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入城之後，幾人便明顯感覺到這裏有不對勁的地方。

正如懷年的鄰居兄長所說，城中大部分的青壯都被征去邊關，那麼留下來的人們若要生活，便會承擔起原先男子的職責。

因而，城中所見應該是男子少，女子多。

可是眼下的定州城，人群本就稀少的情況下，竟連一個女子都見不到。這等場面何其詭異。

幾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謹慎。

馬車目標太大，幾人決定先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再去查探一下城中的情況。

很快，他們就明白了城中的異象的原因。

他們剛進入一間客棧，便聽見街上傳來了女子的崩潰的哭喊聲。

歇斯底里，好不可憐。

孟和音拳頭一握，轉身就要出去看看情況，還沒等跨出門檻，就被一個高速旋轉過來的陀螺扯了進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雙手把姑娘們都推了進來，而後客棧的門被「嘭」的一聲關上。

幾人踉蹌一下，才看清楚原來那個陀螺是客棧的掌柜。

女子的哭嚎聲仍在外面延續，那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虛，讓人心情無端沉重起來。

孟和音不解：「掌柜的，你這是為何？」

掌柜個頭不高，抬頭看了孟和音一眼，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是痛心疾首地道：「你這般好模樣的小姐，怎麼偏要在這種時候進城？！」

「這種時候，什麼時候？」

掌柜臉上的悲憤不似作假：「還能是什麼時候？魔王吃人的時候！」

「魔王專門吃你這樣花容月貌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掌柜越說越氣，又看見了躲在孟和音身後的綠微和白渺，便指著孟和音的鼻子道：「你還想在大街上去，你不怕死啊！你想死還有你這兩個丫鬟呢？」

孟和音腦筋轉了幾個彎，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有惡人強搶民女？」

掌柜沒有反駁，極為心累地擦了擦腦袋上的汗。

白渺道：「既有惡人，為何不報官？」

誰知掌柜冷哼了一聲，嘲道：「報官？報給誰？他們就是官！」

孟和音沒有說話，掌柜越看她越害怕，連聲道：「你們快些上樓去，樓梯最裏間，有事讓你這兩個護衛出來，你們千萬不要出來！」

「可是，房錢……」綠微一邊走着一邊回頭說。

掌柜揮了揮手，「我把賬單給你們送上去，快走快走。」

幾人果然很聽話的到了最裏間。

孟和音剛坐下，就聽見懷年一聲憤怒的吼叫：「我就不該讓你們跟隨！此地太過兇險，你們三位都是女子！我這就去殺了那個混蛋！」

孟和音隨意地揮了一下手，旁邊的寧宰立即壓住了躁動不安的懷年。

孟和音這才抹了抹茶杯上抖出來的水漬，聲線冷淡：「你現在後悔也晚了，我們已經進來了。真正想要安全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辦成我們的事。」

寧宰道：「眼下這種情況，你為女子不便出門，我們如何成事？」

本來殺個城主這樣的小事，孟和音一人衝進城主府足矣，但是要把人拉出來交給懷年，恐怕不行。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孟和音滿意地嘬了一口涼水，看向虛空，眼眸如狐狸般狡黠。

「我本來還擔心如何進入城主府，不料天意這般助我。」

此間客棧名喚「同福」，掌柜姓楊，是整個城中最仁厚的老闆。自定州出事以來，他這間客棧藏了不少蒙冤受屈的人。

此時楊掌柜正坐在櫃枱后對着賬本，忽然感覺到前面空氣一涼，似乎有個白影從眼皮子底下一閃而過。

楊掌柜心中一沉，抬頭看見穿着白衫的懷年和寧宰正向著門外走。

「外面不安全，你這是出去做什麼？」

懷年身形一頓，呲著牙道：「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我們去給她抓點葯。」

楊掌柜放下手中的東西，關心道：「生病了？我送點補湯上去？」

「不必不必！」懷年慌忙地擺着手，「小姐已經睡了，多休息休息便好！」

楊掌柜皺着眉，語氣中的擔憂並沒有減少：「那你們取葯時注意些，遇到官兵就躲遠些，不要與他們爭執。」

懷年和寧宰點着頭，兩個人腳步匆忙地逃離了客棧。

楊掌柜瞅了瞅他們的背影，放下心裏的疑惑繼續打起算盤。

「誒？剛剛算到哪了？」

懷年他們出門之後，先是在四周望了望，直到右邊忽然丟來一個小石頭，才後知後覺地跟了過去。

到了巷子口一看，在那裏等著的人不是孟和音又能是誰？

孟和音一身白衣，一朵小白花簪在平時斷不會梳理的髮髻上，滿身素白，襯得她眼下和嘴唇點點桃紅越發清麗動人。

可是孟和音本人與這身裝束完全不搭。

只見她看見懷年，先是開口大笑，又毫不避嫌地扯下懷年身上的飄帶，順手拿了寧宰手上的帽子，三下五除二弄成了一個簡易的冪籬。

孟和音扣上冪籬的那一瞬間，寧宰和懷年兩人都看得呆了。

薄紗下的身軀纖細柔弱，行動間，身影在紗簾中搖晃。黑髮粉唇，弱柳扶風，怎麼看都像是從煙雨天中走出來的山鬼。

這山鬼在紗簾后一笑，若有似無，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無端讓人心裏發癢。

孟和音很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妄想。

「如何？能不能將那狗城主迷個天昏地暗、七葷八素、山崩地裂、日月無光？」

孟和音越說越離譜，那種朦朧夢幻的美感在她不著調的話語下粉碎的一乾二淨。

寧宰嫌棄地撇了下嘴：「你若真想混入城主府，最好不要說話。」

孟和音沒好氣地對他翻了個白眼：「沒眼光。」

見孟和音的目光又投向自己，懷年適時道：「小姐天人之姿，此次必將手到擒來。」

孟和音滿意地勾唇一笑，十分輕佻地抖著肩膀笑：「哼哼~」

寧宰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怎麼回事？明明是要去斬殺惡人伸張正義，為什麼感覺自己才像是反派？」

寧宰好不容易壓下那種怪異的感覺，準備向懷年多交代幾句，孟和音卻忽然一頓，帶着兩人飛快地往後撤了幾步。

「來人了。」孟和音扭頭看向寧宰，「懷年會和我一起混入城主府，你按照原計劃取葯，三日後來城主府尋我。」

寧宰知道時間緊急，只得匆匆點了個頭，就看見兩人跑走後留下的白色幻影。

「和音小姐，真乃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