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犀
陽春三月，本應萬物復甦，奈何寒流尚未退去，雖有太陽卻也不讓人覺得溫暖。
靈犀城，城門口，一牽着黑瘦老馬的破衣爛衫男子，背着黑匣，背光而站，人尚未進城，影子倒是已經探了進去。
此人正是渡海真君，初九……
初九在海上隨波追流三個月，第一個月還好，風平浪靜。
第二個月，海上烏雲匯聚，雷霆縱橫長空，暴雨傾盆，海浪滔天，木筏被海浪擊潰成了十數根木棍。騎着木棍飄行又一月，所帶的清水和乾糧已經吃完，所幸還有一葫蘆喚神酒。喚神酒以數十種珍惜藥物釀造，飲一口，精神抖擻一整天，就這樣，勉強又撐一個月。
若不是最後碰到商船，怕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靈犀城，好久不見。」這裏曾是他的家，時隔二十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城門，心中倒也還算平靜。
說罷，牽着馬正往城裏走去，尚未走幾步。
「人可以進，馬不能進。」
「為啥馬不讓進？」初九為了老黑，與城門守衛理論。
「明日乃登陽節，任何馬匹車輛，一律不得進城。」
三七登陽節，說白了就是一群寂寞孤獨的少男少女，為了尋個理由出門尋花問柳胡亂編湊的節日，反正二十年前他是沒有過過。
說話間，一批馬隊衝散人群，到城門口也沒有停下徑直衝了進去。
「為啥他們可以騎馬進入？」
「那是葉家的人，你個乞丐也配和他們相提並論？」
「切……」
初九牽着老黑悻悻轉身，走到無人之處解開馬鞍馬韁，拍了老黑的屁股，嘆了一口。
「興許他們就是看你又老又丑，才不讓你進城。
人分三六九等，不曾想馬也分上中下。
咱倆無緣，你走吧，山高路遠，莫要再被捉了回去。」
老黑似是聽懂了人話，甩過高傲的頭顱嘶……了他一臉唾沫，然後揚蹄往深林跑去。
「你個沒良心的，好歹騎了你這麼久，說走就走，頭也不回，還呸我一口。」
抱怨了幾句往城裏走去，這次並未受到阻礙。
進了城，放眼望去，隱約可見二十年前的痕迹，只是那些走街串巷擺攤叫賣的不再是他見過的那些人。
尋了一間酒樓，店小二看他的裝扮，攔在門口不讓他往裏進。
「去去去，討飯去別處。」
「呸……」初九理了理亂如雞窩的頭髮，呲了一口老痰「可曾見過這般風流倜儻的乞丐？」
店小二忍着眼前之人身上散發出的酸臭，往他臉上看去，這一看也是有些晃神「你說你，長相斯斯文文，怎麼出口凈是污言穢語。」
「是你狗眼看人低在先。」說着初九掏出荷包，丟了過去「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所謂的見錢眼開一點也不假，店小二看到荷包里的銀子眼中賊光閃爍，要不是眼前之人高他一頭，魁梧他許多，他非得搶了荷包就逃。
「快請……」
初九正欲往裏面走，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吆喝。
「今天跑酒樓討飯，你傻呀？不看看裏面有沒有人。」
初九尋聲看了過去，五米之外，一個和他衣着相似破爛的中年，拄著拐杖。回頭再往酒樓裏面看去，現在正是中午，裏面卻沒有吃飯的食客，冷清的很。
店小二生怕開口之人的話語驚走了財神爺，開口罵道「張瘸子，你給我滾……」
那瘸子不以為意，接着說道「今天四海山莊有大喜，說兩句漂亮話酒管夠，菜管飽。」
「嗯？」初九停下往裏邁的步子，從店小二手中摳出荷包，然後走向那個和他衣着差不多的張瘸子。
「你說的大喜，莫不是宋四海納了小妾？」
宋四海可是熟人，他爹的結拜兄弟，當年名劍山莊還在的時候也叫過他幾年叔叔。
張瘸子聞言，殘軀一震，四下看去，確定沒人注意這才說道「可不敢亂說。」
宋四海是何人？那可是靈犀城的大人物，他們哪敢背後議論。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宋四海懼內的很，他倒是想，也得敢。」張瘸子說着，眼神四處巡視，然後湊到初九耳邊，小聲說道「而且我聽說，宋四海的夫人是個母老虎，下手極狠。」
這他倒是不知，他叫白如霜嬸嬸也有好幾年，白如霜向來溫柔和藹，他再怎麼調皮，重話都不曾說過一句。
「那你說的大喜？」
「宋四海的閨女宋芷玉大婚，你說是不是大喜？」
聞之，初九心口一疼，似針扎一般，自嘲的笑了笑。
他兩歲之時，芷玉剛剛滿月，兩人年齡合適，兩家走的也近，便定了婚事，相公兩字她叫了四年，他答應了四年。
如今時過境遷，未婚妻大婚，新郎卻不是他。
「這還真是大喜。」
「可不嗎，今日四海山莊大宴，什麼人都可以去，咱們也趕緊去吧，再晚怕是擠不進去。」
張瘸子腿雖瘸，走的卻是極快。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剛回靈犀城就遇到這事，豈有不去之理，於是心不在焉的跟在張瘸子身後往四海山莊走去。
見財神爺離開，店小二喊道「張瘸子，看你以後再敢來討飯。」
張瘸子扭頭罵道「看把你能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香膳酒樓是你開的。」
到了城南的四海山莊，烏泱烏泱的全是人，擠扛着往裏拱。
「唉……還是來晚了，這怕是晚上也擠不進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口熱乎的。」
張瘸子耷拉着臉，沒了興緻，他腿瘸，那能扛的過膀大腰圓的漢子。
初九也想看看舊人，便說道：「走，我帶你進去。」
「你？算了，你去吧，看你的樣子興許能扛的過他們，我是不行了。」
「我知道哪裏能進去。」
初九沒有硬擠，帶着張瘸子從背街的小路，摸到四海山莊側邊的高牆之下。伸手一掏，青石磚被拿下來一塊。
「還好沒有堵嚴實。」
隨着一塊塊的青磚被取出，一個狗洞映入眼帘。
張瘸子驚訝不已「你怎麼知道這裏磚石鬆動？」
初九不答，率先爬了進去，山莊內部亦如二十年前，看的初九心裏感觸頗深。
「我進去了啊。」
牆外張瘸子小聲的呼喊拉回了他的思緒。
「沒人，進來吧。」
張瘸子聞聲也跟着爬了進來。
「真氣派。」張瘸子這是第一次進四海山莊，庄內有樓宇，有假山，有河流魚塘，對他來說，宛如仙宮一般。
遠處有聲音傳來，似是在行禮，熱鬧非凡。
「咱們快去，興許還能一睹宋小姐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