來森然怒意。
一個碩大的龍頭出現在楊奈面前。
睜大那雙眼眸瞪著楊奈,而遠處的賀白紙早已扔下長劍,轉身一溜煙往竹樓裡面跑。
楊奈尷尬一笑。
龍鼾聲一響,如同綻雷,兩縷拳頭粗的白霧從鼻孔衝出。
「龍……龍前輩,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府邸,這就告辭……」
楊奈後退一步,但他仍然不懼,這是紫雷劍府,這條龍應該是周平豢養的護山神獸,竟然尋了一隻蛟龍作為護山神獸,那老匹夫好大的手筆,不過也正因為這曾關係,這條蛟龍估計也不敢對他如何,最多把他驅趕出自己的領地。
楊奈看不出這條蛟龍的表情,蛟龍通體雪白,銀白色的龍尾拍打水面,轉而御氣騰空,龍神虛虛纏繞在空中,這傢伙若是爬在山上,必然如同長城般巍峨,整座湖面開始冰封,竟然下起了鵝毛大雪,森然怒意轉化為殺氣。
大前輩,好姐姐,老祖宗,不至於吧,不就是一條魚嗎。
賀白紙此時已經返回,他心中巨石落下,總算是趕上了,他身上背著青翠的竹簍,立馬放在湖畔,打開了他為背簍量身定做的蓋子,露出還帶著黃泥的蘿蔔,這是他自己種的。
此地靈氣充足,生長迅速,因為這裡也是周平種植藥草的地方,可他平時幾乎見不到他打理葯園。
銀蛟龍在見到賀白紙的瞬間收斂了滿身殺氣,狠狠瞪了一眼楊奈,像是要從他身上剜下一片肉來。
賀白紙給了楊奈一個眼神讓他迅速退離,在湖邊清洗起了黃泥,對著蛟龍道:「沒來得及清洗黃泥,前輩你等等。」
蛟龍重新把身軀沒入水中,只留下數十人高的身軀,俯視著賀白紙,卻沒有憐憫或是看螻蟻的眼神,彷彿是在看著一位朋友。
賀白紙把白蘿蔔,西瓜之類的東西一股腦扔入蛟龍口器里。
楊奈坐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這一幕,蛟龍什麼時候喜歡吃水果蔬菜了,不都是些喜食肉類的可惡之輩嗎。
不過江平又是從哪找來的,蛟龍一族不早就被域外天魔獵殺殆盡,剝皮抽筋了嗎,大頌當時就靈氣稀薄,如今雖有了改善,可仍然不足以誕生蛟龍這種東西,大蟒大蛇開靈智,修行倒有可能。
難道他出過邊境,遊歷過天下?
江平活了多少歲?
他在道人兵解前出去的還是後面
不論如何,江平的實力絕對沒有眼前這般平凡,說不得是哪裡來的大人物。
江平的一生本就是傳奇。
年少成名,直接創立了紫雷劍府,延綿至今已有三百多年,恩,由此推出最多不超過四百歲吧。
有傳言,他是露明禁地出來的;有傳言,他在露明禁地殺的七進七出,得到了大機遇,因此才有了一身高深莫測的修為。
還有傳言,他是劍閣出身。
賀白紙深知食不語的道理,安靜的起身離開,蛟龍知道,他這是又去背食物了。
有點想背起眼前這個人類少年,讓他早早拿到食物,自己也能早早吃到食物,不過又有些猶豫,只好看著少年徑直離去,自己又默默在水中跟了上去。
楊奈眼見著那條蛟龍的上半身掠在水面上,朝他撲殺而來,楊奈身上立馬氣機流轉,威壓在方寸之間他當然不奢望能夠打退,這是用來跑路的。
蛟龍距離他十丈時突然止「步」見到楊奈的嚴肅的臉色,立馬在水上撲騰。
「這是在捧腹大笑?」
楊奈有些不解。
蛟龍衰亡到這個地步是有原因的,在《巉海經》里描寫的神乎其神的蛟龍怎麼會這麼……恩,有辱斯文。
這條蛟龍只是片面,不能因此貿然下定論,不能以偏概全,楊奈還是無法接受,瞥了眼湖中的游魚,蛟龍立馬張口,如鯨吞般,吃下不少游魚,隨後炫耀的睥睨看著楊奈。
楊奈一陣無語。
二字充斥他的心頭,護食。
賀白紙已經開始清洗著蔬菜,楊奈閑來無事,過來幫忙。
事後蛟龍打了個飽嗝,一副小夥子不錯,有前途的樣子,縮回了湖地。
楊奈鬆了口氣。
「這到底是咋回事,你這小子也焉兒壞,竟然不告訴我。」
賀白紙立馬生疏拱手:「考慮不周,這位前輩平時不輕易出水的,就沒說,畢竟這也算是山門機密。」
楊奈微微皺眉:「你不信任我?」
他疑惑的看著賀白紙,局促不安。
繼而哈哈大笑:「你們我相識才多久,有防備心是好的,這樣以後你不步入江湖我也不怕你遭人陷害,繼續當著濫好人。」
賀白紙知道,是他的與世無爭,沉默寡言,又不與人交惡,給他造成了一種他是爛好人的感覺,不過他說的也不錯,自己有時候就是個爛好人。
「我心底是很高興交到你這位朋友的,你教我字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除了那位賀府教我字的青衣女子,還有你,都從未有過居高臨下看不清我的眼神,對於我來說,我更佩服你們,身居高位卻仍然對一個窮小子,這般友好。」
楊奈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摟著他往院子里走:「你需要記住的不是我們的幫助,也不用覺得格外感恩戴德,如何處世是我們的選擇,對你好,卻不代表對別人好,你不必佩服我們,我也有陰暗面啊,這是它似乎快要被我那位觀里的師父給照的煙消雲散了……」
他語氣一改,變成往常一樣的輕佻:「真要對我感恩戴德的話我也不會拒絕,不如你跟那蛟龍求幾尾鯉魚來?」
賀白紙搖搖頭一本正經道:「我也是抓魚的時候才相識了前輩,恩,那些魚類都食下了前輩修鍊時不小心泄露的絲絲縷縷的大道機緣,日積月累,所以還是有不少的魚精開了靈智陪伴在前輩身邊,而一些還沒誕生靈智的魚則會被前輩所捕殺,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前輩這也是一種修行。」
楊奈緩緩點頭,一砸手心:「難怪她對我有如此深的敵意,奪人機緣如同殺人父母啊!」
賀白紙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笑了笑。
楊奈大踏步離去,「先走了,再不回去練功我恐怕就要躺著離開紫雷劍府。」
賀白紙「嗯」了一聲。
「還有,你賀白紙不是什麼身負賤籍的小人物,是紫雷劍府老祖宗最看好的弟子,只要在大頌,誰敢不給你面子,當然,這件事你不必往外說,你只要說,你是我楊奈的朋友,不及那老祖宗的面那麼大,但也大抵管用。」
楊奈沒說謊,在入青雲觀之後,他也闖出了不小名聲,打的都是些大人物、別人家的老祖宗,這類人又極其愛惜名聲,所以他楊奈的名聲自然不顯,視為家族禁忌,只要對方不是什麼市井潑皮,而是官宦子弟,大家族的人物都識得他。
一人白衣如雪,端坐在竹樓上,旁邊蹲著一個穿黑色勁兒裝的男子。
白衣入學的少年手持一柄竹綠劍。
劍鞘上鐫刻二字「長橋」
他笑問向黑衣男子:「我現在下去把他殺了,你覺得老祖宗會怎麼處置我。」
黑衣男子想都沒想,但還是摸著自己下巴的胡茬子:「老祖宗就是為了給這小子造把劍而去收欠了百年的人情,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白衣男子坐在賀白紙搭建的竹樓頂,因為攢尖了頂,只夠白衣男子一人蹲坐,黑衣男子負手而立,腳尖輕踩屋檐,輕功可見超絕。
黑衣男子繼續拆台:「這湖裡還有條蛟龍,還有未走遠的楊小仙師,都是動輒殺伐果斷的大人物,給你十倍如今的修為也難殺。」
白衣男子愈發覺得腳下的屋頂小了,小到快要坐不下。
「真是,竹樓蓋成這樣幹嘛,坐都坐不下。」白衣男子罵道。
黑衣男子深知少主心性,知道他沒生自己的氣,捧腹大笑。
白衣男子站起身與遠處的窮酸少年傲然對立。
他神色倨傲,目中有不解,疑惑,憤懣。
賀白紙不知道自己何時招惹了此人,他一向只在竹樓附近活動。
是那兩名少女找來的幫手?
賀白紙想不通索性不想,前往竹樓準備問個明白,講道理講不通,那就再打殺一頓好了。
白衣男子眼中最後凝聚為不屑,賀白紙十分熟悉,賀府的時候,下人,也常用這種眼神時常包裹著他和賀毅停。
因為兩人都不擅長交際,一直公事公辦,不給他們餘地,譬如什麼晚歸時不通融直接隔絕在門外,害他們沒了一個月的錢。
賀白紙知道,他們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當然,來拜訪自家老爺的大人物不算。
跟著賀毅停,耳濡目染,學了些有的沒的,比如那白衣公子腰上系著一枚羊脂玉的玉佩,華麗的佩劍,雖無實用,但無處不彰顯著他紈絝子弟的做派,腰帶更是值錢,至少幾百兩,是南藝鋪子的高等貨。
白衣少年一抖袖子:「你命好,而我偏偏不喜歡收命好之人的性命,因為那會徒惹麻煩,我叫趙顧城,家世就不說了,免得你害怕,我如今住在那塊山頭,你的命我遲早會取,心有怨氣,便來試著殺我。」
說完,他十分惜命的叫黑衣高手帶著自己踏葉而行,飄然離去。
賀白紙臉上不見悲喜,默默走回竹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