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CRY

從研究所回家的路上，要經過稻香村的鋪子，秀蓮喜歡蓮蓉餅，女兒喜歡鳳梨酥，兒子喜歡麻餅，老爺子喜歡墨子酥，這四樣子貨，隔三差五老谷就順帶捎些回去，時間久了，漸漸地和鋪子裏的上上下下也都熟悉了，有時鋪子不忙，自己沒事也到作坊里去喝喝茶，聊聊天，掌柜的田福順也喜歡和他聊天，用田福順的話說：「開門迎客，雖說來的四海朋友，交的天下客，但谷真玉是個君子，君子之交淡若水。喝茶比喝酒情誼更濃。」

走到鋪子門口，店打雜的眼尖，「谷爺，谷爺，今兒可有空，掌柜在裏面和吳少帥走車馬炮，您要不進去瞅一眼，指點下。」「哦，田掌柜和少帥還有這閑功夫。」谷真玉搖搖頭，「今兒不得空，有事，先走了。」

若是平時，谷真玉二話不說肯定就進去了，田掌柜的論年歲是自己長輩，算是忘年交，吳少帥是吳佩孚的侄子，但對外一直稱是兒子，和自己父親共事多年，和自己算是同一代人，有時也喝茶論道的，算是世交。但今天谷真玉大長褂裏面揣了化石，怕節外生枝，匆匆忙忙的打個招呼，就往家趕。

到家門口，兒子和女兒看他回來了，就跑到面前，一左一右拽着衣角，把他拉家裏，老爺子在院子裏剛走完一趟拳。

「父親，我回來了。」谷真玉順手把門關上，「永訥，永敏去看看媽媽煮什麼好吃的，爸爸和爺爺說說事。」把兩個孩子支走，「父親，孩兒有件事要和您稟告。」老爺子看了看谷真玉，徑直往屋裏去，從兒子一進院門，鎖上門，他就知道這事情不是小事，對於自己的孩子，他太了解了。

「父親，您還記得孩兒和您說的當年裴文忠他們從野外挖出來70萬年前的人猿頭蓋骨化石的事情吧？」谷真玉從懷裏掏出來裹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這次小日本和美國人都想把這個搶走，胡明志偷偷把這些化石交給了我，昨天下午就到南方避難去了，今天一天來來往往研究所和醫院的冷庫保險櫃被抄了個底朝天。但我想日本人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把我也抓起來，所以，我想把這些化石分批送到湖北老家，找個地方還埋起來。」

「還有北平現在日本人也不能消停，吳帥當下之處境，我們也無能為力，他也幾次三番要您回漢以待時機，但其實是不忍您在這裏陪他，所以我想您和秀蓮（谷真玉夫人）帶着訥兒，敏兒，趁當下還能有機會回漢，從天津轉上海再去南京再回漢口，只是恐父親您不舍吳帥，恐父親您路上奔勞，兒是不知當如何是好.」

老爺子聽谷真玉這麼一說，愣了半晌，「那你呢？」

「孩兒受胡、張二人所託，不能離開，一則若孩兒眼下離開必被日本人懷疑，恐怕到不了上海就會被追到，二則胡、張二人是瞞了所有人留下這些東西，如若他二人不幸，將來也要有人告訴翁老、李先生他們犧牲之事還有化石的下落。所以孩兒不孝，不能在父親大人膝下，還要父親您受此顛簸，擔心。」說完老谷禁不住淚如雨下。

「孩子，自古忠孝難兩全，就照你安排去做吧。」

「父親，我要和真玉在一起，他如果不在了，我也不想苟活於世間！」不知道什麼時候，秀蓮摟着兩個孩子已經在門口了。兩個孩子跑到谷真玉面前往谷真玉，張開胳膊要谷真玉抱抱，「爸爸抱抱」，「爸爸抱抱」，「爸爸不哭」，「爸爸想吃糖糖，訥兒給爸爸。」

「父親，孩兒不孝。」

「從小就教你，見義不為，無勇也，今天下如此，你能這樣，我只有欣慰之情，哭哭啼啼做什麼，訥兒，敏兒都要羞你，秀蓮做好飯了吧？」

「先一起吃飯去吧，邊吃邊聊，別把孩子們嚇著了。秀蓮你也別哭了，我還沒死，輪不到這小子支使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