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爺爺這個詞，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最勤奮老實的代表。我的爺爺也是，他一輩子在土地上勞作，汗水滴在乾裂的土地上，煥發新機。

有時我很好奇，老一輩人為何對那一畝三分地如此看重。直到我的奶奶去世，我爺爺說:「把家裏的地都租/賣給別人吧，你們不是一直說帶我去大城市享福嗎？守完她的墓就來了。」原來，從古至今，在乎的不是地，而是那個小小的家，只屬於他與她的小家。那一片地，是他的起源與歸宿。

鮮艷的大紅蓋頭與傻笑樂呵的新郎官。洋娃娃似的蓮藕孩與不知從何抱起的爸爸。少年逐漸拉長的身影與門口眺望的父親。飄香的年味與又在思考從何抱起的爺爺...

爺爺這一生都在這，遠處的田野見證了新生，高空的太陽見證了希望，半山腰的夕陽見證了思念，深色的夜空見證了安穩。對爺爺來說，愛的人在哪，心中的家在哪。

我的爺爺啊，對我可好了。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想辦法摘下來。老人家都愛隔代親，我爸為此沒少說教我爺爺別寵壞了孩子。爺爺板着臉，一言不發的聽着，轉身又給我拿了根冰棍，樂呵呵的叫我來吃。老爸在一旁叉腰搖頭不止，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頭都大了，見我笑呵呵的，瞪了一眼不說話。我吃着冰棍，眯眼看着他倆互相鬥氣。三月正午的太陽懶洋洋的，照在爸爸爺爺的身上，如夢如幻

有時人就這麼奇怪，面對第一個孩子時，總是想着成器，嚴厲要求他成為一個孩子不想成為的人。等到老了后，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想彌補可孩子也大了，有大肚腩了，有大鬍子了，還帶着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娃娃。哦...兒子長大了啊，都有媳婦了，時間好快啊。小孫子，你叫什麼名字啊？父親的父親最終將自己攢了十幾年的溫柔的愛全給了孫子。

作為一個父親，即使知道自身的錯誤，也不願肉麻的去訴說內心的軟弱與自責。兒子心裏也明白父親年輕時的嚴厲，也理解父親的倔強與尊嚴，將這份名為感恩的話放在心靈深處。可是，爸爸爺爺，為何不說出來呢？爺爺不知道爸爸原諒了他，始終活在懊悔與自責中，認為自己不是個好父親。爸爸不知道爺爺清不清楚自身的感恩，認為自己沒成為父親希望的人而自責，不是一個好兒子。爸爸爺爺，聊聊吧。不要等到想說卻人永遠消失的那天，那時有多少心裏話沒說出口，悲傷就有多大...

「這樣也算彌補了吧，我的好兒子，給我帶回這麼可愛的小孫子跟兒媳婦。爹啊，沒啥文化，就是個種田的。腳踩大地背對太陽，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個人樣。想着咱以後的娃啊，千萬不要跟爹一樣。還記得當時你出生的時候，我尋思著這玩意兒能碰嗎？細皮嫩肉的，那小手我怕一用力就斷了...接生婆讓我抱抱你，我應該怎麼抱？他奶奶的，光顧著看你了，接生婆剛咋抱的？從手那抱？抱頭跟屁股？抱腿跟身子？哎這位新手爸爸，你抱個孩子怎麼跟抱小狗似的？你說巧不巧，你就出生在狗年！咱就笨手笨腳的抱着，想到這是我孩子，心裏曖曖的，呵呵的傻笑。後來你長大了啊，跟你爹一個樣，倔脾氣，啥都不服，人家撞了南牆就回頭，你小子想着怎麼把牆撞破！你撞沒關係，關鍵你別撞鄰居家的土牆啊，你撞厚點的我都不用賠錢...逼你學習，你死不學，說不是學習那塊料，想去外面闖闖。氣的我直想抽人，

不知道說啥，但起碼兒子有主見了，有想法了，當爹的能不支持？怎麼樣都比在家混著強，看着你遠行的身影，不知道為啥，跟媳婦結婚後第一次感到孤獨跟擔憂。成天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每次你都說過的很好。傻孩子，你爹是農民，不是憨子。過的好過年都不回來看看？嘴硬的很，真跟你爹學清了。現在好了，你是真混好了，媳婦跟兒子都有了。咱也放心了，咱曾經逼你學習，打你罵你，不是想着你成功帶着我們享福，只要你過的好，就是最大的福氣。」

「爸，我現在有孩子了，這麼小就倔的要死，看樣子是學清我倆性格了，沒變過...小時候您讓我學習，告訴我只有學習才能改變命運。我也想聽你的話，可我努力過，自己不是學習的料。我那時一個人走社會，蠻害怕的，很陌生又新鮮的感覺。就是騙子挺多的，一去就被騙錢了。當時被騙的都沒錢買車票了，我嘴硬說這邊生活好，我明年再回來過年。明年又明年，直到現在有老婆孩子了，才敢回來見您。幾年不見，你變老了好多，頭髮都白了，手全裂開了，一摸坑坑窪窪的...孩子不孝，這麼多年了才回來見一面。您對我抱着那麼大的期待，我都沒做到」

「孩子，我這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你現在這樣，平平安安，平平淡淡，有個老婆孩子，就美滿了。兒子...你覺得，爸爸是個好爸爸嗎？」

「爸，你永遠都是。從小到大。」

金色的光灑滿大地，老人與中年人最真誠的對話，如夢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