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肆拾捌

二 肆拾捌

這話實在無禮,挽笙也沒了好脾氣,低頭卻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好像地獄中的厲鬼,惡狠狠的盯着她。

挽笙嚇了一跳,不知道他的恨意從何而來,無措的站在原地。

「誒,有饅頭!」突然,天上落下幾個饅頭,那些原本圍在挽笙腳邊的人一下子就散開,連滾帶爬的去搶幾個饅頭。

「快走!」

挽笙被人拉住手腕,她見是剛剛那個小賊,是想救她,便沒掙脫,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那群人,正為了幾個饅頭,搶的頭破血流,拿出拚命的架勢。

挽笙承認,自己的確被嚇到了,這個地方太可怕了,也就是她膽子比尋常的世家娘子膽大,若是換了陽春之類的,恐怕已經嚇哭了。

她被小賊拉到了街角,那小賊瞧她一副被嚇得失了魂的模樣,語氣溫和的開口:「公子,您還是別來這種地方了。」

挽笙瞧他說話像個正常人,便問他:「小賊,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啊?」

「你叫我阿錦吧,錦繡前程的錦,我也不想做賊的。」那小孩低下頭,有幾分無奈,「這些都是逃難的災民,近些年,起了太多戰事。百姓流離失所,朝廷也不肯管管他們,他們便一路逃到了鹿城。」

「可…這裏離京城這麼近,怎麼會逃到這來?」

「公子,您可知,再往北面的那幾座城池的地方官,都是程家的幾位兄弟。而程老爺的小女兒,前些日子被聖上賜死了,還是由於她照看公主不利。程老爺沒了外孫還痛失愛女,實在不滿聖上,便起了戰事。」阿錦道,「您也知道,再往內就是京城了。是肯定不允許這些難民進去的,所以四面八方的難民都只能止步於鹿城了。」

挽笙心下瞭然,面色卻有了幾分沉重。

見她不說話了,阿錦又道:「我瞧您錢袋裏都是碎銀,想來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今日是我對不住您,引您來了這樣的地方。您以後離著遠些,就安全多了。」

挽笙不知那麼些不夠住店的碎銀,加上這身普通的衣裳,這傢伙是怎麼瞧出來她富貴的,但還是開口:「阿錦,我其實是去鳳陽城投奔我家親戚的,身上也就那麼點盤纏了。現如今都給你了。」

聽她這樣一說,阿錦的眼神閃爍,他不想把錢還給挽笙。

瞧他那副樣子,挽笙忙解釋道:「我知道你家困難,我沒想找你要回財物的,只是,我忙着趕路,也很久沒吃飯了。你…還有饅頭嗎?」

聞言,阿錦放下心來,點點頭,從衣袋裏拿出被油紙包好的點心:「公子,這是我買給我妹妹的點心,您吃點心吧,比饅頭好吃多了。還有,這是我家的井水,就留給您了,我還得回家給我阿父阿母送吃的,就不和您多說了。」

他說着,解下腰間的竹筒,一併遞給挽笙,還囑咐道:「您就在這吃吧,這裏暫時沒人,吃完了趕緊離開就好。」

「好。」挽笙見他離開,背靠着牆,吃了起來。

之前溫瑜給她買的秦安城城西的糕點,那麼精緻高雅,她都覺得食之無味。而現在這麼普通的點心,她竟然覺得好吃。果然是餓了兩頓,見了那些人哄搶饅頭,明白糧食來之不易了。

她吃着點心,腦海里又浮現出剛剛那些跪在她腳邊的人,感覺心情格外複雜。

從前她以為,那個站在寒風裏渾身濕透,即便冷的發抖還要為她撐傘的小廝就算是可憐了。

可她那時所見畢竟太少,於她而言,貴為尚書嫡女,自小養尊處優,交往的皆是家世顯赫的世家嫡子,嫡女。便是那些同樣稱得上是「世家公子、小姐」的庶子庶女們,在他們面前都是卑躬屈膝的。

別說那些伺候主子們的丫鬟家僕,身份低微,可隨意由人打殺。可拋開這些,於萬千世人而言,他們也算不得勞苦,至少伺候着高門大戶里的主子們,那些貼身的丫鬟侍從,往往還能穿金戴銀,吃穿不愁,即便是粗使的丫鬟,跑腿的小廝也能吃飽穿暖。

如今到了鹿城,她才見到了,更底層的百姓,他們有的為生計奔波,終日勞苦,仍食不果腹,有的為幾兩碎銀,賣兒賣女。

她自幼沒為銀錢擔心過,也沒見過銅錢的樣子,可如今她卻知道那三文銅幣買到的白面饅頭,值得有人爭得頭破血流。

她從前用舊的首飾上掉落下的幾粒珍珠,就能買斷這些人的一生。甚至她從前幾乎未曾有過什麼舊首飾,只因她月月都會收到新的珠釵玉石。

原來,這世間的三六九等,分得比她想的還要清,似乎每一階級間都有無可跨越的鴻溝。若非家中遭遇變故,她大概此生都不會知曉這些人間疾苦。

她這才懂得為官者,為君者之重要,身居高位者,若聖明賢德,則天下太平,若昏庸無道,Ze民不聊生。他們一念之間的抉擇,便可決定那麼多人的生死。她雖不懂政事,卻也自幼聽夫子和師父說,聖上是治國有方的明君,而眼前這些流民,這一路上的兵荒馬亂,便是他的治國有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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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來儀,梨花未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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