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託夢
第五章、託夢
黑氣在禪房中盤旋飛舞，越來越濃。禪房中頓時冷風四起，吹得書桌上《仙魔傳奇》的書頁嘩啦啦嘩啦啦地翻響。
福緣老和尚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睜開眼睛，猛然看見一團黑氣在禪房中盤旋飛舞，心中驚異道：「這是什麼古怪玩意？」他不明所以，但畢竟有些害怕，臉上不由得露出惶懼之色。
黑氣在禪房中盤旋了幾轉，慢慢從中顯現出一條人影來。那人影身形甚高，黑冠黑袍，黑須黑面，額頭上長著一支黑色的鹿角，一雙眼睛發出閃閃的紅光。那黑影人全身上下散發出陣陣黑氣，瞧去恍恍惚惚，朦朦朧朧，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眼見這等陣仗，福緣老和尚頓時嚇得三魂出竅，七魄離身，想要大聲呼叫，喉嚨里好像塞了一枚麻核，叫不出聲；想要逃跑，雙腳卻如被鐵釘釘住了似的，無論如何用勁使力也邁不動分毫。
他全身如篩糠般簌簌抖個不止，冷汗如流。
那黑影怪人像兩塊粗糙的石頭摩擦似的發出桀桀兩聲怪笑，開口說道：「老和尚，你給我聽好了。」他兩隻灼灼燃燒的火眼緊緊地瞪視著福緣老和尚，話聲如鍛鐵磨刀般尖嘎刺耳，語氣更是傲慢無禮。
福緣老和尚驚恐地說道：「你你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黑影怪人呵斥道：「你難道瞎了嗎？你難道沒看見······我乃黑袍仙君是也。」
福緣老和尚顫聲道：「仙······仙君······光臨寒寺······有······有何······指教？」
黑影怪人的身子向前一傾，一雙巨大的紅眼逼視著福緣老和尚，一字一句地說道：「本尊今夜子時要從此地經過，你休得放出寺中的金鵬鳥，否則——」黑影人頓了一頓，接著惡狠狠地道：「我吸干你的腦髓，喝乾你的鮮血，讓你精消魂滅，萬劫不得復生。」
福緣老和尚耳中聽得一句，身子便顫抖一下，只嚇得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黑影怪人見他嚇成這樣，哈哈大笑起來，顯得異常地狂傲和得意。他笑聲轟轟隆隆，福緣老和尚聽在耳里，如同驚雷陣陣，地動山搖，直震得耳鼓發痛，頭昏腦脹，幾欲暈去。
黑影怪人笑了半響，倏地收聲止笑，欺近身去手臂一伸，五根長甲尖利的手指一把扭住福緣老和尚胸口的衣襟，把福緣老和尚如老鷹抓小雞般提了起來。他虎起黑臉，圓睜紅眼，惡形惡狀地向福緣老和尚厲聲威嚇道：「如果你膽敢不聽我的話，本尊定將你生吞活剝，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喝聲中，黑影怪人的身形陡然間長高了三丈，福緣老和尚被他提得懸在半空，嚇得心膽俱裂，尿屎齊流。
福緣老和尚萬分驚駭之下，張口哇哇大叫，雙手亂抓，雙腳亂踢。
黑影怪人大怒，怪叫一聲，宛如半空中響起一個霹靂。他將福緣老和尚高舉過頂，猛地摔落。福緣老和尚驚叫一聲，心道：「我命休矣。」腦中一昏，霎時驚醒過來，渾身冷汗，原來是一場噩夢。
禪房中油燈依舊，哪裡有什麼黑影怪人。
福緣老和尚只覺得褲襠里濕漉漉的，伸手一摸，尿屎倒是實實在在地流了滿褲襠。
福緣老和尚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兀自驚疑不定，心想定是自己夜讀《仙魔傳奇》中「降龍伏虎」這一節而心有所思，故作此夢。他自我安慰地這樣一想，心境略平，伸手拍了拍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找了條幹凈的褲子穿了，自我解嘲道：「我嚇成這個模樣，幸好沒有被馮少俠瞧見，否則豈不是羞死人了。」
他跳下禪床，將臟褲子藏在牆角，躡手躡腳地湊眼到窗縫間往外一張，只見外面星月無光，漆黑一團，已經變天了。
便在這時，夜空中電光連閃，接著雷聲轟隆，震得地動山搖。這一下出其不意，福緣老和尚大吃一驚，嚇得臉都白了。
窗外的閃電猶如利劍一般一道又一道地劃破夜空，奔雷滾滾，撼人心魄。緊接著狂風驟起，頃刻間暴雨傾盆，豆大的雨點唰唰唰唰地猛力地擊打著屋瓦。
突然呀地一聲大響，顯然是佛堂的大門被狂風刮開了。福緣老和尚聽到響聲，又是嚇了一跳。他心中想道：「佛堂的大門被風刮開，雨水飄進佛堂，觀音大士可要見怪了。」他於是大著膽子去關佛堂的大門。
狂風挾雨，撲面吹打而來，直颳得福緣老和尚有些站立不穩。
便在這時，隱隱約約地，福緣老和尚聽見，在這風雷疾雨聲中，卻又夾雜著一種怪異的聲音。那聲音忽而低沉窒悶，忽而高亢洪亮，時如虎嘯深林，時如狼嚎荒谷，讓人不寒而慄。伴隨著這怪異的聲音，大地竟然震動起來，樑上的積塵簌簌抖落，便如是地震了一般。
眼見這等詭異的現象，福緣老和尚驚恐莫名，他壯起膽子，努力睜大眼睛向外張望，想瞧瞧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一瞧可乖乖不得了。
透過重重的雨幕，福緣老和尚清楚地看見，遠處竟有兩盞通紅的燈籠，向金鵬寺這邊迎面而來。
這絕不是普通的燈籠。
福緣老和尚心頭頓時咯噔了一下。
誰會在這樣的風雷疾雨中提著兩盞燈籠夜行？世上又有什麼樣的燈籠能在這樣風雷疾雨的吹打下而不熄滅呢？
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對燈籠啊！
除了妖魔鬼怪，更有何物。
福緣老和尚心頭大為震動，暗覺大事不妙，感到今晚必有大事發生。
轉瞬之間，紅光閃閃，兩盞燈籠近了不少。這時，一道強烈的閃電照亮夜空，福緣老和尚清楚地看到，一段長滿黑色鱗甲的巨大軀體在濁浪中起伏翻滾。又一道強烈的閃電劃破長空，福緣老和尚更加清楚地看到，那段長滿黑色鱗甲的軀體推涌著濁浪，向金鵬寺滾滾而來。
突然之間水花高濺，濁浪之中一黑物轟然破水而出，高昂而起，竟是一個黑色的巨大的獨角龍頭。而那兩盞燈籠，居然就是獨角惡龍的兩隻火紅的巨眼。
獨角惡龍張口吼叫，聲動天地。
福緣老和尚的瞳孔猛然張大，他驚駭萬分地急退幾步，一跤坐倒。
他惶急萬狀地轉身爬到觀音大士的蓮花座下，磕頭如搗蒜，顫抖著聲音連聲祈禱道：「觀音菩薩保佑······觀音菩薩保佑······」
便在這時，只聽得腳步聲疾，馮義推開耳房的門，飛步而出。他見福緣老和尚一副魂不附體的驚恐模樣，跪在觀音菩薩座下磕頭禱告，甚為詫異，問道「大師，出什麼事了？」
福緣老和尚側過頭來，結結巴巴地道：「馮少俠······快······快走······遲了······就來不及了······」
馮義大為驚異，又問：「什麼遲了就來不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福緣老和尚由於驚嚇過度，再加上焦急萬分，喉嚨突然之間啞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馮義連忙將他扶起，只覺得他全身冰涼，手腳俱軟，抖個不住。
福緣老和尚勉強抬起右手，向門外指去，顫聲道：「你看·····」
馮義順著他手勢望去，借著閃電強烈的亮光，一條巨大的、烏黑的、可怕的獨角惡龍赫然映入眼帘。
馮義頓時驚得呆了。
便在這時，觀音大士坐下那個鐵籠中的金鵬鳥忽然神奇般地活動了起來，全身散發出閃閃的金光，張開翅膀，在鐵籠中撲騰著闖來撞去，極力想要衝出鐵籠。
馮義驚詫不已，原以為這隻金鵬鳥不過是一隻黃金打造的寶物，哪裡想到居然會變成一隻活物。真是世界之大，委實無奇不有，很多事情都超出了人們的想象和意料。難怪先前馮義問起金鵬鳥時，福緣老和尚說金鵬鳥不僅僅是一件寶物，原來竟藏著這麼大一個玄機。
這會兒，福緣老和尚猛地想起剛才噩夢中的情形。在夢中，黑影怪人警告自己，不要放出寺中的金鵬鳥。
福緣老和尚心道：「難道夢中的黑影怪人就是這條獨角惡龍的化身嗎？」他越想越對，霎時間頓時恍然大悟：「獨角惡龍怕金鵬鳥。」
想到這裡，福緣老和尚又猛然想起師父金鵬大師臨終時對自己所說的偈語：「黑龍現，金鵬醒，揭封符，快走遠。」他當時不知道師父說這幾句偈語是什麼意思，現在兩件事湊在一起，再也明白不過了。
金鵬大師生前早就料到，獨角惡龍將重先出現，是以留下了金鵬鳥來對付獨角惡龍。
福緣老和尚再無懷疑，急忙伸手去揭鐵籠上的封條，他的手指剛碰到鐵籠上的封條，卻又縮了回來，心想：「獨角惡龍化作黑影怪人來夢中警告我，叫我不可放出金鵬鳥，否則便要吸干我的腦髓，喝乾我的鮮血，讓我精消魂滅，而且還要將我生吞活剝，讓我永世不得超生。」想到這裡，他十分害怕，但轉念又想：「轉過金鵬寺，前面的村子一個接著一個。我若不放出金鵬鳥對付獨角惡龍，獨角惡龍越過金鵬寺后，可不知有多少村民要遭殃了。這······可如何是好？」
福緣老和尚躊躇難絕，心中經歷著劇烈的交戰。
他接著想：「子曰『見危授命』方為仁，佛陀也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家弟子要有救世濟人之心。我怎可貪生怕死，置千萬百姓於不顧？罷了罷了，拼著我一人被獨角惡龍吃了，我也要救眾鄉親們一救。」
福緣老和尚想明白了這一節，一咬牙，揭下鐵籠上的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