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兒童胸膜肺母細胞瘤

診室的門被推開，五十四歲的外科急診主任孫仁義，邁著步子走了進來。他含笑的望向了診室里的江黎，說道：「想必這位就是老院長從安德森請回來的江教授吧？我在院內大會上看過江教授的個人簡歷，果然是青年俊才，巾幗不讓鬚眉，這從安德森回來的就是不一樣，能耐跟境界都不一樣。」

「孫主任，現在必須給為這個孩子做處理，將右胸腔里的積液取出來，否則孩子會很危險。」江黎不徐不疾的說道。

「是要處理，不過還是要先讓腫外的教授們會診一下，大家制定萬全之策，總不能江教授一句話，就板上釘釘，出了事，我們急診不好負責任的。」

江黎皺了下眉，沒有反駁。

孫仁義給了李明一個眼色：「今天腫外的季晗季教授還有李教授都在，你去讓腫外的人過來會診。」

腫瘤外科的副主任辦公室。

陸嘉嘉本來就是腫瘤外科的實習醫，理所當然被外科急診的孫主任派過來。只是李明去叫腫外的李教授，而「好心」將腫外的大神留給了她。

全院誰不知道腫外的季晗季教授，是最嚴厲的，整日里一副生人莫近的面孔，實習醫沒有不害怕他的。

陸嘉嘉站在亮著燈的辦公室門前，只能硬著頭皮敲了門。

「請進」裡面傳來了季晗頗為冷淡的聲音。

陸嘉嘉推門而入，明亮的白熾燈下，季晗修長的身影正立在衣架旁，剛脫掉身上的白大褂，準備下班。

這一周季教授每天都連台到凌晨三四點。

看見這種情況，陸嘉嘉暗暗叫苦，希望不會讓他認為，是自己耽誤了他下班才好。

季晗扭過頭，見是腫外的實習醫，有些眼熟，出聲問道：「有事嗎？」

陸嘉嘉組織下語言：「外科急診c2請緊急會診，晚上急診科的李明醫生收治了福利院一名骨折的孩子，途中突發室顫，呼吸困難，ct掃描胸腔有異物，外科急診的孫主任懷疑是腫瘤，無法準確判斷，所以……」

「患者什麼情況？」季晗的聲音冷淡依舊，目光卻掃過陸嘉嘉閃躲的眼神，「還有，你一個腫瘤外科的實習醫，為什麼會深夜跑到外科急診去？」

「我……」陸嘉嘉實在難以回答，暗暗叫苦，硬著頭皮強說病情，「病人突發室顫昏迷，說自己呼吸困難，另外這個孩子是個特殊患者，患有脊髓性肌萎縮，不過卻是sam3型，六歲時開始出現全身性肌無力，目前只能乘坐輪椅出行。」

「脊髓性肌萎縮？」季晗又脫掉了換好的西裝，重新穿上了整潔的白大褂。

「所以病人的首主治是外科急診的李明醫生？也是他判斷出孩子胸腔異物？具體異物堵塞情況你了解嘛？」

「這個，根據ct掃描影像來看，患者胸腔異物十分密集的圍繞在心臟附近，並且壓迫兩肺間呼吸道，右肺擠壓嚴重變形，已經無法進入空氣，左肺呼吸道遭受擠壓，右胸腔被腫塊分泌液填充……」她看到了季晗金絲眼鏡框后斜視過來的眼眸，急忙低下頭去，不敢跟他對視。

穿戴好一切，拿起桌子上的聽診器，季晗傾身越過了她，向外走去：「先下樓看一下患者。」

陸嘉嘉急忙跟在他頎長高瘦的身影后，始終落後半步，不敢有絲毫的逾矩。

她低著頭，只能看到前面高大身影下那一雙黑色的皮鞋，踩在空曠的走廊里，發出「踏踏」的聲音。

陸嘉嘉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繼續說道：「患者的首主治應該不算李明醫生，是江黎教授才對，畢竟孩子胸腔有異物是江黎教授診斷確認的……對了江教授是今天才回來的，我負責接她，院內的教學總幹事說，等江教授入職后，我就在她手底下做實習醫，江教授很厲害，是安德森癌症中心……」

突然，前面的身影忽然停下腳步，陸嘉嘉沒剎住閘，瞬間撞在了季晗筆挺厚實的背上。

季晗的眉頭倏忽的皺了起來，看著剛好打開的電梯門，猶豫了幾秒，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陸嘉嘉死咬著牙，額頭撞得生疼，又不敢問季晗為什麼突然停下來，只能硬著頭皮跟進電梯。

電梯里，她看也不敢看身旁的季晗，只覺得自己的實習醫生涯怕是要斷送在今天這一撞的手裡了。

也不知道季副主任會不會記住自己？

他最好不要記住，腫外所有實習醫的命運，可都掌管在這個「大神」手裡，要是他在實習報告上寫上幾句不該寫的，那她醫生的實習生涯也算到頭了。

…………

外科急診的c2診室里。

小江昊已經醒了，護士將枕頭放在他的身後，讓他儘可能坐直，不會顯得那麼難受。另一位護士幫他整理好插管連著的呼吸機，並隨時監視呼吸機狀態，一旦發生呼吸困難立刻聯繫輪值醫生。

小江昊眼睛掙得很大，裡面充滿了恐懼。他的呼吸速度要比正常速度快了兩倍不止。整座病房裡，都能清楚聽見他呼吸聲里伴隨著的「嗡嗡」聲。

江黎蹙著眉心，小江昊的病情時刻都在加重，這種情況表明他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僅僅是讓他躺下，都可能引起腫塊阻塞呼吸道而讓他窒息。

另外，給他注射任何鎮定劑，同樣也會讓他置於死地。

而眼下這種情況，開刀切除腫塊是最不可能的，化療雖然可以消除腫塊，但卻需要時間。

問題是，小江昊已經沒有時間了，她如何能替這個孩子爭取時間？

腫外的李春榮教授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在腫外擁有二十多年的從醫經驗，同時也是院內癌變侵蝕原理實驗室的學科帶頭人之一。

此時，李春榮跟腫外的麻醉師、三位住院醫以及今晚兒科當值的一位住院醫都被叫了過來。當眾人得知這很可能是一位兒童癌症患者時，都表現出了罕見的沉默。

兒童癌症患者相比每年400萬的成人癌症患者數量，顯得十分稀少，但卻也是個龐大數字，在中國，每年新增兒童癌症患者近4萬人，平均400個小孩里就有一個兒童癌症患者！

同時，每年中國因為兒童癌症離世的孩子超過1萬名，在中國100萬家庭中有兒童癌症倖存者。

由於社會環境污染加劇，生活方式改變，癌症檢測水平提升等原因，中國兒童癌症患者數量一直在持續攀升。

在中國，癌症已經是15歲以下兒童死亡的第二大原因，僅次於意外傷害。而在美國恰好相反，由於安全措施普及，意外傷害大幅度減少，癌症已經成為美國兒童的第一殺手。

從經濟方面來說，治癒一位兒童患者，能挽救將近50年的生命，因此無論從情感，還是科學，亦或是國家未來，攻克兒童癌症都是價值無限，但不幸的是，恰恰相反，對於兒童癌症的投入和研究，全世界都非常落後，在中國，更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兒科的住院醫在看完片子后直接搖了搖頭，他在醫院工作的五年裡，很少碰到這種患者，更無法給出專業的治療手段跟方法。

腫外的李春榮教授已經五十三歲，捏著片子的手都因為用力而顯得青筋暴露，「腫塊已經長到這麼大了，怎麼現在才發現？」

福利院的江媽媽眼眶裡含淚：「院里有一百多個孩子，資金有限，小江昊本來就患有脊髓性肌萎縮，平日里老院長為了給孩子看病，兼職了不少工作，這孩子肯定是心疼老院長，平日難受也硬挺著，只是沒想到居然長了腫瘤，他的命怎麼這麼苦呢！這麼小就要承受這些！」

李春榮教授嘆了口氣：「一個孩子能做到的往往超乎了大人們的想象，他表現得很勇敢。」

江黎看了眼眾人，出聲說道：「現在孩子的情況很危險，腫塊隨時都可能堵死兩肺間的呼吸道，造成窒息死亡，當務之急，我們應該採取緊急措施，保證孩子的呼吸暢通。」

聽著她的話，小會議室里的眾人這才將目光挪到角落裡這個三十齣頭的女醫生身上。

外科急診的孫主任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這位就是老院長特意從安德森請回來的江黎江教授，也即將是我們醫院腫外新設兒童腫瘤科室的主任。」

「原來是江教授，久聞大名。」李春榮教授簡單的迎合了兩句，「既然江教授在美國是研究兒童癌症的專家，不知道有沒有什麼高見？」

江黎的目光轉向了讀圖器上的ct片子：「我懷疑這是一起典型的兒童胸膜肺母細胞瘤，又稱ppb，近年來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兒童原發肺癌數量都在逐漸增加，而且和成人肺癌有明顯不同，成人肺癌主要聚集在小細胞肺癌、肺腺癌、肺鱗癌、大細胞肺癌四大類，絕大多數是因為吸煙與空氣污染相關，而兒童肺癌出現最多的則是胸膜肺母細胞瘤、肺類癌等極度少見的罕見癌症類型。」

「可以確定是兒童胸膜肺母細胞瘤嗎？」李春榮教授微微停頓了片刻，「我在腫瘤科從事二十多年癌症研究，以前的確是極少聽說過這類罕見的癌症類型，不過近年來這類罕見的兒童癌症的患者人數在國內呈現幾何式的增多，一年前我去浙江那邊做研究，就曾聽那邊的醫療團隊說過關於這類兒童罕見癌症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