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各位!各位!」喧鬧之中,一位身材魁梧的酒客,藉著昏暗的燭光和微醺的酒勁,突然高高地舉起他手中盛滿麥芽酒的傑克杯。他面色紅潤,嗓間的喉結隨着他滿是鬍鬚的嘴唇歡快地跳動着「尊敬的、偉大的且至高的哈爾斯陛下,給你們這些苦難卑微的原罪賤民帶來了一個絕佳的好消息。」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原先開心喝着酒的、大聲吹着牛的、鉚足勁和別人扳手勁的、嬉皮笑臉挑逗村婦的......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高高站立在人群中、手舉酒杯不知在歡慶什麼的壯漢。他也不覺得尷尬,兩側的髯角微微上翹,繼續激動地說道:「他前不久率領着他麾下那些英勇年輕的戰士,在惡劣的扎耶巴卡!各位!你們知道嗎?他僅有兩千人,在一望無際、乾燥無比,沒有一點水、沒有一絲生命而卻被那些異教徒捧為聖地的大沙漠裏面,被那群裹着白色裹屍布、同瘋子般的異教徒團團包圍!」

他頓了頓,眼睛像四周掃去。周圍安靜無聲,昏暗的燭光里,似乎每個人都用着惶恐的、憤怒的又麻木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除了一個坐在角落裏正戴着帽子的風衣男子。

「但是!」他知道不能中斷他那代表帝國的激情演講,只好收了收心,繼續放開他那洪亮的嗓門「無懼且忠誠的佩洛奇?第?哈爾斯陛下——帝國的血脈繼承者、主的忠誠子民、涅爾曼的驕傲——他依然高舉代表着上帝的聖十字旗,溫和大方地拒絕了異教徒的投降建議,希望以此來感化那群不知廉恥的混蛋。但是狗東西就是狗東西,他們聽到了陛下義正言辭的拒絕,便開始了無能報複式的猛烈攻擊!可奈何,如今他們所謂的神終究不過是紙一樣的玩意。哈爾斯陛下藉助上帝的光輝,以所向披靡之勢衝破敵軍層層的人海堅壁,扼住了那群不可一世的東方雜碎的囂張氣焰!所以啊,各位!讓我們來為無敵的哈爾斯陛下祝酒!願他長壽!」

大家不情願地拿起自己手中的杯子,有些放在桌子上的空酒杯也被那些無錢買酒而不知所措的人濫竽充數地舉起。熙熙攘攘中,人們強顏歡笑,舉杯同慶。無論是衣衫襤褸的叫花子、狡猾奸詐的小偷還是時而忠厚時而雞賊的市民,都裝模作樣地高聲卻又無力地喊道:「願——他——長——壽。」

「好!」壯漢滿意地回應道,迫不及待地放下舉杯的手臂,昂起頭顱,同周圍的人一樣,將麥芽酒一飲而盡,嘴角濃密的鬍鬚,也被迫沾上了點麥芽香味的泡沫。

大家喝完了酒,原先快活的氣氛又回來了。大家繼續有說有笑,該熱鬧的熱鬧,那位壯漢也在完成這番舉動之後,先看了看他對坐的男子,然後安安靜靜地坐回他原先的位置上,只顧著喝酒。那是一個右側靠着酒館木板牆的座位,幾乎處在酒館西南處的一個角落。他背後隔個幾張桌椅,便是酒館的吧枱。

阿格尼希夫?茨茵拿?納爾貝多正站立在吧枱後面。他是這個酒館裏面第二個沒有為那位遠在天邊的哈爾斯陛下敬酒的人——第一個是那個東北角落裏面的風衣男。他面容堅毅,眼神不威自怒,粗黑的八字鬍似乎為他增添了幾分威嚴的氣勢。他無心參與壯漢的被迫表演,也毫不關心一點國家大事。只是默默地擦拭著剛剛送上來的傑克杯,冷眼旁觀著這一出無味的鬧劇。

「那個,德塞西先生,」壯漢對坐的那名男子緩緩地抬起頭「您剛剛演講的時候,或許不應該中斷。即使只有幾秒,但是大家這樣聽不出您口中英勇無比的陛下,倒像是......」

德塞西沒有講話,只是略微抬起頭,想要把杯中的最後一滴酒渣倒乾淨。對坐的那名男子見此便不敢再多言,只好將那幾個詞吞咽下去,然後尷尬地摸了摸自己臉龐捲起的金髮。

「你說的對,阿里奧。」德塞西的下巴卷長的鬍子如同一簾開場的幕布,他降下的頭顱與酒杯拉開了戲劇的帷幕「一場精彩的告示與演說不應該因為講台邊飛舞的蒼蠅而斷斷續續,高潔的騎士更不應該對這種事情稍有容許與遲疑,你懂我的意思嗎,聰明的阿里奧。」

「當然,我懂。」阿里奧似乎適應了這種突如其來地演講「我知道你眼裏容不得那些賤民的無禮,但是......」他身體站起微微前傾,靠近到德塞西的耳邊,悄悄地說道「但是老爺子警告過我們,不可傷害這個酒吧老闆一根毫毛。」

「不不不,」他連忙把阿里奧推開,搖了搖頭「阿格尼希夫的特立獨行已經沒必要計較了,可能他曾經為帝國做些過什麼吧,不然父親也不可能對他如此的寬宏大量——傳聞他曾經也是一名騎士。不過我剛剛看見的那個,是讓我最氣憤,讓我感到最難受的那個。站起來,阿里奧,站起來。你看看哪個是今天晚上最特殊的,也是最討人厭的。」

阿里奧先偷偷瞄了一眼德塞西身後的阿格尼希夫,接着緩緩站起,仔仔細細地掃視了酒館一圈。

阿格尼希夫的酒館不大,整個房間就是一個規規整整的矩形:西邊是阿格尼希夫站立的吧枱,東邊的牆壁開了一個可以採光的木條窗戶,南面則是酒館的正門,而北面則有個沿着牆壁自左往右上的木質階梯——直通二樓,那裏面有四間簡易狹小的卧室。但是就在這矮小擁擠的房間裏面,每天都有人來這喝酒或者找樂子,以至於裏面夜夜熱鬧非凡。此時,靠近吧枱那一處,一群群年輕的男男女女在有說有笑地喝着小酒。中間的人群中,不知是誰提出要扳手勁。一桌,二人,幾堆觀眾,賣力的賣力,吆喝的吆喝,賭錢的賭錢。啪的一聲,你方唱罷我登台,輸輸贏贏者不可計數。再東邊一眼掃去,富商擠在一起聊著發財的商機,城中守衛的士兵們則趁著換班來到這裏喝幾杯,幾名婦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聊著幾句毫無意義的八卦,連沒有錢的叫花子都知道,找一個偏僻的地方,吃着別人的殘羹冷炙,享受着人間特有的熱鬧。唯有一個人不同。即使在溫暖的酒館裏面,他穿着黑色的風衣,戴着連衣帽,一言不發的坐在東北角的樓梯下,用酒來保持沉默。

「不會是那個人吧?」阿里奧緩緩的坐下來,燭光將他金黃的捲毛染得火紅「那個在木梯下的那個人,看不清臉,但是穿的特別厚實,還戴着帽子。」

「你非常聰明,阿里奧,真的非常聰明。」德塞西點了點頭「不錯。這傢伙,他居然在我深情朗誦著哈爾斯陛下的時候,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敷衍態度。甚至連神聖的祝酒儀式里,他連頭也不抬!這種人的存在於我的地盤,簡直是我家族的恥辱,更是對純潔神聖的哈爾斯陛下無緣地玷污。噢,對了,我們剛剛說到什麼來着?沒錯,『高潔的騎士更不應該對這種事情稍有容許與遲疑』,對吧,我聰明的阿里奧,現在,要麼讓他自覺地滾出這裏,要麼讓他的血沾污我的劍!」

「呃?啊?先生,」阿里奧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他或許只是一位遊走的客人呢?可能不懂這裏的規矩,難免會觸碰您的脾氣。」

「既然這樣,那我更要收拾他。只要不拿走他的性命,給他來幾拳硬的,讓他知道我加貝爾?德塞西?菲尼爾茨的厲害,然後讓他到處就遊說我的真名與事迹,威嚴傳於天下。這樣子的話,你覺得下一次還會有這種異鄉人不知禮節而冒犯的事情發生嗎?阿里奧?我說的對吧!」

「可......德賽西先生,這未免......」阿里奧有些驚慌失措,想繼續勸導面前這位準備施展拳腳的自負貴族。

「好了,膽小的阿里奧,你在旁邊看着吧。」德塞西握緊拳頭,迅速起身,往人群堆那個方向裏面走去。驚恐的阿里奧連忙站起,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制止。

那一桌扎堆扳手腕、看戲的人群幾乎是同時發現有龐然大物往這邊移動,紛紛停止了手頭的事情,一臉茫然的往德塞西那邊看去。情侶們停止了甜言蜜語,商客們也放下了緊要的會議,士兵們,連喜歡講閑話的婦女也安安靜靜,不知大家為何停止熱鬧的叫花子也打住了將要入口的剩飯。

德塞西繞過層層人海,步伐沉重地,走到那名在角落的風衣男面前。

「喂!」他怒視着「你叫什麼名字?蠹蟲。」

「奧利恩特·班」他頭也不抬,只是隨便回應道.

「想必這種不太準確的涅爾曼語是剛剛學的吧」德塞西輕蔑地喊道,手裏的拳頭握得越緊了「可能又是哪邊因為災荒而跑到這裏來要飯的老鼠,是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位看起來高貴的先生」他終於抬起了頭,但是因為角落太黑暗,誰也看不清他的樣子「你只不過是一隻閑來沒事,跑到我們這個骯髒的酒館裏面來找樂子的家養老鼠......」他冷笑了一下「我們終究還是一類人。」

周圍的人屏住了呼吸。才熱鬧一時的氣氛在他們兩人的劍拔弩張中再一次降到冰點。

奧利恩特不言不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依舊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無視着前面正惱怒的壯漢。德塞西或許是被他前面的幾句話給震驚到了,在原地杵著,惡狠狠地盯着他。藉著虛弱的火光,靠近一點的酒客能看清德塞西額頭上一根根凸起的青筋。

就在大家幾乎都要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的時候,只見德塞西迅速掄起右拳,像隕石一樣,往前砸去。

只見奧利恩特輕輕地把身子後仰,椅子隨着他的身體順勢后倒。然後他兩腳一挺,藉助倒下去的力,把面前的桌子高高地掀起。德塞西沉重的拳頭沒有預期地擊中奧利恩特的頭部,僅僅打破了那個飛起的酒桌。在他粗壯的手臂穿破這些揚起的木屑后,奧利恩特連忙兩手一撐,原本將要倒下的人和座椅,又在他的巧勁下,騰回原地,繼續端端正正的坐在德塞西面前。

自大的德塞西怎麼也沒有想到奧利恩特是如此的敏捷,這一放空的巨拳除了震驚,還伴隨着一股當眾出醜的恥辱。德塞西越想越羞愧,也越想越氣。但是,奧利恩特沒有給他回神的機會。

他趁德塞西的右臂還沒有收回之時,只見他左臂一抬一繞,勾住了那滿是肌肉的粗臂。德塞西此刻才回過頭來,但是已經為時已晚。奧利恩特沒有讓他的右臂閑着,對準德塞西的右臂,來了一記幾乎斷骨的上勾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劇烈的疼痛讓德塞西嗷嗷地大叫起來,奧利恩特見他已經暫時散失了攻擊能力,便放開了他那剛剛招搖不已的右臂。他跌跌撞撞的往後退了幾步,但是因為太疼,他不得不趴在地上,抱緊他那可憐的手臂。

「嘶~」剛剛因為事情發生太快而不知所措的喝酒士兵這時候才發現,地上那個失態的鬧事者,正是事關自己命運前途的上司。他們慌忙的拔出短劍,神色緊張地看着依舊自然的奧利恩特。

「你們也要打嗎?」他抬頭看了看前面的幾個士兵,然後左手往後面的牆角一伸,從細長的麻布袋裏面抽出一把用着皮革劍鞘保護著的手半劍。

德塞西見着自己這邊人多,忍住了疼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你們這些白飯養的!還不快去解決那個外地雜碎!」

既然如此,那些士兵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一步步緩緩地靠近坐在前面的奧利恩特。那群酒客見此狀,紛紛讓開往房間的西邊走去,給東邊留出了一大堆空間。

奧列恩特知道接下來必須要流血了,便果斷地拔出那把手半劍。「錚~」,鞘拔劍鳴,餘音之間,寒光四起,直逼人心——這是一把好劍。他把劍鞘往左邊一扔,不緊不慢的站起:「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不想今夜在這裏還要留下幾條性命。現在覺得沒必要的,趕快放下手中東西,好說好散。」

「去你的!」德塞西在後面叫罵到「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還敢在對我們指指點點,好大的口氣啊!阿里奧!」

阿里奧面目煞白地站在看戲人群裏面的最前端:「在的先生......有話好好說,對面已經說了不想打了......沒必要動武......」

「閉嘴,懦弱的阿里奧!」德塞西左臂一擺,五官幾乎擰在了一起「把我的那個騎士劍拿過來!今天要麼我去見上帝,要麼他去下地獄!你們幾個廢物!在磨蹭什麼!快上啊!」

士兵們慌張地地看了看奧利恩特,又回頭看了看憤怒的德塞西。然後一齊邁出慌亂的步伐,劍指奧利恩特衝去。

他似乎嘆了一口氣,當然,那也只是一口。

他先迅捷地躲開了他左翼較為靠近的攻擊,然後反手一錘,不偏不倚地砸中那名士兵的脖子,直讓他仰后倒地。緊接着右手一抬,擋住右側幾刀的攻擊。防禦只是暫時的,只見奧利恩特在擋住敵刃之後,右手一滑,劍面擦出了刺眼的火花,給他右側留出了自己右腿發力的空間。那群人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武器被彈開,然後只見底下黑影掠過,踢飛的踢飛,被撂倒的撂倒,嗚嚎之聲,哀轉久絕。此時只剩中間那名士兵。但是他甚至沒來得及閉眼。剛剛原來一閃而過的劍尖現在直接停在他眼前。

他是如此流暢,連平日自負的德塞西也閉上了他的嘴,心裏不由的讚歎著奧利恩特剛剛的一系列動作。但是他很快就發現此時還不是時候,手下一個接一個倒地,最後一個僵立在原地的士兵已經被摧毀了精神防線。此時,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那名士兵幾乎哭出來了。奧利恩特沒有為難他,只是放下了那把寒氣逼人的手半劍,揮了揮左手,示意他離開。過於恐慌的他幾乎忘了道謝,只是慌慌張張的跑出門口,拋下了後面正癱在地上的士兵。

他抬頭再次看了看德塞西,右手一扭,準備下一場作戰狀態。德塞西看了看空無一物的雙手,這時才想起來,心裏暗罵到阿里奧。他扭頭一看,阿里奧此時正帶着阿格尼希夫往騷亂這邊走來。

「這兩位先生,眾所周知......」一副冰冷的、嘶啞的聲音在眾人耳旁響起「損壞他人的商品,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需要去賠償吧。」

「抱歉先生,」奧利恩特轉身走去,撿起剛剛丟掉的劍鞘「很抱歉砸碎了你的桌椅。但是,挑事在先的並非我,我覺得我只是進行了必要的正當防衛......」

「你的意思是,這錢你不用出,對嗎?」阿格尼希夫打斷了他的發言。

「是的」奧利恩特點了點頭,然後利索地把劍插入劍鞘之中,以宣告這場武鬥的結束。

「好,」他轉過頭望向德塞西「尊敬的德塞西爵士,你願意為他支付賠償金嗎?」

雖然阿格尼希夫的語句裏面帶着對德塞西敬語,但是無論怎麼聽,都感覺非常不自然。

「不願意!」德塞西知道報復的機會來了,便十分囂張地拒絕了奧利恩特的賬。

「現在你也看到了吧,這位先生。」阿格尼希夫又回過頭看向奧利恩特「他不願意承擔全部的賠償金。所以你應當支付和他同樣的價錢。」

「那我也拒絕」他冷冷地回應道。

「這樣啊。」阿格尼希夫先是低下頭撿起地上那些散落的木條——來自剛剛被破壞的桌椅「那也只好再次用武力來解決事情了。在地上找一個木條吧,先生,當做木劍一樣。剛剛看你的劍術特別有意思。你贏了,這個賬就不算了。你看怎麼樣?」

奧利恩特點了點頭,然後腳尖點了一下面前橫著的細長木條。只見那木條如著魔一樣旋轉並且騰飛而起,他順手一抓,然後擺出一副準備動作。

「點到為止。不過說好了,輸了的話,照樣賠償不誤!」阿格尼希夫把手帶着木條一起背過身後,筆直地站立在原地「你先上吧。先生」

他身後的群眾知情地退了幾步,阿里奧連忙拉着德塞西,鑽進人群中去。氣氛依舊沉寂,因為兩人的氣勢幾乎把在座各位給死死地壓住了。誰也不想打破這個危險的氣氛,只是默默地在一邊等待結局。

奧利恩特與阿格尼希夫的距離差不多隔着四五個人左右。所以他必須在兩三步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擊其腹部——當然,點到為止。他先深呼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幾乎是在憋住的瞬間,他疾步掠過,沖至阿格尼希夫的面前,希望能抓住主動權。

出乎意料的是,身為老頭的阿格尼希夫並沒有因為動作遲鈍,而被奧利恩特重創在地。相反,他以最快的轉身,躲開了奧利恩特的身軀。隨後身後的木條也在不知什麼時候,一把擋住了奧利恩特斜側的攻擊。兩個木條巨大的撞擊使得飛速的奧利恩特重心不穩,攔截的木條此時成為絆倒他的阻力。「嘭!」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慶幸的是,木條還穩穩握在手裏。

「不要因為我是老頭子就讓着我啊!先生」阿格尼希夫幾乎紋絲不動「速度太慢了!」

他沒有氣餒,只是扭了扭脖子,然後摘掉了剛剛一直戴着的帽子。

也許是離得中間的火光太近,也可能是礙視線的帽子終於被他摘下來了。總之,在這緊張氣氛之時,大家終於看清了這位神秘客的面容:高高的馬尾扎、挺拔的鼻子、有神的眼睛、以及特別的東方人的面孔。

但奧利恩特顧不上那麼多,他只是覺得摘下帽子,可以減少身體的負擔。他麻利地站起,然後幾乎不帶喘氣地,踏着飛步再次朝阿格尼希夫衝去。他首先借勢給他來了一記橫掃,但是他靈敏地一擋,消耗了他的速度。他很快明白,必須要使出很快的攻擊頻率。

在阿格尼希夫擋住奧利恩特那一秒,奧利恩特迅速側身,想要攻擊他沒有防禦的背部。但是!阿格尼希夫的背後如同長了一雙眼睛一樣,他手迅速后掄,木條又一次穩當地擋住了奧利恩特的橫空斬。他沒有放棄,依舊是一個翻身,目標仍然是他的背部,只不過還是和剛剛一樣的結局——阿格尼希夫靈活的防禦擋住了他迅速且順勢的攻擊。

似乎輪到他來反擊了。阿格尼希夫沒有給奧利恩特半點遲疑的機會。也是一記轉身,對準了奧利恩特的後面,橫空劈了下去。可惜奧利恩特沒有一雙「背後的眼睛」,來不及后掄的木條放空了他的飛速劈擊。

「唰!」木條卻穩穩停在了他孤弱的背後,劃破空氣的聲音也來不及收斂。

「你輸了,小夥子。」阿格尼希夫丟開那根偏平的木條。哐當一聲,打破了最後沉寂。大家開始議論紛紛起來,問經過由來的,打賭的,繪聲繪色的......沒人在意一旁不知所以的奧利恩特。

「那個,公正的阿格尼希夫先生。」德塞西聲音也開始微微調高了,似乎剛剛的戰鬥給了他幾分底氣「請問我們要支付您多少錢,才可以消除您對我們的誤會呢?」

「看你說話這麼客氣的份上,」阿格尼希夫停住了腳步,但是沒有轉頭「就給三十個金幣吧。尊敬的德塞西男爵。」

「那......」德塞西偷偷瞄了一眼正準備返回原來座位的奧利恩特。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格尼希夫繼續往他的吧枱走去「他照付不誤。」

「那麼就承謝您的寬宏大量了,高尚的阿格尼希夫?茨茵拿?納爾貝多先生。」德塞西淺淺鞠了個躬,以示敬意。然後拍了拍阿里奧。

阿里奧扭過身子從腰間掏出一小包的麻布錢袋,先打開口子快速數了一下,挑出來了幾枚金幣,然後端莊有禮地邁著小步伐走到吧枱前,雙手奉上賠償金。

「現在天色也晚了,德塞西先生。」阿格尼希夫不清算金額也不抬頭,邊說邊擦著吧枱「卑賤人的徹夜狂歡不適合您這位日理萬機的高貴騎士。」

德塞西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禮貌到不能再禮貌的逐客令。

「既然這樣,」德塞西知道不能和他撕破臉皮「那我也不打擾您這欣欣向榮的酒館生意了。」

他又行了一個騎士禮,然後瞄了瞄阿里奧幾眼,便轉身出去了。

「還有一件事,」就在他們兩個準備踏出門口的時候,阿格尼希夫又叫住了他「子爵先生以後沒必要用着這些冗長的陳詞濫調,當我還是一名騎士的時候,我就已經聽膩了。更何況這些你看不上眼的市民。」

他沒有回過頭,身後的阿里奧不由的緊張起來。

「沒有人會在意你們那些人所謂的豐功偉業,先生。」阿格尼希夫依舊沒有抬頭「他們只不過是想在這個酒館裏面找到自己活着的樂趣,說白了,就是想擺脫你們的欺壓。」

他知道他講話結束了,沒有騎士禮,只留下個高大的身影,走出了燈紅酒綠的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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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騎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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