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吊打

真正的文化精英是存在的，而且對國家社會非常重要。

但無論哪個時代，那個社會都存在這種怪現象：由於偽精英的架勢實在是太讓人噁心了，結果連真的精英的名聲也敗壞了。真精英總是著眼於責任，偽精英總是忙著裝扮；真精英總是努力地與民眾溝通，偽精英總是努力地與民眾劃分，這就是最根本的區別。

這就是秦少羽當年外出遊歷時所感悟到的第一個道理。

秦少羽之所以沒有跟這些個世家子弟結交的打算，甚至連跟他們溝通的打算都沒有，是因為他不想費盡心力去辨別正在跟自己侃侃而談的人到底是一個真精英還是偽精英，這是一件十分讓人精神內耗的事情。

出生豪門貴胄的公子哥生下來就是名利雙收的劇本，而寒門子弟的成才之路卻是無比坎坷，坎坷到讓他這個帶著後世最先進學識的穿越者都感覺到了迷茫，甚至一度想要退縮，如果不是老爹以假死相逼，他估計是不會走上遊學之路的。

六年的遊學之路就像是一個史詩難度的副本，秦少羽一路過關斬將還要小心翼翼，不可以暴露自己，這就是刀刃向內，自加難度了，但別無他法，秦少羽欠了老爹一個天大的養育之恩，就必須回報。

在這個時空中，因為有了天下盟這個專門為世家大族服務的全國範圍非zf機構存在，這些世家子弟想要揚名簡直是不要太容易，隨隨便便在某一家天下盟把持的學院中鍍一層金，再寫出一兩首看似意境高遠實則無病呻吟的詩詞文章讓某位或者某幾位名聲顯赫的人物誇上兩句，這就成了。

百年前，天機門的榜單還是很公正，很有參考價值的，但直到秦少羽得知了天機門已經和某幾個世家大族有了某些生意的往來之後，他就再也不覺得「天下龍虎榜」、「麒麟榜」之類有絲毫意義了。

如果非要說出這些榜單存在的意義，那就是可以從榜單上人物的排名情況看到天下的世家大族是如何論資排輩的。

所以秦少羽現見到世家子弟的第一反應就是，先把他當做是偽精英看待。

這就是秦少羽為什麼在瓊山四老在評價場上其他人的時候，他那麼的心不在焉，不是他真的睏倦，而是根本不想聽。

而事實也和他的預設沒什麼區別，無論是端木淵、黃興軒還是宇文盛，他們策論中的觀點都是在變相的維護世家大族的統治，他們沒有一個人真正了解大周華麗外衣下的真實現狀是什麼樣子。

或許他們的長輩知道，但他們也不會有什麼作為，他們在發現自己年少時的熱血衝動是在毀壞自家根基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閉嘴。

瓊山四老是學究天人，到了他們的學識境界自然可以無視門第的限制，但這些人卻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著，他們自己也明白，他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儘力做到有教無類這件事情上了。

看著臻炎老頭滔滔不絕的評析著《教戰守策》，他心中不免感覺到了莫大的諷刺......臻炎老頭，你是想彌補什麼嗎？

蘇東坡蘇大佬的作品自然是曠世神作，但你臻炎一個年過古稀的老傢伙總是對我拋媚眼是什麼意思？

「夫當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於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勞。此其患不見於今，而將見於他日。今不為之計，其後將有所不可救者。

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

秋冬之隙，致民田獵以講武，教之以進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習於鐘鼓旌旗之間而不亂，使其心志安於斬刈殺伐之際而不懾。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

臻炎的聲音十分洪亮，從他單薄的身子骨里發出這種洪亮的聲音對他來說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說道精妙之處甚至還顯露出了激動的擊節拍案等動作。

「一層以古今對比之法針砭時弊。古代先王重視軍備，利用農閑季節訓練人民，提高了人民的軍事素質和戰鬥力，『是以雖有盜賊之變，而民不至於驚潰』.......

二層對當時天下形勢的分析，用保養身體的例子來比況。先將王公貴人和農夫小民來對比。王公貴人，養尊處優，反而經常生病；農夫小民，勤勞辛苦，身體經受鍛煉，反不生病......

三層......」

隨著臻炎的講解深入，場上所有的世家子弟的目光都匯聚到了秦少羽的身上，只是這些目光已經沒有了早晨在將軍府門外那時的輕蔑和嘲諷，而換成了羨慕嫉妒恨。

公孫長存三人在震驚過後就是一副懊惱不已的樣子，想必是在對自己依然小瞧了將秦少羽而後悔。

端木淵、黃興軒的神情中流露著不甘，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反思。

薛靈和長孫芷看著秦少羽的目光充則從疑惑逐漸變成了忌憚。

而宇文盛，他臉色已經發白，顯然是被秦少羽的這洪鐘大呂般的華文警言打擊了好不容易重新凝聚成形的自信心。

「不可能！不可能！」宇文盛一時怒火攻心，竟公然打斷了臻炎老頭兒的講述，他惡狠狠的指著秦少羽吼道，「這篇策論，絕對不是他寫的，他肯定作弊。」

但秦少羽竟然是對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隨後，一種自己受到了知己好友的背叛的苦澀表情逐漸清新。

對啊，老子就是抄來的，但你能奈我何？

「宇文盛！汝是在懷疑老夫么？」臻炎老頭兒立刻怒目而視，手持捲軸指著宇文盛，大聲喝道，「輸了便是輸了，坦蕩接受，知恥而後勇方是君子所為，老夫對汝甚是失望！」

宇文盛這才反應過來，臻炎老頭兒的每一個字都想鋼針扎在他的心上一般，因為他知道，他被瓊山四老這樣一番評價，他從小到大經營起來的名聲從此毀於一旦了，從今天起，幽州城不會再有謙謙君子「岩亭公子」，只會剩下一個心胸狹窄的庸才宇文盛。

「我...我...」宇文盛這個後悔啊，他支支吾吾想要辯解，

「叉出去！」但是台上的公孫長存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大手一揮，便有黑甲軍士直接入場，將宇文盛丟出了場外。

秦少羽的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搖頭嘆息，似是在為好友嘆息：「宇文兄，沒想到你竟然善妒至此，難道以往你的溫文爾雅都是......都是......」、

說著說著，秦少羽竟然掩面而泣了起來。

這一波操作，直接引得砸場的少年人們無不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