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機緣巧合
在雍王府內，將全部事由稟明雍王的裴談、源陽二人，之後並未再有更多進展，在進行過例行的察診后離開。
韋巨源到底是韋后一方的重臣，不能草草由雍王聽了頗為可信的證言，便立刻做出何舉動，如何也要等稟過二聖之後才能定奪。
但裴談這種老臣的身份，還有源陽自惠和坊浮屍案發，一直以來的勤懇態度，以及想要醫治好家中那名身染異病的胞弟的迫切，只從各方面觀此二人，所言絕對非虛，全然可信。
這時的雍王便欲立刻往宮中去，將方才所聞皆告於聖人知，可近來數日都未接聖人傳召，這時冒然進宮失了體統便罷，若當時韋后等人在旁，又將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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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扎再三，還是決定擱置再議，但是於當場正顏承諾，定將在第一時間處理此事，並叮囑二人如還有更為確鑿可信的消息，務必要及時報於他知。
經歷過過去一段時日的裴談、源陽，自知其中多有艱辛，站於雍王的立場，於君、於民兩頭都頗有不可輕易逾越之界限，故而也未多言，道別、行過禮，悄然離開了雍王府。
兩人馭馬，稍遠離雍王府，便雙雙定在一處。
「不知接下來當如何做。」
源陽有些茫然，一句喪氣話從嘴邊滑落，但即是鬆懈的言語，總該由小輩先說。
「以老朽這般年紀，當凡事皆淡然處之，偏偏此異骨一案，無人可信，無事可定，只讓老朽覺心力交瘁，不願再逞筋骨、精神之能。」
裴談與初見時相比，更顯蒼老許多，也沒了那股事事皆在掌握中的銳氣，僅余身周一片黯然。
「裴寺卿，正好於此修文坊中，距洛水頗近，不妨與源陽一同往水邊散散心何如？家父與陸家小女定仍需些時辰才得返，此時回到源府還為時過早，裴寺卿以為如何？」
源陽已經習慣在離開雍王府後，稍待片刻再返家，這時一看天色較往日還要更早，源協早些時候用掉過去氣力，這時定在昏睡，對她而言，正是去別處散心的好時候。
「也好，老朽本欲往別處探探，可如今何止探案便能解決，倒不如說，案已探明，只是不知當如何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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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氣無力地叨叨著，雙腿踩下馬鐙，驅馬向前，馬忽地長鳴，將周邊路人驚得一愣。
至洛水邊，塵土在身後飛揚，各色行人於街面進行這一日最後的忙碌。
兩人下馬，立於岸邊，洛水此時定在蒸騰起水汽，風中都是洛水的氣味，「可笑之處在於，河中已現怪異光亮數月之久，卻從無一人感心，世道何曾成了這般模樣？」
有些年歲的裴談這時就像是一名涉世未深、憤世嫉俗的年輕郎君，肆意宣洩多日來心中積攢的不安與不滿。
源陽沉默不語，越過寬廣的洛水水面，側目瞥了一眼黑帛籠罩的吟天殿——這處不宣之秘，如今在相關之人眼中，就像是一具即將被點燃引線的煙花火，不知何時會爆燃，卻又希望誰人也勿要去觸碰引線。
再朝另一側望去，日頭映照在水面的波光頗為刺眼，她像是腦中忽然犯了混沌一般，想要以目光穿透數十里，看見翠峰山上的狀況，心裏想着父親此行未必順利，但又希冀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至少強過自己與裴談在雍王府中這番儘力卻不得善果的結局。
所謂事與願違，看清之後，源乾煜對丘真人遍身異骨與其殘留下的痕迹感到震驚，一時說不出話。
「此刻，道友便知貧道那一日緣何要回退帖於你，靈晶石製成那一刻，貧道這一身不堪便已定下，此為宿命；製藥止住異生之骨，是貧道意圖改命，前路尚未可知。」
只源乾煜聽過的，異骨症終將致人內臟破裂而亡，而染上之後，便無法輕易活動；可他眼前的丘真人，行動自如，與此前所見過的並無太多不同。
與丘真人一改往日悲天憫人的謙和對待相比，身周那些微微凸起的骨節，作為改變而言，幾乎可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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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昧請問真人，所言解藥當真得以醫治異骨症？」
與他的百般期待不同，丘真人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塊青色帕子，捂住嘴輕咳兩聲，再現於源乾煜眼前時，便是一片血點。
「貧道已從你處知了，四肢異骨即便除了，背脊、腰肋處，異骨已深入臟器，並非所想那般易與醫治，所謂解藥，不過是減緩癥狀罷了。」
看到源乾煜眼中光亮忽地變暗，真人又加上一句，「貧道仍在另制別樣藥品，但道友亦得見，貧道百年之軀，想亦確時日無多了。」
「城中數千異骨之人，豈非都將迎此一日？」源乾煜想到源協，心如刀絞。
「若上蒼安排宿命至此，便是道友所言之結果，只是貧道這百餘年，唯獨此一次，不願隨宿命而往，故彼時製得靈晶石，並未提前告知韋巨源，更未在之後加以阻攔。」
「貧道常言，源道友是我二人中更深入塵世之人，現在看來，並非如此，而貧道亦欲以吟天殿之殤，告誡紫微宮中眾人一番，勿要再行傷民之事，再造亂世……數千人命為代價，盡以貧道命抵——想過往百年，所救之人又何止萬千，只當救過的，都未能捱過宿命罷了。」
源乾煜雙拳緊握，骨節發白，與真人交際這些年，這是頭一次感到面對的真人世俗，甚可言是可憎，但轉念一想，若自己時日無多，卻要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而無能為力，自然會有自毀之意。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陷入僵持的沉默時，陸禮昭胞妹從外瘋跑進房中，「求真人為小女開示，家兄此刻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