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

「知道嗎？晚上睡著之前或者是白天快要醒來的時候，我會想很多問題，會想我爸爸怎麼那麼討厭，他是個孝子嗎？明顯不是。」

「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看他每天在外面喝醉了酒被人抬回來，忍不住說他幾句，『自家沒酒，在別人家喝成那個樣子』。爺爺擔心他的身體，他是動過手術的人，有一陣子胃疼，心臟不舒服在醫院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可是他呢，在外面好好先生，別人說什麼是什麼，在家裡只會拿家人出氣，誰都不能說他半句不好，誰說懟誰。」

她怕爺爺氣著。

站在爺爺這邊懟她爹。

其實也不用她懟，她爹一直看她不爽，大概從小把她扔給了爺爺奶奶，所以，沒什麼感情。不管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也不管她的職業是財務，銷售還是老師。

他從來沒給過她好臉，一言不合便嘲諷她：「你不是當......的嗎，這都教不好。」「你那幾毛錢工資，夠幹什麼的。」「要想賺錢，還是得做生意。」

那些刺耳的話一句接一句，她是從小聽著那些嘲諷的話長大的，內心毫無波瀾，但她不允許他沖她爺爺發脾氣，看他醉酒亂罵人的樣子看多了，也看多了母親與爺爺奶奶的擔憂。

次數多了，她的目光一次比一次冷：有種喝，那也要有種不要讓自己年紀一大把的父母忙前忙后的操勞。

甚至她會惡毒地想：這種人，乾脆喝死算了。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呢？

有人打她家的祖屋和地基主意很久了，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她百般攔著，撕破臉皮也要攔著她爹賣掉爺爺掙下的家產。

她比誰都清楚。

不管是一百萬，還是一千萬，只要到了她爹手裡，他不會給家裡人一分錢，他會拿著錢到處揮霍，到處充面子。

那麼多年，這一大家子就是在這種全家省吃儉用，只他一人揮霍無度中度過的。

爺爺已經去世大半年了。

他喝醉了還是沒喝醉，跟誰談要賣哪間屋，要賣哪塊地，拿在手裡的錢怎麼花，統統跟她沒有關係，如果失去了錢，失去了房子，能換爺爺健康的多陪她幾年，那該多好。

想到爺爺，她的心情不好了，眼眶裡的淚在打轉。

她站起來：「陪我去一趟爺爺的墓地吧！」

此時，天已經黑了。

楊小北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她的背影看起來落寞又悲傷，爺爺的墓地，距離學校沒多遠，他們打了一輛車，很快來到山上。

四周很靜，只能聽見風聲和蟲子鳴叫的聲音。

路的兩邊都是墓碑，王某某輕車熟路的找到的爺爺的墓，從前，她對生死沒感覺，習慣了老人家的陪伴，自行車壞了，往爺爺面前一推，爺爺二話不說幫她修好了。睡覺的窗玻璃被暴雨砸壞了，他去玻璃廠買了玻璃幫她裝好了。知道她喜歡吃紅薯，每到種紅薯的季節他都會買一些紅薯苗種下，紅薯成熟了再挖回來。他喜歡跟她說他們那個年代的事情，每次提的都是有趣的事，對他小時候吃過的苦絕口不提。

只要是她買的書放在桌上，他都會拿起來看一看。

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都是爺爺教的，「食不言寢不語」，「女孩子坐要有坐相」，「說多不如做多」「嘮叨半天不如自己把這件事給做好了」。

一閉上眼，爺爺似乎還在教她那些道理，似乎還在護著她。她是幸運的，爺爺護了她那麼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