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雞毛的中年

張一凡從法院出來，心情很低落。因為這次全世界範圍的流行的新冠，讓他注入全部精力和財力的農家樂項目徹底擺爛，入不敷出。欠的兩年的土地租金一共34萬，法院判定要限期支付。公司賬上，付完了上個月工人工資，只剩下區區5萬多塊錢。

因為當初創業的時候，張一凡不顧家人反對，一意孤行，將全部資產都投入到農家樂裏面，前幾年雖然經營還算順利，但僅僅能夠維持運營成本，投入的僅100萬本金還遠遠沒有收回，最近三年，經營幾乎停滯，這次創業，已經提前宣佈失敗，而且是慘敗。為此，妻子馬格與他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他內心一直認為妻子不支持他的事業，可他沒有想過這需要馬格承擔多少壓力。最後還是爆發了，妻子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了他。

辛辛苦苦十幾年，當張一凡到了40歲這個尷尬的年紀，他丟了家庭，沒了事業，一敗塗地。

人間不值得。

張一凡獨自坐在路邊攤上喝着十幾塊錢的紅星二鍋頭，內心這麼想着。

其實他並不會喝酒，只是想喝，只是想醉，只是想暫時不再去想這些事情。剛開始，他對着酒瓶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熱辣辣的洪流，排山倒海一樣進入身體，從喉嚨一直燒過胸腔，直達胃裏，然後又在胃裏翻江倒海，差一點沒有反著通道回來，硬是被他壓了下去。接下來，他不敢這麼喝了，一口一口的往下咽，可感覺每一口的威力都不比第一口小，他更像是在故意折磨自己，喝到後來，已經沒有多大的感覺，只是往胃裏灌。

最後怎麼回到家的，張一凡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可能是失去意識后，身體憑藉着習慣，機械地支撐着他沒有瞎跑，而是躺在了他租住的車庫裏。

第二天當陽光透過那個小小的窗戶鑽進小車庫，在張一凡的眼皮上磨蹭，他才醒來，已經是十點半了。張一凡揉了揉有點痛的太陽穴，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自己的衣服脫了一地，但是鞋子有一隻還在腳上。

徹底是斷片了，張一凡撿起地上的褲子，找到了褲兜里的手機，打開微信，他要確認一下昨天晚上有沒有付飯錢，有沒有多付。看到昨天晚上支付的86塊的飯錢，微信餘額只有1254塊錢了，想到那馬上月底了，下個月房租600塊錢還要交，孩子的生活費要給，孩子馬上開學的費用要出，幾張信用卡的欠款要還，房貸還要還……想想頭就大了，不管了不管了，他順手把手機扔在了床上，開始洗漱。

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洗漱完畢，張一凡走出那間潮濕的車庫，來到他經常光顧的社區超市，買了包灰利群，大家都很熟，張一凡拿起老闆遞過來的煙，用手機掃了一下，邊付款邊往外走。

當他走出門后，超市老闆聽到：「微信收款14元」，直接愣到原地，在小超市的所有人都驚愕的望向老闆，他們看到老闆傻傻的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片刻寂靜之後，一下子炸開鍋了，老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忙查看收款記錄，幾位好事的顧客也湊過來。對的，當他們看到老闆手機收款記錄上赫然顯示：「二維碼收款-來自*凡」，在此之下的數字是可怕的「+14.00」

確認后，老闆直接癱坐在凳子上，眾人趕緊越過收銀台，扶住老闆，掐人中，呼喊著……亂做一團。等老闆清醒過來，忙站起來跑出門去尋找張一凡，可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都到了十一點多了，張一凡決定不吃早飯了，跑到好基友趙大海家蹭飯，這樣又能省兩頓飯錢。

等他到了趙大海家裏的時候，發現趙大海兩口子正在爭吵，是因為趙大海今天上午開車的時候接電話，一不小心追尾了，更要命的是追尾的是這個小城裏的首富，上市公司豐達股份老總徐半城兒子徐棟的全球限量版的跑車，那輛跑車在這個城裏是一道移動的風景線，平日裏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轟隆的馬達聲效果猶如古時候縣太爺八抬大轎前面開路的「威武迴避」。

哪還有心思吃飯，趙大海老婆哭着數落着她男人的不是，她男人的窩囊，她男人的無能：「你說你，要本事沒有本事，在廠子裏辛辛苦苦上班，到頭來一個月也就那麼多錢，自從嫁給你，我過過好日子沒？啊？本來就緊緊巴巴的，你倒好，又惹這麼個事情，你說你，啊………嗚嗚嗚……老天爺啊，叫我們娘倆怎麼活啊……」

張一凡感覺好尷尬，自己兄弟出了這樣的事情，可自己也自身難保，哪有實力再去幫助兄弟啊。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後來，他拍了拍一直低頭抽煙趙大海的肩膀，說：「哥哥，你是知道的，我最近也出了很多事……」

大海沒有抬頭，理解地點了點頭，打斷說道：「一凡啊，我知道，你的那點錢起不了啥作用……」

張一凡接着說：「沒有關係，我們一起想辦法唄，除了保險公司賠付的，大約還差多少？」

趙大海把沒有抽完的香煙狠狠的摁在了煙灰缸里，雙手抱頭，痛苦地說：「把房子賣掉，也不夠……」

「我這也沒有多少，公司賬上的錢被法院保全了不能動，我手裏只有一千多塊了，先給你一千，我得剩個兩百多塊錢，其他的我們想辦法……」張一凡掏出手機，讓趙大海看一看餘額，以證自己所說不假。

「什麼？一千塊？」趙大海兩口聽到后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這倒嚇壞了張一凡，他怯怯地試探著說道：「實在不行，1200全給你，我就剩下幾十塊錢，可以吧？」

趙大海那本身因此事已經紅腫的眼睛，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表情猙獰，激動地大聲喊道：「張一凡，你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不對，不對」趙大海仔細一想后不由地搖著頭說：「不對，你這是在拿我開心，你怎麼可能有1000塊，不可能的事。」

張一凡反而有些不高興了，他傻傻地看着近乎瘋癲的趙大海，心想兄弟這是受了刺激了，慢慢地說道：「大海啊，哥們真的是只能拿出來這麼多了，雖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啊，你也不能這麼陰陽怪氣地諷刺我吧。」

張一凡沒有再說什麼，拿起手機，直接轉賬給趙大海1200元，當他輸入密碼后，卻發現轉賬失敗，手機提示「您的轉賬額度已經大於系統最大限額，為了您的資產安全，請到您綁定銀行卡櫃枱辦理」

張一凡一臉懵逼地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這行字，心裏不解地想着：微信現在的轉賬額度怎麼設置的這麼低？

隨即紅著臉，抱歉地對趙大海說道：「對不住啊哥哥，微信說轉不出去，限額。」

趙大海一直傻傻地望着張一凡，像是看着一個小丑在拙劣地表演。這讓張一凡更不自了，就把手機拿給趙大海看：「你看，是不是？他真的限額……」

趙大海兩口子此時根本聽不進張一凡在說什麼，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探出頭望向手機，他們看到了上面的餘額，赫然顯示著讓人血脈噴張的數字—「1240.00」

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愣在原地。

過了一會，趙大海克制着說道：「一凡啊，你真的有這麼多錢啊……我的天，我沒有做夢吧。」

趙大海讓媳婦擰了一下他的耳朵，哎呦一聲，立馬抱住了張一凡，哭着說道：「兄弟啊，這下我得救了，得救了啊……」

這把張一凡整的糊塗了，他推開趴在他肩膀上哭成淚人的趙大海，雙手扶著趙大海的雙肩，認真地問道：「哥哥，你沒事吧？你是認真的嗎？」

趙大海止住哭聲，跟張一凡說：「兄弟，我的好哥哥，不用借給我1000，只要借給我3塊錢就行，我以後一定會還你，只要你不要跟我們算利息。」

張一凡更糊塗了：「什麼？3塊？」

「對的，除了保險公司賠付的，4s店說全部換原廠配件，最多還有3元啊缺口」趙大海滿眼充滿希望地看着張一凡：「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弄來的這麼多錢，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兄弟，你是我哥哥，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你看能不能先借我3元？」

「這有啥的，可，真的就夠用了？」張一凡懷疑地問道。

「夠了夠了」趙大海頭點得像啄木鳥。

張一凡將信將疑地拿起手機，重新轉賬，直接轉了5元給趙大海，說道：「給你轉了5元，不用還，給你了」

「啊？那怎麼能行？一定要還的。」趙大海兩口子忙着邊翻看手機邊說。

張一凡還是不太相信，笑着看着激動地抱在一起的兩人，邊說道：「不會吧，真的假的你們兩個？不就是五塊錢嘛？不用還，只要你們還讓我來蹭飯就行。」

趙大海媳婦忙說：「當然當然，以後天天來吃，嫂子天天給你做好吃的。等著，我這就去準備午飯」說完抹著淚水，莞爾一笑，轉身向廚房走去，整個房間也由陰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