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樓

她14歲，是個人類，住在302號房。與她同住的是一個老男人，應該是個人類。

老人滿頭白髮，沒有半根灰白；白須千丈兩鬢霜，也沒有半根灰白。他似乎從沒打理過鬚髮，因此鬍子和長發就像騎士的面凱一樣擋在臉上，只露出兩隻灰色的眼睛和周圍很小一塊灰白的皮膚；然而身上很乾凈，沒有異味和虱子。臉上的皺紋很深，更別提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手上有厚厚的繭子，手背上也滿是傷痕。

她開始管他叫老頭，後來叫他爺爺，再後來，什麼都不叫。他也不管她叫什麼。他們很少說話，但很有默契。

這房間很小，沒有窗戶，但完全可以住下三個人。

他從來沒說過這裏有第三個人。她也從來不問

有水會從一截斷掉的水管里自動流出，有時是清水，有時是白色液體，有時是帶奇怪顏色的難聞液體。

他會把水和白色的東西裝在桶里蓋上蓋子，其他的都用水管從卸下的貓眼裏導出門去。

有吃的會從無窗的牆上的洞裏出現，有時還會帶有一瓶橙色粉末。

吃的僅夠三個人吃，剩下的那一份往往留不到第二天就會變質，但他從來都拿乾淨，即使吃不完第三份也都拿走。橙色的粉末，搓一搓就會化成液體，他把它們倒在模具里，做成大的塊存在密封袋裏，出門時就會磨一塊，研成幾小袋粉末，放在身上，出門。

廁所里只有一面空牆——沒有鏡子——和一個乾淨的馬桶，馬桶里的東西會在第二天消失。

她因此從沒照過鏡子

這裏沒有電，但有一台電視。

晚上他們早早入睡。

床有三張，被三堵牆和門隔開，使本就不大的房間更加擁擠。

第三張床沒人睡，但沒有灰塵。

房間的外門是一扇帶金屬邊框的木門，門邊擺着許多雜物，還有幾個打火機。

她在十四歲之前只出過一次門。

那一次出門，她趴在門縫前向外窺探，只看到灰色的牆壁與無盡的走廊向門的兩邊延伸到黑暗裏。走廊兩邊全是形狀、大小一樣的木門，左邊是亮色的，右邊和左邊顏色相同，卻顯得晦暗。沒有一盞燈，卻只覺得昏暗，並非什麼都看不到。

但僅僅是這一眼，她就被巨大而劇烈的恐懼感籠罩了，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緩緩爬上身體一般劇烈。

她顫慄著退了回去。

她是個穿越者，穿越時11歲。

她三歲時做了第一個夢，似乎是為躲避特工的追殺跳到了河裏，被鱷魚咬死，後來兩次，一個比一個混亂。

11歲生日這一天的晚上，她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夢到她在一棟居民樓里，沿着潔白的、灑滿陽光的樓梯向上走，突然變成奔跑，身後追來一個巨人，彷彿是個男的，身高似乎和她一樣，但她還是感覺他是個巨人。後來她殺了他，將一把只剩劍柄的純黑的劍刺入了他的身體，繼續走。

走着走着，又出來一個白色長發、穿白色長袍、眯着眼，表情和善的男人，在身後也開始追她，一邊還與她交流。

後來他拿着比那把斷劍劍刃斷處長一些的斷劍，開口說了什麼，開始用劍砍她。

然後她醒了，醒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