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下大同』

墮墟。

灰濛濛的天空如往常一般沒有一絲改變，殘垣斷壁之間，一夥奇怪的人來回穿梭。

為首的是一個長相陰翳的鷹鉤鼻中年人，身著黑色西裝，右肩是一枝刻製成橄欖枝的金屬銘牌，肩上趴著一直漆黑的烏鴉，默默跟在他的身後的其他人裝扮與他一般無二，只是金屬銘牌換成了金屬圓形勳章。

「烏鴉老大，我們這麼漫無目的的找真的找得到嗎。」留有絡腮鬍的粗獷青年靠近烏鴉，詢問時顯得有些惴惴不安。

烏鴉眼神銳利地看向絡腮男，冷漠地回答：「不這麼漫無目的的找，你還有其他辦法？」

「嘎——」他肩上的烏鴉發出刺耳的叫聲。

烏鴉的話嚇得絡腮男縮了一下腦袋，悻悻地閉上了嘴。

人群里又有人竊竊私語：「既然攝像頭可以特製，為什麼不特製一些對講機？他們在外面給我們一說目標在哪個地方我們就可以迅速趕到，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們問我我去問誰，都閉上你們的嘴巴，『044』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半成功品，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一次的行動不能出任何問題。」烏鴉陰鷙地看向眾人，他是這次活動的負責者，任務失敗下面的人不一定會出什麼事，但他一定會出大事。

李博士對『044號』的重視程度絕無僅有，雖然他並不怕李博士，但他卻對李博士身後的人心存畏懼。

被訓斥了的絡腮男原本只想躲避烏鴉的視線，卻沒想到發現了一片奇怪的水霧在不遠處突然出現，他指著異常出大叫道：「烏鴉老大，你快來看這是什麼——」

「什麼？」烏鴉以為絡腮男是在大驚小怪，不耐煩地向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灘水霧逐漸拉扯融合，很快構成了一道人體的形狀。

「這是個什麼東西？」

「好像是人。」

「水人？」

「不對你看他的長相——」

不知道烏鴉身後誰說了一句看水人的長相，烏鴉頓時感覺眼前一亮：「這個人好熟悉……」

烏鴉從胸前掏出一捲圖片，打開之後裡面正是陳安夏、林虞和糖糖，他不停地將水人和圖片中的人對照，而水人的面容也逐漸地清晰起來，知道化成一個實質的人體。

「是那隻大老鼠——」烏鴉突然笑了，「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這麼久找不到你，你自己卻送上門來了！」

他隨手點了幾個人，命令道：「你們幾個去把他給我架過來。」

「是！」

工工整整的應了一聲，小弟們忙跑到林虞的身旁，架著胳膊將林虞拖了起來。

「呃啊——」

昏迷中的林虞因為右臂的傷口被扯動痛苦的呻吟出聲，那些西裝人卻絲毫不顧忌地將之拖到烏鴉的面前。

烏鴉撕開林虞的衣袖，傷口處依然有一股黑色的紋理不斷向著林虞的肌肉攀附，烏鴉冷笑著說：「是墮獸的抓痕，他們遭遇了另外的試驗品！」

「那『044號』？」

「放心吧，」烏鴉找到了林虞，心情似乎非常不錯，他眯著冷漠的笑解釋道：「那隻墮獸本身就是博士從表世界的實驗室放進墮墟的，他就是要讓墮獸去刺激『044號』，沒理由會在它的身上出現意外！」

「老大高明！」那小弟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不吭不哈地拍著烏鴉的馬屁。

「現在只需要找到『044號』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

——

墮墟奇異的環境，令置於其中的人十分壓抑，陳安夏抱著糖糖捨命地往前方奔跑著。

期間，陳安夏不住地看著林虞給他信號源，希冀著上面的紅燈變成綠燈。

看到那隻墮獸的時候，他隱隱覺得自己的身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將要跳出來，陳安夏確信那不是在看到墮獸時的恐懼。

陳安夏不知道這十二天發生了什麼，但他卻清晰地覺察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與之前相比簡直棒極了。

一路奔跑下來，陳安夏也在思考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曾經從未聽說的世界就這麼突兀地展現在他的面前。

想起媽媽和哥哥，他並不覺得這新奇的世界有任何好的地方，但是他現在卻不得不接受。

豬姨——是個神墮。

「這個仇……一定要報的！」陳安夏自語著，他感受到了，那躍然欲出的東西，是興奮，他的身體對那隻墮獸有著天然的渴望。

『我也已經變成那惡魔一般的人了嗎？』陳安夏心想。

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他看到了自己變強的道路，復仇是需要力量的，而現在，他似乎已經擁有了獲取力量的資本。

在不遠處，是一個與墮墟建築迥然不同的白房子，陳安夏知道，這是墮墟中的另一座安全屋。

「小丸子，信號源到現在都沒有打出去，大概再往前走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了。」

「等一下我會把你放進安全屋裡，你林虞哥哥講過，安全屋裡似乎更容易迎來救援，你就在安全屋裡等我們，不要出來，我回去尋找林虞哥哥，你聽懂了嗎。」

陳安夏嚴肅地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小姑娘乖巧地點點頭，她已經懂事了，不能一直做哥哥和叔叔的累贅：「我知道了叔叔。」

很快陳安夏二人邁進了前方的安全屋，裡面的布置與他蘇醒時的那座沒有任何差別，他將糖糖安頓好，把那半瓶水也留給了糖糖，陳安夏即將邁出門時，又回頭認真地對糖糖說：

「小丸子，我才十七歲，硬說的話，林虞才是叔叔，我更應該是哥哥，以後要喊哥哥，不要喊叔叔，知道嗎？」

原本還在落淚的糖糖一時間破涕為笑，只是這一抹純凈的笑容在這墮墟令人窒息的環境中顯得十分諷刺。

「知道啦……哥哥……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陳安夏堅定地點點頭：「好！」

墮獸出現，陳安夏便覺得自己對其並不害怕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再想過逃跑，面對豬姨之時的無力感，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所以一開始陳安夏便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不論是信號源發出信號，還是遇見了一座安全屋，安全都算是得到了些微的保障。

林虞很在意糖糖，陳安夏當然看得出來，所以他最要緊的事情是把糖糖送離危險的區域，這樣就了卻了林虞的心事。

至於自己，如果自己的身體給自己的只有錯覺……那就是死了又何妨呢？

換而言之，如果獲得不了向那個惡魔復仇的力量，就算死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那就賭一把吧！」

——

「老大，你說『044號』那小子能跑哪去？咱可是把『044房』附近全逛遍了，連『044號』的毛兒都沒看見一根。」

絡腮男自覺自己抓到了老鼠立了功，在路上又開始向烏鴉發起了牢騷。

烏鴉現在心情正好，也難得地不曾和他計較，說道：「耐心點兒，老鼠已經找到一隻了，這地兒就這麼大，難道『004號』還能飛了不成？墮墟可是咱們的老家啊，在咱們老家還能讓一個毛頭小子跑掉？簡直笑話。」

「嘎——」

「對對！」他身旁的小弟也跟著附和起來，「咱們老大這麼厲害，怎麼可能讓『004號』飛掉！」

在此起彼伏的吹捧聲中，烏鴉心裡雖然開心，但也不曾失去了自己的判斷。

「別拍馬屁了，擴大搜索圈，遇見墮獸小心點兒！」烏鴉嚴肅地吩咐著：「雖然咱們在表世界幾乎個個都是超人，可面對墮獸時卻依然要小心謹慎，那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

「明白！」

「烏鴉老大，雖然我們都知道我們要找到『044號』，但是我們找到了她后究竟要做些什麼呢？」當小弟們四處擴散開之後，絡腮男再一次摸摸索索地靠了過來。

烏鴉瞥了他一眼，並沒有訓斥他，而是開口向他解釋道：「博士進行的實驗進行的不是一天兩天了，至今為止保存著神志的試驗品『044號』是唯一一個。」

「但是『044號』並不完整，在博士的口中，他被稱為『半成功品』，」烏鴉抬頭感受著沒有任何溫度的微光：

「我們的任務，是激怒他，催化他，也許在『004號』在他的憤怒達到某個臨界值的時候，他身體里的『神源』會徹底與之融合，而這一刻，必然是他從人類轉化成神墮的偉大時刻！」

「原本這是輪不到我們見證的，還要多謝了這兩隻老鼠啊……還要多謝這兩隻老鼠的出現，我們才有了這次機會！」

他說著，烏鴉陰翳的眼眸中泛起一絲狂熱的笑意，他伸出雙手，使之沐浴在灰霧之中，肩上的烏鴉也興奮的展翅翱翔：「見證【理想國】視線『天下大同』的偉大時刻！」

「嘎——」

絡腮男獃滯地看著陷入狂熱的烏鴉，也開始幻想天下間只有神墮的存在的場景。

緊接著他彷彿被烏鴉感染，輕聲呢喃道：「『天下大同』的偉大時刻啊……」

很長一段時間后，烏鴉才壓下心中的悸動，打發了絡腮男，一個人坐在一隻腐朽得不成樣子的凳子上，看守依然在昏迷中的林虞的同時，也等待著小弟們的消息。

「那是多麼美妙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