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異夢

弗萊特離開后的船艙內，除了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不時傳出平緩的呼吸聲外，顯得格外的安靜。

但是武宇心的腦海里卻不像外界那般安寧，從看到那隻百靈一般的鳥向他飛來，然後聽見一陣清脆的聲音后，他便一陣恍恍惚惚，好像要睡覺一般，思緒雜亂的發散開去，再無法形成一個穩定的認知。而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好像是從這種詭異的處境中跳脫了出來，感覺到自己似乎處在一種奇妙的狀態。

這是靈魂形態嘛？自己好像能看到身體內部的種種細節，「咚咚咚」一直跳動的心臟，佈滿全身的經絡和血管，凸起的喉結，結實的頭骨，還有，那是什麼？

一顆被三角形及刺眼光芒所環繞的眼睛，正處在自己的腦域中間，卻與周圍的血管，神經毫不相犯。彷彿它是處在另一片世界，而自己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它的投影。

武宇心集中意識去觸碰那隻詭異的眼睛，靈魂突然感到一片抽搐，彷彿跟有把鈍刀子在慢慢割一樣……

一陣又一陣的抽痛讓他實在無法忍耐，就在他以為自己要魂歸西天的時候，疼痛感突然間消失，連帶着那隻詭異的眼睛也一起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盡的黑暗，彷彿陷入了一團幽深的沼澤，五感都被剝奪殆盡。

似乎只是一剎那，又好像是永恆，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他只覺得周身一松，再一次感受到了空氣的存在。他想打量四周，但頭顱卻並不受自己的控制。

這是在夢境裏？武宇心下意識的想到。自己似乎是附身在一個人身上，跟隨着身體主人的目光，他看到自己身前是一位身着牧師衣服的老人，他目光和藹的望着自己，並招手示意自己過去。待走到他的身旁，老人便轉過身去，雙手合十低頭誦念着什麼，而自己也是如他這般，口中的低語倒是沒有再模糊不清。

「罪惡與謊言的見證者，永不失衡的天秤，偉大的先驅，感謝您賜予世人對抗邪惡的力量……」隨着聲音的誦念，武宇心又一次感覺天旋地轉。

等到再一次睜開眼睛，自己卻站在一座神殿裏，四周圍滿了身穿盔甲的騎士，神殿上方，一個牧首打扮的男人神情肅穆。他一手持着權杖，一手拿着本厚厚聖經，正在宣讀著對異教徒的審判。

「奎恩箕……」

「伊斯坦布、伊茨，受到虛界邪靈的蠱惑，按照聖律第23條，押往羅維登斯進行凈化……」

聽到主教口中念到伊茨的名字，武宇心一愣：伊茨？異教徒？邪靈的誘惑？

而隨着身體主人的處境不斷轉換，畫面也不斷的變化著，武宇心逐漸知道了自己附身的人就叫做伊茨，而最開始看見的那位老人，便是伊茨進入神殿的引領者——伊斯坦布。

而不斷閃過的畫面，卻並不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因為在第二幅畫面里，他們便被宣判為瀆神者后，往後行刑，凈化的畫面並沒有隨即浮現。

出現的反倒是在最初畫面的教堂里，他看見伊斯坦布收到了一支從虛空中忽然出現的藍色鵝毛筆，拿到了藍色鵝毛筆后，伊斯坦布的神情顯得莫名的悲壯，彷彿變得更加的蒼老了。

再往後的畫面，卻是一座孤兒院，裏面全是還沒長大的孩子，但孩子們的相處卻是一片歡聲笑語，並沒有失去父母般的孤僻和沉悶，可以看出，在這裏他們都有得到很好的關切和呵護。武宇心從後面的畫面里才知道，原來這裏是神殿組織建造的收養院，

而作為神殿牧師的伊斯坦布同樣是這裏的院長，彼時的他還未兩鬢斑白，對孩子們的關懷體貼更是入微到極致，不像是一個步入中年的男士，更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

作為孩子們中一員的伊茨，再後來跟隨伊斯坦布一起進入了神殿。而步入神殿體系后的伊茨，才明白伊斯坦布不僅是一個普通的牧師，他還是得到了神靈恩賜的言靈師，隸屬於么『梅耶斯』騎士隊，是神殿對抗虛界邪靈力量的一員，專門處理因為虛界邪靈出現導致災禍的「靈異事件」。而神殿除了有對付虛界邪靈力量的『梅耶斯』騎士隊；還有維持自己領土疆域完整的『梅娜佐』騎士隊，專門對付挑釁神殿權威的異端。

之後的伊茨通過神殿賜福儀式后，也成為了『梅耶斯』騎士隊的一員。成為言靈師后的伊茨，了解到了關於這個世界更多的隱秘。畫面里應該是伊茨第一次讀關於言靈師資料的卷宗，他知道了言靈師是一種獨屬於神殿的力量體系，接受完神殿賜福儀式后，腦海里便會出現一顆被三角形及萬丈光芒所環繞的眼睛，那不僅是神殿的標誌，還是言靈師的力量來源。

卷宗里顯示，那是『偉大的先驅』給予每一位恩賜者的坐標，每一位言靈師都能從這個坐標內獲取力量，從而施展種種神跡。而無論是南方西河國的體修士，還是更為遙遠的百越國的御靈者，他們都是汲取這個世界的源力化為己用，並且那些御靈者更加的邪惡且不可饒恕，而具體的原因，卻是因為伊茨關於這幅畫面的結束，武宇心並沒有了解到。

隨後是伊茨跟隨『梅耶斯』騎士隊，處理的一次「靈異事件」。一隻古怪的邪靈，出現在了間隔羅維登斯兩個城市遠的港口，號稱「不凍港」的阿爾漢格市。因為當地駐守的言靈師不足以應付這隻邪靈，從而發電報到羅維登斯請求神殿的支援，這次帶隊的正好是和藹的神父伊斯坦布。從這幅畫面里，武宇心才了解到原來言靈師也有等階劃分，伊斯坦布是一名言靈術士，而伊茨和另外一名女性隊員都是言靈者。

伊斯坦布只是簡單的把電報傳閱給了兩位隊員：一隻背生雙鰭，腦袋像牛一樣的邪靈，玄級下階。在臨近港口的海面突然出現。

隨後他們便乘坐蒸汽軌道車從羅維德斯出發了。

蒸汽火車？看到這，武宇心腦中又是一陣嘀咕。

等到畫面一轉，卻並沒有出現伊茨他們與電報上邪靈對戰的場面。反而是在一座昏沉黑暗的地牢中，四周寂寥無聲，伊茨時而望向地牢門口，時而低垂腦袋似乎在思考什麼。沒過多久，一名身披銀色鎧甲的騎士打開了地牢的灰門，等到他走進，武宇心才看清出來者是一名面容清麗的女子，伊茨望向她后便脫口而出：「駱鈴，怎麼是你？院長他還好吧？」

被稱為駱鈴的銀騎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像是想起什麼，她把藏在懷裏的一個暗盒拿了出來，遞給了伊茨：「這是院長交代的，讓我把這東西給你。」伊茨疑惑的接過暗盒，想把它直接打開，卻被駱鈴攔了下來：「等你離開后再打開。」

「離開！？」伊茨難以相信般的脫口而出，女騎士卻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會連累你……」，沒等伊茨說完，便是一陣天旋地。

究竟怎麼回事？這一次並不是畫面破碎引起的原因，武宇心想竭力集中意志來擺脫這種情境。但眼睛無論如何都睜不開來，耳朵倒是聽見「轟隆」、「轟隆」的巨響，震得腦袋更加的暈眩。

等到再一次可以睜開眼睛時，明顯又是另一幅片段中的畫面。伊茨的眼前是一片浩瀚的大海，夕陽的霞光染得海面也變得一片橘紅，海水波光粼粼，浪花追着浪花，入耳的海音洶湧澎湃。忽然間一朵浪花撲面而來，伊茨連忙把左手往身後藏去，連退幾步，等到站穩，他低頭去看剛才護在身後的筆記本，還好，並沒有被海浪打濕。

武宇心也藉著伊茨的目光看到了被他小心呵護的東西——一個棕色皮質的筆記本，隨着伊茨翻開查看紙張是否有被淋濕，裏面記錄的內容也顯現出來，是一個叫做伊茨的人，尋找家鄉的故事。

自己寫自己嗎？紀實類的日記？等到翻看最新的一頁，武宇心看到了只藍色鵝毛筆，很像之前伊斯坦布在教堂得到的那隻，畫面到這又一次破滅。

再一次睜眼，武宇心看到了一隻從虛空中突然浮現的巨大緋紅眼珠，眼珠里密密麻麻的血管如蛆蟲一樣蠕動着，讓人一陣頭皮發麻。看到這隻巨大眼珠浮現后，伊茨連忙收回視線，快速的行走起來，很快便穿過一段昏暗的通道，來到一扇棕色房門前走了進去。連房門都來不及關上，伊茨趕緊拿出了那個筆記本，取出藍色的鵝毛筆，右手執筆，左手似乎抬到了頭頂，口中念念有詞：「罪惡與謊言的見證者，永不失衡的天秤，偉大的先……。」還沒有念完，伊茨明顯感受到腦海中為言靈者提供力量來源的坐標似乎被什麼力量給屏蔽了。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伊茨做出抉擇，他再次開口誦念着什麼。

而附在其身上的武宇心卻是首次聽不清身體主人的低語，只能模糊間捕捉到兩三個詞語，似乎是「獻祭」，「魯魯斯」，「蒙妮特」，隨着低語聲的誦念，藍色鵝毛筆端一陣血紅色的光芒湧現出來，連帶着鵝毛筆一起很快便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然後武宇心便感覺到身體忽然的癱倒在地，而伊茨似乎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的處境，左手顫顫巍巍的將剛散落在床榻上的筆記本拿回自己的口袋，帶它回歸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