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鳩佔鵲巢
寒風將至，秋風瑟瑟。
位於桂州邊陲的柳城，已入深夜，城內人家零散遍佈着星星點點的暗黃色燭光。
一陣風吹過，帶着一縷寒意，在空無人煙的大街上肆意著。
偶爾街道上能聽到更夫敲著梆子的清脆聲音。
城東，一座相較於平常人家大了不少的宅子內，亮起了幾道略顯得陰森的燭光。
一個少年人此時正盤坐在地，周遭不同的方位擺放着八個燭台，燭台範圍內的地面上，使用未知的血紅色顏料勾勒著一條條詭異卻很有規律的線條。
一抖一抖的燭火，映照在少年人的身上，使得其地面上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
整個場面陰森而詭異。
「成敗在此一舉。」
少年人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雙眼中本還存留着的一絲猶豫完全消失。
深吸一口氣，探手從懷內掏出一個長方形的木盒，盒子不大，呈扁平形狀。
盒子整體血紅色，盒子上刻畫着一條條淡藍色的線條。
雖然還處於燭火包圍中，但是當盒子被拿出來時，還是感覺屋內的光線一暗。
看着這個自己散盡家財方才掏到的寶貝。
少年人眼神中的忌憚一閃而過。
深吸一口氣，雙手慢慢打開盒子。
盒子內一隻斷手浮現在少年人的眼前，斷手血肉幾近於無，皮膚乾枯如腐朽的樹皮，形似雞爪，手指盡頭的指甲烏黑，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襯托著周圍的氛圍，顯得愈發詭異了起來。
沒有猶豫，少年人一隻手托著盒子，另一隻手抓向乾枯手掌。
當兩隻手相碰，一陣黑光自斷手上閃現。
隨後斷手如同整個融化了一般，化為黑光容入少年的右手。
少年臉色瞬間猙獰起來，彷彿經歷著難言的痛苦。
這時少年身下地面上的線條猛的閃動了起來，在燭光的映照下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紅光起初如同螢火蟲的光芒般閃動，隨着時間流逝光芒變得穩定下來。
隨着紅光亮起，少年猙獰的臉色稍緩。
定了定心神，盤膝而坐，口中呢喃著一些模糊的音節。
聲音好似惡毒的詛咒，又如同亡靈的呢喃，完全不類人聲。
隨着聲音的逐漸低沉，少年臉上痛苦的表情逐漸平復下來。
最後整個人好似睡著了一般，頭部低垂了下來。
只有周遭的燭光，與地面上的暗紅色光芒依舊交替閃爍著。
少年名為沈浩，為柳城沈家幼子，未及弱冠。
沈家為柳城富商，經營著布匹以及糧鋪的買賣，經幾代人的嘔心瀝血，從小商販逐漸成長為壟斷了柳城幾乎全城布匹買賣與糧食交易的商家大戶。
沈浩身為沈家幼子，本應錦衣玉食，奴僕成群，但因其母親本為沈家婢女，因沈家家主沈百萬一夜醉酒後方才有了沈浩。
因母系並無權勢，沈浩在沈家本就不受沈百萬待見，沈家主母更是對沈浩母子極盡苛刻之能。
一月前終因宅子內的荒誕鬥爭，其母被選為替罪羊，被沈家主母以執行家法為由將其杖斃。
而沈浩終究還是身負沈家血脈，雖並不受看中，但仍舊還是家主親生。
后被沈百萬大婦以其將要成年為由，給了一些銀錢，便被驅逐出府。
沈家族規，除家主嫡子成年後留府外，其餘子嗣一經成年必須要出府另立門戶。
雖然沈浩距束冠之日尚還有兩年多，但因平時並不受沈百萬重視，更無人替其說話。
只能黯然離去。
幸好沈浩這些年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許是沈家血脈中的狠戾性子，使得他一朝散盡家財，終究還是讓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報仇的途徑，那便是加入凈夜司。
這個世界是有鬼怪的，但同樣也有着制約鬼怪的力量，那些擁有這種力量的人便被稱之為修士。
而凈夜司便是朝廷為了管控超凡力量擾亂民間的官方機構。
但是想要進入凈夜司必須得先行掌控一種名為鬼怪的力量。
沈浩靠着沈家幼子的身份，又散盡家財，終究還是拿到了一個進入凈夜司的名額，並得到了這隻詭異的斷掌。
一夜之內掌控這隻鬼怪的力量，或失敗死於陣中。
沒錯，沈浩身下閃耀着暗紅色光芒的線條，便是凈夜司的人親手繪製，一旦沈浩掌控鬼怪失敗，便會直接將其封印。
沈浩此行的乃是不成功便成仁之舉。
黑暗的環境中，沈浩的知覺慢慢恢復。
「此便是那人所說的意識空間么？」
強壓下心中不安與恐懼沈浩看着周圍的環境默默想着。
一片黑暗的環境中，茫茫好似沒有盡頭一般，只有沈浩周身散發出乳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其周遭一丈多的範圍。
光芒外部儘是被一片濃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籠罩。
空洞，壓抑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靜。
適應了一下周圍的氛圍，沈浩雙目微凝，謹慎的觀察起了周圍。
「那人曾說進入意識空間需要找到鬼怪的痕迹，只有在意識空間將鬼怪吞噬，才能駕馭鬼怪的力量。」沈浩回想着腦海中的記憶。
突然間，他發現不遠處的一處地方似乎與其他黑暗處不同。
那裏似乎涌動着什麼。
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唾沫，雙目微凝，儘管恐懼，沈浩還是撞著膽子一步步小心的挪了過去。
離得近了，一幕驚悚莫名的場面呈現在沈浩眼前。
隱約間黑暗中一隻乾枯的斷掌正不斷抖動着，斷口處不斷的冒出一條條的灰白色的肉芽，幾息的功夫，一條只有灰白色肌腱的手臂便長了出來。
「一旦發現鬼怪，不要猶豫，時間越久失敗的可能行越高。」想起那人臨走時露出的意味深長的表情，沈浩牙關緊咬，整個人便撲了上去。
「何為吞噬？」
「顧名思義，當然是用嘴。」
想起當時那人詭異的表情，沈浩把心一橫，張口咬向了還在不斷掙扎生長的斷手。
此時黑暗中正發生著詭異的一幕，一個少年，一隻斷臂，少年捧著不斷掙扎抖動着的斷臂，表情猙獰，眼神凶戾的撕咬着斷臂。
一聲聲猶如野獸般的嘶吼聲從少年口中傳出，在黑暗中向著四周回蕩。
似是察覺到了威脅，沈浩手中斷臂抖動的幅度愈發的強烈。
此時的斷臂已然生長到了肘部，那扭曲的肉芽不斷的纏繞糾結著，似乎在孕育着什麼。
沈浩將斷臂狠狠地壓在身底，用身體的重量壓制着斷臂的掙扎。繼續著吞噬著斷臂的肌腱。
儘管沈浩努力撕咬，斷臂上也確實出現了不少被撕咬的痕迹，但是真正被撕扯下來的血肉依舊沒有多少。
忍着噁心的感覺，沈浩奮力吞下被扯下來下來的灰白色肉芽。
每咽下一口，沈浩都覺得自己的意識愈發強大一分，周身乳白色的光芒也愈發燦爛起來，不由得讓他內心大喜，撕咬的愈發起勁。
就在沈浩努力死咬着斷臂的時候，突然感覺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痛苦，驟然慘叫一聲，將本來壓在身體下的斷臂用力推了出去。
低頭一看，胸口處鮮血淋漓，一處皮肉不翼而飛，鮮血橫流。
慌忙抬頭，只見不遠處的斷臂在缺口處長出了幾根長長的觸鬚般的事物，如同腳掌一般支撐著整個斷臂立了起來。
斷臂的手掌慢慢張開，一張滿是利齒的嘴巴出現在了手掌的中心位置。
此刻那嘴巴正在上下咀嚼著，將一塊從沈浩身上撕扯下來的血肉吞咽下去。
隨着斷臂的動作，缺口處又抽出幾條灰白色的肉芽詭異的在空中扭曲著。
疼痛讓沈浩整個人都有些顫抖，看着正吞咽自己血肉的怪物，心中一直被壓抑的恐懼瞬間爆發了出來。
隨着最後一點血肉從斷掌中的嘴中消失，斷臂開始藉助生長出來的觸手，一點點挪動過來，手掌內嘴巴不斷嘶吼着意義莫名的音節，沈浩瞬間被恐懼籠罩了全身，整個人如同被定身了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小腿上的劇痛喚醒了他。
不知何時那隻怪物已經來到他的腿邊。
那陣劇痛正是沈浩又被斷臂襲擊了一次。
小腿的疼痛讓沈浩再也站立不住，整個人摔倒在了地面上。
剛想爬起，斷臂上一根肉芽猛的變長緊緊纏繞在受傷的右腿上。
整個斷臂如同一隻水蛭般趴在他的腿上。
又是一陣劇痛。
沈浩不禁發出一聲慘嚎，連續的劇痛讓他意識似乎都有些恍惚。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母親慘死時的慘叫，看到了自己被趕出家門時那些所謂兄弟的嘲弄。
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響起「吃了它，快吃了它，吃了它就能為母親報仇，吃了它就能讓那些低劣的人全部陪葬。」
隨着腦中聲音的不斷嘶吼，沈浩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瞬間變得一片血紅，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雙手猛地扯下斷臂朝着口中塞去。
一口，又一口。
斷臂那疑似是嘴巴的位置不斷發出痛苦憤怒的嘶鳴，努力的撕咬起沈浩的身體。
詭異，血腥，黑暗的空間中，一個少年，一隻斷臂，正互相吞噬撕咬着，如同兩隻斗命的野獸。
時間逐漸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斷臂終究還是漸漸落入了下風，隨着不斷吞噬斷臂，沈浩身上的光芒愈發的耀眼，光芒內也逐漸被一層血紅色的光芒滲透。
此時陷入癲狂的少年和斷臂都沒有注意到，在黑暗深處，一個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此刻正在黑暗中窺視着雙方的廝殺，光點表面不是顫抖幾下，似是激動莫名，正悄悄的不著痕迹的靠近著正在互相廝殺的雙方。
當少年將最後一點斷臂吞噬殆盡，已經潛伏到少年身後的光點，猛的從地面上彈起射向少年的後腦，隨後便如同魚入水般輕飄飄的融入了進去。
少年的表情猛然定格了下來。
許久。
少年好似剛剛回神般，一臉欣喜的看着四周。
一道狂喜聲音從少年口中吼出：「終於，老子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