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小珩姑娘,我們走!」王禾接過夥計手上的韁繩,跨上白馬,調轉馬頭,任憑白馬信步走向坊門。

銀鞍白馬,翩翩少年,王禾吸引了坊中眾多百姓的目光。

「嗯!」白珩摸摸白羚的頭,然後貼著白羚耳朵說:「阿雲乖,我們是好朋友,我要騎你了!」

房無恤把白羚的韁繩整理好,準備扶白珩上去。白珩抬起腳後跟,腳尖使勁,輕輕一躍,便坐在白羚背上。鞍韉腳蹬本是按照房無憂的身材做的,鞍尺寸較小,是能工巧匠用楠竹絲編製,外麵包着絲綢,上面點綴著珍珠美玉,極其精緻。坐騎奔跑的時候,因為竹子有彈性,上面的人會感覺特別穩定。韉是用麂皮製成,有毛的那一面貼著白羚身子,保護它的皮膚又不會讓它感覺到不舒服。韁繩是鹿皮裁剪的,軟韌,手握著溫柔,白羚也不會感覺到舒服。腳蹬是一整塊硬木雕成,稜角磨的很圓潤,不會摩擦白羚肚子,人腳踩的地方刻了水波紋,腳放進去不會脫落。

房無恤問:「鞍韉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非常舒服,像坐在雲朵上面!」

白珩放鬆韁繩,任由白羚自由自在,她和它此刻快樂想通。她在羚背上歡笑,它歡快地在街道中間蹦蹦跳跳轉圈,動作卻很溫柔,盡量保持背上的人起伏輕緩。

房無恤遞給她一條馬鞭:「想讓它快跑你得有這個!」

白珩擺擺手:「我可不想傷害阿雲,它懂我說的話說!」

說着,白珩指著房無恤,輕輕拍拍羚背:「阿雲,用口水吐他!」

白羚竟然聽懂了,抬頭蠕動嘴巴,朝着房無恤,從牙縫裏吐出來一股口水。

房無恤傻乎乎站着沒躲,被吐了一臉口水。

客房夥計拿着毛巾趕緊出來:「客人趕緊擦擦,小珩,又調皮了!」

房無恤接過毛巾擦擦臉:「沒事,多謝小哥!」

白羚沖夥計吐了吐舌頭,左腳跟輕輕磕了一下白羚肚皮,白羚馬上掉頭,邁著輕快的步子朝坊門走去。

「還請小哥照顧好三娘!」房無恤朝夥計拱手行禮。

「客人還請寬心,三娘有我照顧!」

「多謝!」說完,房無恤躍上白鹿,追趕王禾和白珩。

坊門口,門吏看見王禾,拱手行禮:「客人要遠行?」

「回兄長,準備去大興坊探望老友!」

這時候,白珩追上來,伸出來一個紙包:「徐叔,阿婆給的糖餅,你吃不吃!」

「不吃,哪裏來的山羊,這麼大,長得好奇怪!」

「這是羚羊,好看嗎?」

「好看好看,只是小珩不能要別人的東西!」

「這是無恤哥哥送我的,哼,又訓斥我,不理你了!」說着,白珩扭頭閉上眼,叉著腰,皺着鼻子,假裝生氣,驅趕白羚走出坊門朝東走。

王禾笑了笑,對徐伯說:「先行一步,來日再見!」

徐伯回禮:「刁蠻丫頭,缺少調教,客人還請包容,照顧好小珩!」

「不用兄長說,小珩聰明伶俐,討人喜歡,我們會好好照顧她!」說完,白馬跟着白羚往東走。

房無恤驅趕白鹿追上來,剛坐下的徐伯又站起來:「客人慢走,來日再見!」

白鹿沒有停步,房無恤着急拱手行禮:「再見!」

很快,他們便到了朱雀大街,房無恤說:「不如我們去郊外玩玩!」

還沒說完,白珩興奮地就催促白羚往南,

雙腳輕輕一磕,白羚便在寬闊的長安街上飛奔,房無恤催動白鹿追上去。

王禾很識趣,讓馬兒慢跑,跟在後面。

青草泛著黃綠色,鮮嫩的腰身隨風輕擺。野花倔強地挺著頭,貪婪地享受初春的暖陽。

行到溪流旁,白珩跳下白羚,放開它的韁繩,任由它在溪邊吃草。

白珩興奮地張開雙臂轉圈,風吹起她的袖口和裙擺,像一隻粉蝶在青草野花上飛舞。

房無恤也跳下白鹿,丟了韁繩,和白珩奔跑了一會。跑累了,兩人坐在溪邊,房無恤感嘆:「第一次看見這麼美的景色!」

白珩歪頭問:「是很美,你以前在哪生活?」

房無恤指著西邊的山說:「在那裏面!」

「那裏?山中?」

「對,山中!」

「我以為你是個從外地來的考學書生?」

「不是,我是道觀散人!」

「道觀散人我知道,那肯定很無聊!」

「對,每日讀書練武,修行打坐!」

「那你阿爺阿娘呢?」

房無恤愣了一下,他還不想讓白珩這麼快了解自己的身世,騙她說:「他們是山下農夫,長安大亂那年,阿爺阿娘被賊人所殺,叔父把我送到樓台觀中,做了個散人!」

「好可憐,你肯定很想阿爺阿娘!」

「十五年了,我已經忘了他們長什麼樣了!」

房無恤的確忘了阿爺阿娘的長相,這二十年,每次回家,阿爺都在府衙忙碌,阿娘在他那哭半日,便去照顧四個兄妹,很多時間,他都忘了阿爺阿娘,只記得自己的使命。

白珩低着頭說:「我阿娘說,阿爺是安西都護府募兵,可我從來沒見過他!」

「你想他嗎?」

白珩眼睛裏閃爍著淚水,笑着說:「不想,坊里很多人都對我很好,看坊門的徐叔叔、賣肉的龔叔叔、馬車行的於伯、東市煮湯的周伯,坊里還有很多叔叔,他們都對我很好。我知道,我自己人任性調皮,可他們都會包容我,任由我胡鬧!」

「但是苦了你阿娘了!」

白珩臉色悲傷,嘆了口氣說:「對,這麼多年,阿娘一個人在家,賣湯餅養活我,她太辛苦了!」

「阿娘很不容易!」

「是的,前幾年,長安城蕃亂,阿娘帶着我逃到山中,那一年,我們沒有吃的,沒有住的,和一起逃難的住在山洞,采野果野菜吃。」說到這,白珩的身體在發抖:「我看着無助的街坊,他們眼神無光,看不到一點希望,很多人都在山林中上吊自殺了。但是阿娘每次看着我,眼睛卻很明亮,告訴我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要好好活着!」

房無恤以為她冷,脫下紗衣,給白珩披上。

白珩瞬間不鬥了,被他氣笑了:「我不冷,再說,你這衣服這麼薄,穿着只能兜住風,不更冷了嗎?」

說完,白珩把紗衣還給房無恤,起身躍過小溪奔跑。房無恤以為她生氣了,剛想解釋,看到草叢中有隻野兔。

白珩跑了幾步,彎腰撿起野兔,回到房無恤身邊:「你看,它的眼睛很亮,多可愛!」

「是!」

白珩把野兔抱在懷裏,指著房無恤的眼睛說:「你還不如兔子呢,兔子在窩裏一冬天,出來眼神依然明亮。你呢,在山中修行幾年,跟個木頭疙瘩一樣,眼睛無神!」

「有嗎?」

「有,昨天見到你就這樣,年紀輕輕跟老頭一樣,沒有一點精神!」

「好吧,嗯……」

「看,你就是個老頭,我們差不多歲數,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總是猶猶豫豫幹什麼?」

「我想說你為什麼會跟着我們?」

白珩從青草叢中扯了把去年的乾草,一邊喂兔子一邊說:「不是王禾哥哥讓我跟着你們的嗎?」

「是,但是我們昨天剛認識,你不怕被我們騙了?」

「嗯?這……」白珩腦子亂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着他倆出來:「以後再跟你說,你把兔子放回對岸!」

房無恤接過兔子,跳到小溪對岸,輕輕放在草地。

再回來的時候,白珩已經從白羚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來紙包,拿起一個糖餅給房無恤:「無恤哥哥,吃糖餅!」

房無恤接過糖餅,還有一點餘溫,咬一口,還是非常美味。

白珩給了王禾幾個糖餅,回到房無恤的身邊說:「有些涼了!」

「很好吃!」

「你不知道,剛出鍋的才好吃呢。賣糖餅的阿婆,會把南瓜蒸熟和白面混在一起,裏面放上紅糖豆沙,拍成巴掌大的餅,在火爐上烤一下,再放在鐵板上油煎,出鍋的時候,半條街都能聞到香味。咬一口,外面油香酥脆,裏面軟糯甜香。」

房無恤問:「剩下半條街呢?」

白珩笑着摸摸房無恤的頭說:「木頭疙瘩開竅了嗎?剩下半條街當然是周伯的肉湯,他會在街上另一頭支起一口大鍋,裏面放很多香料,羊肉羊骨頭,一直熬煮,特別想。我經常會找他討一碗肉湯,讓阿娘給我做肉湯湯餅。」

「我很羨慕你的生活,你每天相處的都是些有趣的人!」

「是啊,他們都很喜歡我,但是周伯這幾年越來越不開心了!」

「他怎麼了?」

「前幾年在山中,他的兒子沒撐住,餓死了!」

「所以你就經常找他,想讓他忘了以前的事,惹他生氣?」

白珩哈哈大笑:「哈哈,你怎麼知道的?」

「今晨我看到你欺負一個賣肉湯的阿伯,他剛站起來,你把他的凳子抽走了,他摔了一跤,站起來就罵你!」

「哈哈,對,還有賣肉的龔叔叔,小女兒也是餓死在山中,他整日鬱鬱寡歡,我就偷他的肉喂野貓,他每次都很生氣,他需要多出出氣,不然會憋出病來!」

房無恤越來越喜歡眼前這個少女了,白珩抬頭,兩個人四目相對,馬上,兩個人的眼神都開始躲閃。

白珩覺得很尷尬,收拾好紙包說:「走吧,我們趕快回大業坊,不要耽誤你們的事!」

房無恤也不知道怎麼辦,就坡下驢,起身吹了個口哨,白鹿馬上跑到他的身旁。

「阿雲!」白珩喊了一聲,不遠處的白羚朝她跑過來。

王禾聽到聲音,也呼喚白馬,跟在他們不遠處。

坐騎吃飽了鮮嫩的青草,在阡陌中慢慢走,白珩指著興奮地看着周圍的美景,給房無恤介紹被他們驚飛的野鳥。

房無恤也沒了剛出山時候的木訥,用笑回應白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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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秘衛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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