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偷窺的女人（三）

「阿喜，霍主任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找我？會是什麼事呢？

難不成要跟我談談一個星期後的轉正事宜么？

吳喜邊想邊往辦公室走去。

噹噹當

「進來吧。」

霍主任的表情很是嚴肅，眼神中似乎還有一些吳喜沒有看懂東西。

吳喜見對方沒有開口，便率先問道：

「主任，找我有什麼事么？」

霍主任定定地看着她，然後放下了手中的筆，幾乎以一種肯定的語氣問道：

「吳喜，你在送外賣？」

「對。」

吳喜老實回答道。

「唉，吳喜啊，你怎麼這麼糊塗。公司嚴令禁止副業，難道你不知道么？」

吳喜隱約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得既卑微又誠懇地說道：

「對不起主任，我真的不知道……」

「你用不着跟我道歉，說實話你是我最喜歡的員工，最得力的部下，你送外賣這件事為什麼不隱藏得深一些啊……唉，說這些已經晚了。」

霍主任收回可惜的目光，似是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道：

「現在你做副業這件事整個部門都已經知道了。我必須要有所行動。吳喜，你被開除了。」

開除？

吳喜怎麼也沒想到後果會是如此嚴重。她一下子站起身，聲音如風中的枯葉般顫抖：

「主任，我知道錯了……我會馬上就辭掉外賣的工作，求求你不要開除我啊。」

她看着霍主任的臉已如冰霜般冷酷，腦中瞬間閃過在病床上插滿針管的女兒，化療時痛苦着但面前沖自己微笑的女兒，配型，手術費……她忽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主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跟公司說一說，只要能留在公司，我吳喜以後為您當牛做馬……我真的不能沒有這份工作，我的女兒還在等着我……」

霍主任大驚，趕緊從椅子上起身將已經泣不成聲的吳喜拉了起來。

「吳喜，你不要這樣，我真的受不起，咱們都是給人打工，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說完，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吳喜，說道：

「這是我為你爭取的這個月的實習期薪水，你回去就收拾東西吧。」

……

三個月以後。

家中。

吳喜輕輕地拍著幾乎不動媛媛，眼睛紅腫，淚水早已流干。

媛媛上個月就應該進行第二個療程的化療了。

但是家中賬戶上只剩下七十七塊錢。

縱使她每天打着五份工，幾乎沒有吃飯與休息的時間，賺的錢卻只能支撐女兒的藥費，根本無法攢夠第二次化療的費用。

不知為何，媛媛今天一直並沒有醒，她躺在母女倆的小床上，身體幾乎沒有起伏，似乎隨時都會沒有呼吸。

吳喜一聲也沒有哭，不知是因為每日極大工作強度，還是不願面對現實的膽怯，她整個人忽然遁入一種恍惚機械的狀態。

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溫毛巾擦洗著女兒幼小的身體，之後便貼近女兒的胸口感受她微弱的心跳。

媛媛是唯一能治癒她喪夫之痛的天使，如今天使將要隕落，吳喜覺得她整個身體正從一個懸在萬米高空的鋼絲上急速墜落。

她已經徹底被現實打敗了。

吳喜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頰，再一次呼喚着她的名字。媛媛的眼皮動了動，費力地睜開了眼睛，知道自己正蜷縮在媽媽的懷抱，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媽媽……」

「媛媛，你醒啦。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吳喜嘴裏說着，身體卻絲毫未動，依舊撫摸著女兒柔軟潮濕的頭髮。

「媽媽，我會死吧？」

「不，不會的，媽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媽媽，我死了以後，我只允許你為我難過一天，第二天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媛媛費力地吐出每一個字，她喘了喘，繼續說道：

「媽媽以後一定要再生一個小孩，這樣就不會孤單了……媽媽我愛你……」

吳喜將女兒緊緊抱緊，似乎能夠感受到懷裏的小生命已經漸漸消散，她潰不成軍，難以自拔。

「媽媽只有你……媛媛會一直陪着媽媽的，不要，媛媛，不要走……」

吳喜緊緊抱住已經沒有生命體征的女兒，臉深深埋進女兒的髮絲中，發出了一聲聲令人窒息的悲慟的哭喊，整個身體以極大的幅度顫抖著。

我的女兒，這樣乖巧的女兒，這樣愛我的女兒，無數次為我擦去淚水的女兒，就這樣在病痛中無聲無息地去了。

吳喜又想起了兩年前與媛媛一起在搶救室門外等待的場景。

她當時不哭不鬧，也不讓吳喜抱着，只是蹲在自己的旁邊，靜靜地等待着……

那時她才一歲多啊。

而搶救室內躺着的，正是與自己青梅竹馬的丈夫。

我的丈夫，與我相識了二十八年的丈夫，憨厚漂亮，遇到困難總是展露出陽光般笑容的男人，他的手是那麼的大，懷抱是那樣的令人心安……

老天啊，你為什麼會如此殘忍，先奪走我的丈夫，再奪走我的女兒。

該做的，能做的，我都竭力去做了啊。

老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不，我沒有做錯。

錯得是這個冷漠無情的城市，錯得是那個害我離職的人。

對，姜麗麗。

如果不是她不知何時偷看了我的信息，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揚我做副業的事，我怎麼會被他人告到主任那去？

怎麼會在馬上轉正的時候，在日子要好過一些的時候，就被辭退？

如果沒有被辭退，再加上存款，媛媛的第二次化療就可以趕得上啊。

媛媛就不會死的啊！

說不定，說不定向主任告發的人也是姜麗麗！

吳喜的內心傳來一聲聲來自地獄里的烈火般仇恨的召喚。她似是被指引似的，顫抖地走下床，打開電腦輸入了「地獄少女」幾個字。

黑底紅字的頁面既簡潔又詭異，上面只有一行字：

請在下面的空內填入怨恨之人的名字。

姜麗麗

頁面跳轉……

依然是黑底紅字：

契約已達成。

吳喜回到床上繼續抱着媛媛。她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她只知道只要能讓姜麗麗得到應有的懲罰，她願意讓自己的靈魂經受地獄之火的吞噬。

「鈴鈴鈴」

手機響了。

吳喜拿起手機，待她腫成核桃的雙眼逐漸看清屏幕上的號碼時，突然發出了絕望的哭喊，緊接着再一次地陷入了崩潰。

那是醫院的電話。

……

有配型的話我們這邊會打電話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