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城樓恨
「二位，來，請坐。」蔣元充看着上來城樓的二人，客套道。
兩人哪有這閑心，擺手道：「差官大人，我等行伍粗人，不通客套，元帥安好與否，有何口信，煩請差官大人詳細告知。」
「哦，行，那二位，可否先告知在下各自的名諱呢？」蔣元充問道。
兩員將官，一人板肋虯髯，腰佩大刀，約莫三十有五；另一人只有二十齣頭，且仔細一看，並非武將打扮，而是一身利索短打的儒服，腰懸柳葉中型劍，與其說是武將，倒不如說是個遊俠。
「在下郭承興，岳家軍背嵬軍第四營都尉！」年紀較長者抱拳道。
「在下黎文俊，岳元帥帳下書記官。」年輕的劍客打扮的人說道。
蔣元充點點頭道：「嗯，不錯，不錯，行了，知道領頭的人的名字了。」
兩人一聽這話覺得不對勁，問道：「閣下何意？閣下不是說有元帥口信嗎？為何不速速告知！」
蔣元充笑了一下，說道：「哦，抱歉抱歉哈，忘了自我介紹了。在下，相府衛尉官，詔獄提刑司都統，蔣元充是也。」
「蔣元充！」這三個字一出，兩員岳家軍將官驚呼「禍事！」。蔣元充！原來這個人就是「活凌遲」，蔣元充！
電光火石，城樓上各處陰暗的角落裏暗伏的死士殺手，破門窗而出，對中間二人形成了一個死地無生門的絞殺合圍。
「賢弟小心！」郭承興猛地將黎文俊推開，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把大剪子猛地竄進兩人中間的縫隙。不管是郭承興還是黎文俊，兩人速度有一人慢半拍，都會被這大剪子剪絞的血骨崩裂，肢體殘損。好在兩人迅疾向各自兩旁閃開，那大剪刀終歸撲了個空。
可安全是瞬息便逝的，郭承興後退剛一站定，就覺身後有死物抵觸，黎文俊後退之時也是聞得身後一陣異香。
眨眼間，兩人同時本能反應：郭承興一個後山肘崩將身後死物崩出數丈；黎文俊一抬右手格擋，一抬左手后抓，右手格擋住了一把帶有體香的彎刀，左手則抓住了一個溫香軟玉到詭異可怖的軀體，未及多想，便猛地向城樓下一擲。
從遇襲，到各自二次遇襲，再到彼此做出反應，過程有三段，但都是在片刻喘息間完成的。此等應變與身手，兩人無愧於岳家軍主幹之位。
「有兩下子，我詔獄的三位妖吏居然都不能秒殺你們，厲害啊。」蔣元充說道。
方才那三波襲擊，來自三人。
第一波，乃是-「食屍庖丁」趙常，此人姿態形體怪誕可怖，胸腹軀幹處肥胖臃腫，可四肢卻細如麻桿，就好像一大坨豬肉上插了四根細竹竿。所使兵器為一把鋸齒大剪，剪子上的血肉骨碴還有內臟殘渣從來都沒有被洗乾淨過。他肥頭大耳，但五官卻分明是個骷髏的樣子，「飽死鬼」，說的應該就是他這一號。據說，他每次進食都是現殺人現吃，那把鋸齒剪刀與他來說是武器也是餐具。他之所以見人就殺見人就吃，只是想讓自己的四肢變得和軀體一樣胖。
第二波，也就是郭承興遇襲的那一波，是「陰國郎官」高榮。傳言他本是武林世家貴公子，英俊瀟灑。卻因為妻子紅杏出牆自己的異母弟弟，下毒暗害於他，他最後雖大難不死，卻也是原本英俊清秀之貌因毒藥戕害變得面目全非，宛如活鬼。他仇恨沖腦，殺死包括妻與弟在內的全家上下所有人。后江湖有傳言，「陰國郎官」行走江湖，專事傀儡機關殺人術，其傀儡不僅有機關造的木人、紙人、鐵人，更有用活人屍身而制的「屍機關」，第一批屍體就來自自己的宗族人。與其交手，當真不知是在與人斗還是在與鬼搏，又或者人鬼早已融為一體。
第三波，也就是黎文俊所反擊的那一襲，「奈何頭牌」樊七娘。其本為昔日汴梁城中艷壓李師師的一代名妓，傾國傾城，只是原本答應為其贖身的情郎移情別戀，使得其在原本應被贖身的那一晚，失身於一名來找她尋歡作樂的富貴官人。從此由恨入魔，在設計迷惑殺死來找自己尋歡的達官貴人後，火燒整個勾欄院，從此杳無音信。有傳言說其拜幽冥界鬼母陰姬為師，用自身魂魄為交換之引，習得以骨化器的詭術。學成后，將那負心情郎與他所移情的情人活活凌辱虐殺至死，將情郎之骨釘入自己體內化為骨刀；將情人的皮囊與血元混入自己體內用作惑敵迷香。方才黎文俊格擋的便是她體內穿刺而出的骨刀，而黎文俊那奮力一擲，竟被她輕鬆化解。此時的樊七娘就像毒蛇一般掛在城牆的一根旗杆上，身姿角度詭異之極自不必說。
看着這三個人間厲鬼般的手下，再看看一旁蔣元充的一臉乾笑。二人惡寒遍及全身。
郭承興罵道：「媽的！這得是個什麼怪胎才能把這些妖精納到麾下效力！」
黎文俊道：「不然秦檜也不會重用他。」
兩人使了個眼色，在籌謀今晚的嘩變之前，二人便在各自身上都裝了一斤震天雷，若自己與岳家軍隊伍不得不分開行事，且陷入死地，就以身引爆雷火，作為清君側的信號，讓岳家軍將士們立刻進皇城誅殺秦賊。屆時若岳元帥責問下來，都是后話了。
眼下被這三個怪物圍困，沒有什麼比現在更適合引爆了。
可正當二人已經準備觸碰引信時，蔣元充那變態的預判力再次上線，他猛地向城下一揮手，大喊一聲：「殺！」
剎那間，城牆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許多暗窗伏堡，密密麻麻宛如蜂窩，每個洞口探出的都是利箭、勁弩以及火銃炮葯。
所有岳家軍的將士們終於明白了：這是埋伏！從來都沒有什麼元帥口信，從他們到達北門外那一刻，殺機之網就已經張開。
弦崩聲、箭鳴聲、炮葯聲齊聲而下，如暴雨向城門樓下傾斜。混雜着城牆下將士們的不甘、憤懣、和悲怒吼聲，這一刻的臨安城北門，天地泣血。
「呀啊！弟兄們！蔣元充！我他媽要你狗命！」郭承興狂叫道，揮舞戰刀就在城樓上大開殺戒，黎文俊也把柳葉劍橫掃著出鞘而運。城牆上刀光劍氣，縱橫交錯。
之前的三妖吏，蔣元充手底下其餘的殺手，以及城門的守軍官兵，里三層外三層的把二人圍在中間。
此時的態勢，死門全開，再無生路。但兩位本就放棄了生的後路，他二人挾著神武逼人的風雷，摧襲著城牆每一個角落，三個妖人想要絞殺他倆，被他倆逼退；殺手死士想要耗死他倆，被他倆挨個成群的點名；守軍想要困住他倆，卻反被他倆硬生生從城牆上打下去不少人。郭承興，黎文俊，二人的目標此時只有一個——死了也要拉上蔣元充這個劊子手墊背。
蔣元充站在眾人的後方，面無表情，一動也不動，就這麼任由二人徑直殺到自己面前，他此刻還在欣賞著城下的屠殺景象。
最後一發箭矢發畢，岳家軍全員被就地斬殺，無一倖存。
「唔，結束了。」蔣元充嘆了口氣，轉過頭看向郭、黎二人。
「結束了？」這三個字蘊含的信息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比他倆更能感同身受。
也就是這三個字，兩人原本勢不可擋的衝殺之勢在距離蔣元充只有三步時頓住了。這時郭承興的刀和黎文俊的劍只差一寸就可觸碰到蔣元充。
蔣元充將眼前的刀劍緩緩撥開，說道：「果然，都是漢子啊，死前都不知道求饒，和那岳飛臨死前一樣，你們真沒給你們的元帥丟人呢。」
這個嘲諷與敬佩之意皆有的一句話，也只有蔣元充這種人能說得出來。
都完了嗎？當初岳元帥只差一步就能成功，結果卻十年功廢。如今在這城牆上，不甘心的一幕又要上演了嗎？
郭承興、黎文俊二人沒有來得及意志消沉，相視一眼后，會心一笑，不約而同的把手伸向了懷中的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