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節

第八十六節

盼啊盼啊,莫莉來了,終於來了。

那是傍晚時分,天氣很不好,冷雨連綿一整天了。

這次陪同莫莉的不止傅雪珍,還來了林月容。很顯然,莫莉出了那麼大「事故」,林月容是該出現了。林月容還抱着她三歲大的兒子。

沈清跟林月容這些年的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更談不上相互多少了解。按理,林月容來了,該跟她多聊幾句。可今晚,沈清一點都在意不起別的人,他一心只關注著莫莉。

沈清把大家領進自己房間。莫莉和傅雪珍仍坐在床上,只林月容坐在椅子上,沈清則靠桌站着。他一直望着莫莉,等着她說什麼,心裏「撲撲」跳動着,期待着莫莉宣佈那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

他等著去握住莫莉的手,熱淚盈眶的跟莫莉說:謝謝你,謝謝你離了婚。

莫莉開口卻是責怪:「你真跟個孩子似的,怎麼去跟我媽說?這種事怎麼能夠告訴她。」

「我……。」沈清回答不上來,他不承認這件事做錯了。為什麼要瞞着老人家呢?

「你知道我媽多擔心。」莫莉說,倒不是那種生氣發脾氣的口吻。

沈清低了頭,只敢看着自己的腳尖。他不清楚自己走後,伯母到底什麼情況。她是不是氣得病倒了?假如是這樣,那他的罪過真是不小。

傅雪珍似乎看出沈清窘迫的心情,插話說:「沒事了,沈清。那天晚上,本來是跟王少群談離婚的,但後來王少群單位領導來了,進行了調解。王少群也在領導面前做了保證,再也不對莫莉動手。所以他們現在和好了,沒有事了。沈清,你也不用擔心了。」

沈清腦子裏頓時嗡嗡亂響,好比一群蜜蜂在裏面建窩築巢。瞧傅雪珍言語那麼輕鬆,還當一個好消息宣佈。哪裏知道這對沈清來說,無異于晴空霹靂。和好了,沒有事了。開什麼狗屁玩笑?這叫人如何接受?

沈清急火攻心,顧不著傅雪珍和林月容想什麼,一下抓起莫莉的手說:「你跟我來,我要跟你單獨說話。」

沈清一直拉着莫莉出了房間,沿着樓梯上了屋頂天台。這裏離地遠,離天近,諾大的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說什麼話都不必顧忌。

此時是晚上八點鐘光景,夜很黑,兩人近在咫尺,卻相互看不清對方的臉。

雨沒有下了,但風刮在臉上,還是冷得生生作痛。

沈清只感覺渾身都是「火」,理會不了天寒地凍;他從房間跑出來,都沒來得及穿上棉外套,腳上還趿著室內穿的毛拖鞋。

「你要說什麼?」莫莉黑暗裏望住他。

「你說過,我沒有跟你求過愛。我現在認真跟你說,我要跟你求婚,請你嫁給我。跟姓王的離婚,嫁給我,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沈清毫不轉彎抹角。

莫莉沉默著不出聲。

「嫁給我。你願意嫁給我的,對不對?」沈清緊盯着黑暗裏莫莉的臉。

「不行的,做不到的。」莫莉輕聲說。

「什麼叫『不行的』,『做不到』是什麼意思?」沈清心急如焚。

「沒你想的那麼容易,沈清。真的太難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沈清說。「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直說,你愛我嗎?」只要莫莉一拒絕他,他就對自己沒有了信心,總懷疑莫莉不是真心愛他。

「我愛你,我當然愛你,我說過不愛你嗎?」

「那不就行了嗎?既然愛我,為什麼不嫁給我?我想跟你終生在一起,我一定要跟你一輩子在一起。」

「不行的,太難了。」她彷彿只會這麼一句。

沈清感覺自己懸在半空中,雙手卻無處可抓。話還不夠簡明通俗嗎,她怎麼就聽不懂呢?

「為什麼?離個婚很難嗎?你什麼也不用拿,離開那個家,到我身邊來。」沈清說。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真的不行的。」莫莉顯得比沈清還無助。

「有什麼不行?」沈清急得直跺腳:「你明明說過,你不愛他了,為什麼還要跟他捆綁在一起呢?」

「不是他的原因。」

「那到底是什麼啊。」沈清的語氣變得無比凄苦:「是擔心離婚會丟臉嗎?離婚只是對你錯誤婚姻的糾正,每天都有那麼多人離婚,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根本不是離婚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你還是不喜歡我,對不對?你說你愛我,根本就是假的。」

「不是,不是,不是。我都說了,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為什麼老是要我回答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

「那你就嫁給我啊?愛我為什麼又不肯嫁給我?」

「你不懂,沈清,你什麼都不懂。愛你跟嫁給你是兩碼事,知道嗎?是兩碼事。」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沈清急得差點流出眼淚來:「所有相愛的人都會結合在一起,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到我們這裏,就不是一回事。」

「為什麼非逼着我說出來。」莫莉輕嘆一聲,然後緩緩說:「我有病,不能生孩子,還結過婚,這個現實你接受得了,你的家庭接受得了嗎?接受不了的,沈清,你根本就沒仔細想過。」

沈清倒鬆了一口氣,感覺問題是在自己家庭這一邊,似乎不難解決。於是說:「我承認,我的家庭確實有點問題,但請相信我,我一定會處理好的,你真的不用太顧慮。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不支持,只要我們堅持在一起,他們總不會把我們趕到大街上去。」

「我真跟你講不清楚。說實話吧,我媽不同意我離婚。她跟我談過了,說你父親一定不會接受我的,到時候會讓你和我都很為難。原諒我,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不能怪她那麼擔憂,她的母親一定會跟她討論這樣一個問題:沈清家的門檻那麼高,連林月容那樣健健康康的女孩子,沈學良都不能接受,又如何會接受身患疾病的莫莉呢?

沈清是一種欲哭無淚的絕望,恨不得要雙膝跪下去了:「天啦,你別這麼殘忍好不好?你想過我的心情嗎?也替你自己想一想,行嗎?跟姓王的過一輩子,你真的值得嗎?」

「也不能說他一無所處……。反正已經嫁錯了,沒什麼好埋怨的了。沈清,就算我辜負了你,還是去找個好女孩,好好成個家吧。」

「別跟我說這些。好比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幸福着想似的。」沈清差點暴怒起來。「你怎麼能這樣?你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可我的人生就完了。」

莫莉竟然笑出聲來:「別說得這麼恐怖,什麼人生就完了。」

沈清見她笑,心裏就放鬆了一些,覺得這事還大有商量空間。暗想她是不是出於一種女人固有的驕傲,故意賣關子為難他,有意找理由左右推辭,以便抬高她的身價。很多女孩子在男人求愛求婚時,常常這麼干。自己只要再堅持堅持,她終究會答應的。

於是他有了一些信心,略帶一點「威脅」的口氣說:「我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你需要仔細斟酌,我表示理解。我能告訴你的是,我對你的愛絕對矢志不移,我要娶你的決心死都不會動搖。我給你半年時間考慮,好不好?半年之內,你把婚離了,到我身邊來。我一定等着你。」

莫莉沉默著。沈清覺得一定被他說動了心,趁熱打鐵說:「半年以後,你不來,我就和別人結婚。到那時,你別後悔。」

莫莉仍沒回話,沈清正要繼續給她施加「壓力」,突然一個人闖到天台上來了。

那人是林月容,懷裏抱着她兒子,她兒子趴在她肩膀上熟睡着。「你們倆個在聊什麼呢?神神秘秘的,半天了不下去。也不嫌冷。」她說。她顯然在樓下都等煩了。

「沒什麼,我們這就下去了。」莫莉說着就往樓梯走。

沈清跟在莫莉身後,繼續強調著說:「半年啊,一定記着,只有半年。」生怕莫莉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什麼半年?半年幹嗎?」林月容好奇問。

「沒事,他跟我談做生意呢。」莫莉掩飾說。

回到房間里,沈清的意識變得有些恍惚。跟莫莉的談話實際上一無所獲,求婚的事情依然懸而未決,他開心不起來,也快樂不起來。三個女人在閑聊,他悶悶的心事重重、一言不發。她們在談論什麼話題,他都沒聽清。

她們沒有繼續呆太多,因為沈清跟莫莉在天台一談就談了近兩個小時,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多。她們開始告辭。

沈清送她們到樓下,樓下父親和母親還沒休息。大家便禮節性的聊了起來。莫莉跟沈學良說話:「沈老師身體真好,一直是這麼健朗。」

沈學良說:「唔,其它都還好,就是有點胃病。過去條件差,吃飯沒規律。……」

母親則跟林月容說話,看着林月容熟睡的兒子說:「幾歲了?長得跟你一樣漂亮。」

林月容疼愛的親他兒子一下說:「我哪裏漂亮,他別象我才好。象我將來真沒出息。」

母親說:「瞧你說的,你看,你兒子都這麼大了,我家沈清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郭淑玉說這話時,沈學良悄悄朝郭淑玉橫了一眼,怪她話多。郭淑玉沒看見,繼續「信口開河」。

大家最後走出屋子時,沈清繼續送他們走到屋外。莫莉走在最後,回頭意味深長的望了沈清一眼。沈清舉手朝她做了一個「六」字的手勢,意思是:記住,六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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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美人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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