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遇雨

這條路不是他們去緬甸時走的路。即使是原路，他們也不認識了，看上去樹林都是一樣的。除了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來。

已經到了國內，余以為看看周圍的環境，決定打開手機導航。其實如果他們一直向東走肯定會遇到村寨，但問題在於：密林中，如何判斷哪個方向是東？說不定走着走着就迷失方向了，沒準又走回緬甸了。余以為不能冒這個險。所以他決定打開手機導航。如果遇到警察，就說是旅行者迷路了，反正是在國內，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去過緬甸。

樹林裏手機沒有通信信號。但導航軟件是直接和導航衛星鏈接的，還能用。只是信號不穩定。

余以為希望在天黑前走出樹林，最好能有一個村寨落腳。

但古人云：「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余以為必成大器，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三個人走着，忽然余以為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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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小花問道。

余以為沒有說話，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小花和翠花順着余以為的目光望去，什麼也沒有看到。再聚焦，終於看到了，幾十步外影影綽綽有幾個人。

那幾個人也沒有動。顯然，雙方都看到了對方。並且雙方都遵循了中國古老的兵法原則：敵不動，我不動。

但僵持着也不是個事。最終，雙方悄悄地移動腳步，不說話，警惕地看着對方，保持一定距離，慢慢地向前走，錯身七八米，各奔前程。

小花數了數，對方一共七個人。三女四男。很年輕。都背着大背包，但背包一看就是地攤貨。都穿着牛仔服，也是很廉價的樣子。

小花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取得了一致意見：那些人應該是偷渡去緬甸發財的。其中應該有蛇頭帶路。

「為什麼不制止他們，告訴他們緬甸的真相？」小花問。

余以為搖搖頭，說道：「人們只願意相信美好的事物，不相信陰暗的東西。即使放到他眼前，他也會扭頭不去看。這就叫作自欺欺人。你要是攔着他不讓他去緬甸，他會和你拚命的，認為你擋了他的財路。人各有命，勉強不得的。」

小花低下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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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為看看前方，又說道：「現在是下午三點。一般偷渡的話會一大早就出發，而且會避開人煙。假如他們是早晨七點出發——這個時候天還沒亮——他們已經走了八個小時。這也意味着，我們繼續向前走八個小時也不會看到有村寨。」

小花略一思索，反駁道：「余律師，你說的不對。」

「哦，哪裏不對？」余以為問道。

「前提不對。他們是偷渡的，所以要避開村寨，為躲開人群就會繞遠，所以時間長；而我們是回國的，沒必要避開村寨，而且還要找村寨落腳。這樣一來，我們可能會在八個小時之內見到村寨的。」小花說。

「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說他們繞遠，有證據嗎？難道他們不會走直線，而這條直線上恰好沒有村寨嗎？」余以為說。

一旁的翠花半天沒說話，這時候插話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讓時間證明一切吧。」

「你說什麼？」余以為認為自己沒有聽清楚。

「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翠花又重複了一遍。

「可能我們學的不太一樣，」余以為說道，「我學的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實踐，不是時間。」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啦！」翠花紅著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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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節中藏着魔鬼。」余以為跟了一句。

這時候一陣陰風吹過，三個人都打了一個哆嗦。

「快走吧，可能要變天。」小花說。

果然，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這是凄風冷雨的節奏啊。

「不能再走了。」余以為說道，「找個避風擋雨的地方躲起來。」

樹林雖然茂密，但能給人遮蔽的地方不多。而且熱帶地區，最怕的不是下雨，而是雨水激起的瘴氣，那是能毒死人的。瘴氣是地面腐敗的落葉和其他有機物在高溫高濕作用下形成的一種霧氣，平時浸潤在地面腐殖質中。如果遇到天氣變化，或者人力翻動，瘴氣就會蒸騰，由低向高蔓延，所到之處，銷蝕植物枝葉，侵犯動物和人類呼吸系統，着實厲害。如果起瘴時人在瘴氣中行走運動，肺活量增加，會加重瘴氣對肺部的侵蝕，很快人就會倒下。余以為在西南當兵，知道瘴氣的厲害，所以不敢走了，要找個隱蔽地方躲起來。

余以為要找的，是高處、通風、地面**的地方。這樣的地方可不多。倉促間，余以為望到一處巉岩，岩石突出，下面恰好有一片窄窄的空間，湊合著用吧。

在雨落之前，余以為把帳篷支了起來。剛打好地釘，暴雨就傾盆而下。三個人趕緊鑽進帳篷。聊勝於無，聽着噼啪噼啪密集的雨點落在帳篷頂的聲音，三個人一言不發。

這是一頂雙人帳篷，是余以為應急用的，現在派上了用場。不過三個人在裏面有點擠。翠花故意往余以為身上靠了靠，嘴裏還說着這帳篷太小了。小花卻刻意保持着一點距離。

帳篷的後半部在巉岩底下，淋不到雨。三個人盡量往後坐。余以為眉頭緊鎖。看這雨勢，要下到天黑了，這可不太好。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下雨天野獸也不會出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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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帳篷，不是山洞，所以不能生火。燈，只能用來照明，不能取暖。余以為看翠花凍得直打哆嗦，就伸出胳膊把翠花攬到了懷裏。翠花受寵若驚，趕緊和余以為貼的緊緊的。余以為又向小花伸出手：「過來吧。」

小花猶豫了一下，還是過來了。余以為順勢也把小花攬在懷裏。然後余以為找出一張毯子蓋在三個人的身上，大家的身上立刻暖和了起來。

藉著毯子的掩蓋，翠花開始調皮起來。她的手在毯子下面不安分地動着摸索著。余以為瞪了她一眼，翠花一笑。但隨後，翠花的笑容就僵住了。她摸到了一隻手。軟軟的暖暖的小手。肯定不是余以為的，因為余以為的兩隻手在她們的肩上。

翠花看了一眼小花。小花皺下眉頭。翠花趕緊把手抽出來抹了抹臉。

暖和了一些，三個人解開背包拿出吃喝。其實也吃不下，就是為了補充體力。然後，聽着雨聲，沉沉睡去。

睡了一覺，翠花一睜眼睛，看到余以為正看着她，翠花不由得嚇了一跳。

「你沒睡？」翠花問。

「沒睡。你聽，雨好像停了。」余以為說。

翠花低頭看看自己，衣衫齊整，不禁有些失望。又看看余以為：「余律師，我發現你真是柳下惠啊。」

這時候小花也醒了。聽到翠花說話，臉一紅。這細微的表情被翠花捕捉到了。翠花的腦袋嗡地一下：難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是我不知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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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為放開她們，把帳篷入口拉開一道小縫，向外瞄了瞄，然後又拉上，回過頭來說道：「還好，雨沒停，只是小了。要是雨停了野獸出來捕食就麻煩了。」

捱過了一宿。天已亮，雨時大時小，但一直沒有停的意思。余以為暗暗擔心，如果這樣下去不知何時才能動身。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身處哪裏，如果知道確切的位置，就能制定確切的打算，可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雨一直下着。余以為在考慮要不要冒險出發。余以為整理了一下背包，算了一下，飲食還可以維持三天。從緬甸回國時也沒有為長途跋涉做準備，三天的存量已經不少了。

從手機導航最後一次定位來看，大約二十公里后就是一個大寨子，叫作勐場村。沿途是否還有人類聚落，導航軟件沒有標註。

距離不是問題。正常行走的話，一個小時可以走三公里。問題在於方向。樹林里很容易迷失方向。這才是最可怕的。余以為學過野外生存技能，但那是很多年以前了，而且和現在的情況還不太一樣，現在的問題不是生存——生存，目前來看不是問題。目前的問題是定向。技能如果長期不用就會生疏，余以為現在也不好找到北了。

「俗話說，先下牛毛沒大雨，後下牛毛不開晴，」余以為開始做動員，「看目前的雨勢，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現在徵求你們的意見，咱們是冒雨出發，還是等待雨停再走？」

「我聽你的。」翠花回答的很乾脆。

小花卻頗有些猶豫，遲遲不表態。

「怎麼了，小花？」翠花問道。

「我……」小花臉色微紅，「我現在不方便，能不能等雨停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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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攬過小花的肩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小花點了點頭。

「余律師，要不咱們先不走了吧？」翠花說。

「好的。」余以為是明白事理的人，答應了。

三個人正說着閑話，外面忽然傳來啪啪的聲音，三個人嚇了一跳。

「裏面有人嗎？」外面有人在說話，同時拍擊著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