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責罰
彷彿看著自家的孩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往外邁出一步,可旁邊應當看護她的人卻刻意不提醒她路上有坑,叫她摔了一跤。
孩子雖然沒有哇哇大哭,但此後怕是更加不願意出門了。
薄朔雪怎能不氣?
他心中翻江倒海,郁燈泠卻懶在一邊自顧自地玩玩具。薄朔雪不由問道:「殿下,這些個宮人,你用著可還順手?」
郁燈泠看也沒看他,嘴上答道:「沒感覺。」
薄朔雪不死心,追問道:「沒感覺,是指什麼呢?這些服侍殿下的人中,有殿下厭憎的人嗎?」
「沒有。」郁燈泠答得迅速而果斷。
她根本不會浪費心思在旁的人身上。
「那,是否有殿下中意的人?」
「沒有。」
薄朔雪默了默:「一個都沒有?」
郁燈泠不想理他了,自顧自捉著墨壺搖晃。
「既然如此,為何殿下不換一批人來服侍?」薄朔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試圖吸引她一點注意力。
好不容易,郁燈泠總算分出點心神想了想,冷著臉答道:「麻煩。」
「那,我替殿下換了如何。」
郁燈泠動作停了停,回過頭來看他。
素來冷漠的雙眸中,不知為何多了一絲亮光,還帶著些許審視的意味。
「你換?」
薄朔雪點點頭。
他知道這位殿下是最怕麻煩、最愛拖拉的,寧願餓著肚子不起身,自然是懶得去打理宮中之事。
也正是因此,這宮裡疏忽怠慢的情形愈加泛濫,他來的這幾日,全都看在眼中。今日他們只是害殿下晒傷,日後不知還要闖多少大禍。
郁燈泠眼眸閃動。
「更換闔宮的宮人,並非輕易小事。你是想做燈宵宮的主?」
她有幾分雀躍。
終於,這薄朔雪終於開竅了么,想著要權了?
想要權就得謀反,最好這薄朔雪的野心能再大些。
薄朔雪頓了頓,以為長公主這是在警告他。
便低頭道:「臣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
郁燈泠眼裡的光漸漸熄滅,嘆了口氣,索然無味地靠了回去。
薄朔雪看她這態度,也明白了幾分。
「殿下,是不是臣無論如何處置那些宮人,殿下都不會阻攔?」
他想如何處置?處置誰?
郁燈泠想不通,她記得,這燈宵宮裡的宮人可沒有得罪薄朔雪,反而,個個對他畢恭畢敬,甚至傾慕薄朔雪的宮女也不在少數,她閉眼假寐之時,常常能聽見幾個年輕宮女窸窣耳語,談論那薄小侯爺多麼俊朗帥氣,又溫柔體貼。
沒錯,薄朔雪正是如此親和之人,否則也不會成為「書中」未來的千古明君。比起她這種滿心陰冷,了無生趣之人,自然是薄朔雪更惹人喜愛,雖然他才來了不過幾日,這宮中的人都更加傾慕於他,從心裡反而把薄朔雪當成真正的主子,也是很理所當然之事。
又或許,薄朔雪也是想像那周蓉一般,在燈宵宮中***自己的人手。
郁燈泠心知肚明,並不在意。
她對這燈宵宮一點留戀也沒有,全讓給他又如何。
反正,以後都是他的。
到那個時候,她早已不在這人世了。
想到此處,郁燈泠嘴角向上彎起,十分期待。
她背對著薄朔雪,「嗯」了一聲,算作答覆。
薄朔雪眼眸微深,慢慢回道:「好。」
等郁燈泠臉上的藥膏幹了,薄朔雪拿手巾給她擦洗去,又上了一遍葯。
然後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遞給長公主。
「殿下,這是給騎馬擦傷用的葯。」
薄朔雪說著,趕在郁燈泠拒絕之前,快速說了下一句:「不黏,很容易便化了,塗上去還有香氣。」
郁燈泠皺著眉,接過來看了看,又拔開軟塞聞了聞。
這回,至少是沒有第一時間扔開。
薄朔雪鬆了口氣,想要再叮囑幾句按時塗用,不知為何,視線在落到長公主的裙面上時,薄朔雪整個人忽地一頓。
他眼眸狂顫,腦海中閃過幾張畫面。
那畫面分明是虛幻的夢境,感覺卻極其真實,讓人有些瞬間錯位。
榻上的長公主轉過眼眸,清凌凌地朝他望來。
一隻素手,也慢慢朝他伸過來。
讓他,塗藥?
薄朔雪心腔狂跳,扯得喉嚨都隱隱作痛,猛地站了起來後退兩步,瞪著眼慌張地轉身離去。
郁燈泠伸在空中的手頓了頓,才繼續往前,在矮桌上拿過茶杯,臉上的面無表情摻進去幾分疑惑。
他突然逃跑那麼快做什麼。
是覺得她會吃人?
郁燈泠覺得很有道理,朝薄朔雪逃跑的方向呲了呲牙,以作恐嚇。
薄朔雪一路心臟猛跳,在院中來迴轉了幾圈才冷靜下來。
他竟會做那種夢,真是叫人不可置信。當然,他絕不覺得自己對是長公主有什麼非分之想,定是因為這陣子他無其它事可做,只對長公主的生活起居事無巨細地操心,才會在不自覺的夢境里,也在想著這些事。
如此一想,真是好氣又好笑。
他當真把自己活成了長公主的老嬤嬤了不成?
幼時,他身邊也有一位這樣的嬤嬤,萬事都體貼教導著他,慈愛之心比親母也有過而不及,後來嬤嬤過世,他慟念許久。
看到長公主時,也不由自主地想過,長公主身邊為何沒有那樣一位嬤嬤。
薄朔雪搖搖頭,再怎麼覺得長公主可憐,他也不可能以身代之,從今往後,還是少些這般心思罷。
他不可能永遠留在燈宵宮,總是要找機會離開的。
他走之前,將這燈宵宮中的人調.教好,以後不再叫那病嬌嬌的長公主吃苦頭,便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傍晚前,薄朔雪將闔宮的婢女太監侍衛等等全召集到了一處,長公主也請到一旁坐好。
郁燈泠被安置在一旁的椅子里,先是莫名其妙了一會兒,接著不甚在意地自己玩自己的。
眾人聽聞是侯爺召見而非長公主,並不緊張,有幾個領過侯爺賞的,甚至還眉開眼笑地猜測著,是不是又要發什麼寶貝。
薄朔雪掃了眼這院子里滿滿當當站著的人,蹙了蹙眉。
這樣多的人,都看護不住一個長公主。
他沉聲透胸,磅然道:「在宮中有偷盜、擅離職守、不敬殿下者,跪。」
院里的宮人聞言霎時不敢置信,面面相覷著,不知一向溫和的侯爺這是何意,沒一個敢吱聲。
就連一旁的郁燈泠,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做什麼?
沒有人動彈,薄朔雪眯了眯眼,又重複了一遍。
無人動彈。
「好,那便由我來算。」薄朔雪冷冷揚聲道,「殿下腸胃虧空,時常犯痛,是你們照顧不周。所有奉食的,廚房的,扣一年月錢,鞭責三十。」
「殿下染感風寒,是寢卧旁側侍奉不當,所有殿內的、值夜的,扣半年月錢,鞭責二十。」
「殿下晒傷玉顏,所有外院的,守衛的,扣三月月錢,鞭十五。」
薄朔雪擲地有聲,幾句話,將整個宮裡的人罰了個遍。
他放出怒意來,平日溫溫和和好說話的臉色瞬時變得黑雲壓城,活生生像是變了個人。底下站著的奴僕們哪裡還敢覺得這位侯爺仁善,雙腿發軟打抖,撲通撲通跪了好些,卻不敢開口求饒。
郁燈泠看向薄朔雪的目光,極是意外。
他這是,在幫她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