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朱黃

上班時間是早上十點，貝邇只需要在九點半到達離別墅區最近的地鐵站即可。但她仍是六點半就起了。

原因是，食堂的酸菜粉絲包太搶手，沒吃到，她便要遺憾一整天。

不過吃了昨晚那頓后，這搶手的包子也索然無味了。

貝邇恨恨地咬着包子，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自己賺錢去吃。

她從大一開始就在做各種兼職，雖然學費可免，但生活費仍是一大筆支出，所幸她聰明，家教就能賺一大筆。大二那年，她陰差陽錯地成了一家漢服店的專用模特，甜美可愛的外形讓她小小地有了波人氣，收入也頗為可觀。

但她仍然很節省，盼著哪天能在這座城市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

從食堂吃完飯，她回寢室打開郵件翻看着昨晚張助理髮給她的電子版資料。

貝邇是寢室里唯一要讀研的，其他室友都簽了工作搬出去租房住了，四人寢只剩了她一個人。

本來她也是要搬走的，但這間宿舍並不會有新生住進來，她也不想再多花錢租房，找了輔導員申請便住了下來。反正研究生宿舍也在這個校區，她相當於暑期留校。

資料非常詳盡，彩色版的，把每個展品的細節都展示得很好。

柏惟松的身家實在是雄厚得驚人，她翻看着這次的展品名錄，一時間竟然不敢估算這些展品的總價。

「雨過天青話汝窯，如冰似玉品官窯，路金絲鐵線論哥窯，夕陽紫翠賞鈞窯，潔白無瑕鑒定窯。」

這是前人論宋代五大名窯的句子，宋瓷造型雅緻，釉色絢麗，是工藝技術和美學表現結合的至高峰。

而柏惟松的收藏更是其中的精品，其中不乏一些刷新了拍賣會成交額的藏品。

貝邇一想到能夠親眼見到這些藏品，甚至能親自參與到展出，心裏面彷彿就有個小人在跳舞。

她當時選擇外人眼中並不吃香的歷史專業就是因為對於文化傳承的熱愛，文物是古代文化、歷史、美術等多方面的載體，看見那些瑰寶，就彷彿能感受到它沉睡的生命力。

這些珍寶能夠被真正懂得欣賞它們的人收藏已是幸運，收藏人有意展出，費盡心力地策劃宣傳，使更多的人能親眼見證那個朝代的美學和工藝，這是藏者的過人之處。

***

從地鐵站出來，司機早已等候多時了。是柏惟松的安排，天氣太熱，怕貝邇中了暑氣。

坐在冷氣充足的車裏，貝邇才有閒情逸緻地好好地打量凈山。

凈山並不高，植被茂密，襯得本就人煙稀少的地方越加靜謐。

貝邇不明白為什麼柏先生會選擇住在這裏，不熱鬧的地方總是會讓她覺得孤獨難忍。

果然，她做不了有錢人，能夠在三環買套小公寓就已經是她的畢生心愿了。

轎車穩穩地停在別墅門口。

貝邇拿了鑰匙開門。

這是昨天柏惟松給她的備用鑰匙，最近幾天張助理都不會過來，他又有諸多事宜要處理，有時候不便中斷。

柏惟松給她留了間小書房作為辦公間，簡簡單單的，配備了電腦和一堆專業書籍，她主要是負責收集、整理和校對藏品信息和歷史背景。

貝邇不算是很聰明的學生，但她的意志力很強，做事專註認真，憑藉着這些才能在同齡人中一路脫穎而出，考上頂尖的大學，年年拿獎學金。

本就是專業對口的工作，她上手得很快。

文史資料繁雜冗長，幾個小時下來，她的眼睛看得很是酸澀，正想閉眼休息會兒，她側頭看見抽屜里放着一瓶未拆封的眼藥水。

是個國外的牌子，舒緩眼部疲勞，主打的是不添加防腐劑。

她有個室友買過，一小瓶要好幾百。

她不敢用，放回原處，卻看見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着幾行字，好看的瘦金體：資料繁多，難免傷眼，貝小姐需要時可用。

她有些驚訝，不曾想柏先生卻是細心至此。

她猜想柏惟松的家庭教育一定很好，高中時班上的富二代男生整日無所事事、打架鬥毆，她一度覺得有錢的人家也沒有什麼好的，至少，後代不爭氣。

可柏惟松舉止文雅，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是很少見的紳士。

她按說明滴了眼藥水，閉眼適應，乾澀的眼睛瞬間被溫和地浸潤。

***

貝邇把所有工作進行了分類，做了每天的工作安排，結束今天的任務時，已經是七點了，不知不覺竟超過了工作時間。

她收拾了桌面，將散亂的資料放好，將紙筆裝進書包準備離開。

正準備起身時，她感覺自己的小腿被什麼軟乎乎的東西碰到了。

熱氣噴灑在她光潔的小腿上，她驚呼了一聲，下意識掙開了。

她起身彎腰看去，是一隻小小的橘貓崽崽。

它被貝邇掀翻在地板上，一時間沒力氣翻身，露出毛茸茸的肚子。

貝邇鬆了口氣，隨即被它憨態可掬的樣子逗笑，她連忙將小貓抱起，輕輕地給它順毛：「對不起，剛才我被嚇到了，不小心踢到你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橘貓奶聲奶氣地叫喚了幾聲，貝邇的心都軟了。

她從小就很喜歡小貓小狗，以前經常把福利院的剩飯帶去喂後門的流浪貓流浪狗，可惜她都二十二歲了，還是沒能有條件養一隻自己的小貓。

「抱歉，我房間的門沒有關好，它偷偷跑出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吧？」柏惟松立在房間門口，眼神中飽含着歉意。

貝邇被突然其來的聲音嚇得一激靈。

她回過神，連忙搖頭：「不會的，我本來就已經結束工作了，它很可愛。」

柏惟松見她沒有介意，笑了笑，接過了小貓。

「它是你養的小貓嗎？叫什麼名字啊？」

柏惟松撓了撓橘貓下巴，小貓崽崽眯着眼露出了愜意的神情：「它叫朱黃，它的媽媽是我爺爺的貓，回國的時候我把它帶了回來。」

朱黃是一種釉色，和橘貓崽崽的毛色甚是相近，倒像是柏先生會取的名字。

「它平時很乖的，今天它的貓糧吃完了，新訂的遲遲未到，它可能是有些餓了。」柏惟松有些無奈，他沒有養過貓的經歷。

朱黃的媽媽生病走了，朱黃是唯一一隻存活下來的幼崽，他捨不得送人，只能帶它回國，可他顯然是經驗不足，對於貓糧的消耗速度判斷有誤。

貝邇看見朱黃無精打採的樣子，有些心疼，遂主動提議：「以前我有喂小貓的經歷，我可以先給它做點貓飯墊肚子。」

柏惟松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雖不願麻煩別人，可他不忍心朱黃一直挨餓。

***

貝邇開了冰箱找了找，雖然柏先生平時不做飯，可冰箱當時滿滿當當的，放着新鮮的蔬菜瓜果。

她在冷凍格翻出了雞胸肉，又拿了兩個雞蛋煮熟。

柏惟松第一次見有人給小貓做飯，有些感興趣，抱着朱黃站在廚房門口注視着她的動作。

貝邇被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盡量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

雞胸肉切條后剁成肉末，再加入煮熟的蛋黃搗碎，二者混合后揉搓成小小的丸子，放入蒸格中蒸熟。

柏惟松把朱黃放在地上，貝邇把吹涼過的丸子放在它面前，朱黃一口一個的吃得很歡。

二人都鬆了口氣。

柏惟松是心疼小貓，而貝邇卻多了一層。

她在做的時候就很擔心小貓吃慣了精細的貓糧，不愛吃這種貓飯，她不知道為何，自己好像不願在柏先生面前丟臉。

還好，朱黃是個不挑食的好寶寶。

柏惟松用專用濕巾給吃飽喝足了的朱黃擦了擦嘴，又珍重地向貝邇致謝：「貝小姐，真的非常感謝。」

貝邇想，他真是較真的有點可愛了，不過是小事一樁。

她看了看錶，一番折騰下來竟是快九點了，她怕趕不上學校門禁，連忙向柏先生告別。

柏惟松仍是送她到門口：「不必擔心，我給司機說了讓他直接送你回學校。」

貝邇有些不好意思，柏惟鬆瞭然：「就當作是朱黃給你的謝禮。」

她噗嗤一笑，甜美的小臉更加生動。

她從車窗中探出沖柏先生揮手，柏惟松看起來像是不習慣面對熱情，只是沖她點了點頭，注視着小車開遠。

貝邇從後視鏡中看着他一直立在原地的挺拔身影，直到那身影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她想，柏先生應當是在送她，執意用目光送她，直到他們二人都不再能看見彼此。

***

貝邇回到寢室，拿了新的洗護用品。

玫瑰味的，好看的瓶身內盛着格外馥郁的液體，每一泵里都有豐富的玫瑰花瓣。

她平常都用的是最平價的洗護用品，她沒啥生活品質的追求。

不過昨天在超市看到這個牌子的沐浴露，玫瑰的樣式和香氣讓她心頭微微一動，咬咬牙買了一套。

是很好聞的玫瑰香，不似劣質香精熏得人頭暈眼花，玫瑰花淡淡的，恰到好處。

從浴室出來，滿室芬芳。

她撥弄了一下桌上插著的玫瑰花，已經枯萎了，花瓣開始泛黃。

她嗅了嗅，香氣不再。

她有些失望，卻無法阻止一朵花的自然循環。

工作了一天，微信上堆滿了未讀的消息。

她先回復了教授的關心，表示柏先生是個極為好相處的人，自己的工作也上手得很快。

教授叮囑她不僅要工作，也要在這個項目里好好學習，這可是別人可望不可求的機會。

她不敢馬虎，認認真真地回復了好。

其餘的是朋友間的閑談，她嬉笑着和朋友開了幾句玩笑。

正準備關閉軟件時，手指下滑，是備註為「姐姐」的人發的消息。

她看着那幾行文字，面色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