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夜談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還在確定的過程中時，人總是在期待中開開心心地憧憬著。當確定之後，又會為未來而憂愁苦惱。
這可能就是因為憂患意識的作祟吧。
大雲山下有鐵礦的消息確定之後，王壽禮反而沒有了往日的笑意，而是沉默地在家中思考著。
有時候獨自坐在院子里，一直到半夜，在母親吳秀蓮的催促下，這才上床睡覺。而躺到床上，又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彭有才離開村子三天了，這天的晚飯時間，父親王壽禮拿起一瓶瓶裝酒，說：「我去找有德哥喝一杯。」
母親知道父親心裡有事，想要找個人商量，自己只是一個農村婦人，沒辦過大事，也沒經歷過大事，更加不知道大道理，幫不上滿腹心事的丈夫，心裡也是著急。
既然丈夫找到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好嘞。」
彭有德一家三口已經坐在桌上吃飯了，兩人在對女兒彭海燕進行家庭訓話。這小妮子又在開口要錢，林清英惱火地說：「讀書讀書不行，要錢要錢第一名。啥時候你考試成績能夠超過王朝陽考第一名，我天天給你錢。」
彭海燕立刻撅著嘴，將胖嘟嘟的臉對著彭有德，滿臉委屈，作勢要哭。
彭有德樂呵呵地放下筷子，在口袋裡掏出兩毛錢，遞給彭海燕。
林清英恨恨地剮了一眼丈夫，「你就慣著她，你看她吃零食都胖成……」
本想說「胖成豬一樣了」，但想想是自己生的，生生把後面半截話給又壓到肚子里去了。
看著父親遞來的錢，彭海燕沒有接，而是說：「再加兩角，我得跟朝陽一起吃呢！」
彭有德拿錢的手都在抖，心想老子與他老子不對付，養自家閨女還得順帶養大仇人家的兒子，這道理，是沒道理啊！
但是看到女兒那委屈的模樣，無辜的一雙大眼睛瞪著自己看，雖然臉上的肉因為惱怒而突突地跳，但心裡卻心疼得不行，恨恨地嘆息一聲，又拿出一角：「再給一角，不能再多了。」
林清英故意將筷子在碗里扒拉得極響，宣示著對丈夫與女兒的不滿。
但彭有德樂呵呵地笑，看著女兒接過錢，對自己笑眯眯的模樣，還有那一聲發自內心的「爸爸」，彭有德覺得心裡灌滿了蜜。
這時，門外響起了叫喊聲：「有德哥，在家嗎？」
「是秀蓮家的壽禮！」林清英看一眼臉上笑容立刻消失，沒有起身意思的丈夫一眼，站起來走出去，對站在門口的王壽禮笑著說：「壽禮兄弟來了，沒吃飯吧，有德正在吃飯，你過來一起吃一口。」
王壽禮舉起手中的瓶裝酒，說：「想找有德哥喝一杯，嫂子你莫怪。」
林清英與吳秀蓮要好，自然也希望自家男人與秀蓮家的男人能夠冰釋前嫌，這事兒，本來就是自家男人的不對，再者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次見到王壽禮提著酒來，這是要跟自家男人喝酒，有和好言談的意思，自然是高興，直接把王壽禮帶到了廚房，說：「壽禮來找你喝一杯來了。」
冷著臉的彭有德掃了一眼王壽禮手裡拿著的酒，呵，不便宜的大麴酒呢！怕是王壽禮結婚的時候私藏下來的呢！
於是對林清英說：「你再去炒幾個下酒菜。」
站起來將桌上的菜端著往堂屋裡走，「我們到堂屋去喝吧。」
這讓王壽禮與林清英有些意外，堂屋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表達對來訪者的尊重。
林清英立刻對王壽禮說：「對對對，去堂屋喝，這廚房太吵了，這雞鴨豬叫得人腦殼痛。」
王壽禮打開酒，滿上兩杯，每杯怕是有一兩。端起來，對彭有德示意一下，一口悶下。
彭有德看王壽禮一上來就要灌自己，有些發懵，立刻伸手去攔，卻被王壽禮擋下，嘴裡忙問：「你這是幹什麼呢？」
王壽禮將酒咽下，辣得眼窩子里都有了淚，臉騰地紅了，額間微微冒汗。
等酒辣味過後，王壽禮說：「這杯酒是感謝有德哥在大事上對我的督促。」
彭有德臉立刻冷了下來，將手裡的筷子拍在桌上，不悅地說：「王壽禮，王隊長，你這是來嘲笑我來了？怎麼？耍隊長威風耍到我家裡來了？」
王壽禮立刻拉住彭有德，說：「有德哥，你先別生氣，我王壽禮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是最清楚不過了的，要不然你今日也不會讓我上桌。」
彭有德冷哼一聲，夾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裡，沒有說話，但是在等著王壽禮接下來要說的話。
王壽禮說：「那些場面話我就不說了，我只說我心裡的話，這個隊長我是不想當的，我也知道，有德哥你更適合當這個隊長。但是隊里鄉親選了我，我當時是挺開心的，覺得不能辜負了鄉親的信任。但是當過之後，我才發現，我是無法勝任的。要不是這些年有德哥你在背後一直幫助我查漏補缺，我會把隊里的事情弄得一團糟。」
彭有德望著王壽禮，問：「你真是這麼想的？」
王壽禮說：「我又不是傻子，有德哥你每一次在大事上對我的反駁，那都是我沒有考慮到的。你是這個村裡的人，你會不想甲岸村好嗎？」
彭有德端起酒杯，說：「來，喝一個。」
酒過三巡，又拉拉扯扯說了一些閑話。林清英上了一盤臘肉，還有過年時剩下的半隻雞，也炒上了。
王壽禮讓林清英也坐上吃了一陣，聊了聊各自家的孩子。主要是你誇我家小子讀書好，我誇你家丫頭懂事。
林清英是一個有眼力勁的女人，陪著坐了一陣，盡了地主之誼后，便帶著女兒彭海燕去洗漱睡覺了。
這時，王壽禮才說出這次的來意：「有德兄，你對於大雲山下有鐵礦一事，後續怎麼看？」
彭有德沉吟片刻，說：「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事？這事你全程參與了，不是更了解嗎？」
王壽禮嘆息一聲說：「不是我不希望村裡富裕，而是這事突然就來了，然後就突然要成了，總之一切都太突然了，都不給人思考的時間。我心裡有些不踏實，村書記也是火急火燎地推行，來不及跟隊里商量，這是大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