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緣起(3)

以她有限的表情變化來看，這種口氣就是不容商量了。不過以王離的脾氣來講，你侮辱他的話問題不大，但要是侮辱他的客棧，通常他就會變得非常硬氣。只不過現在的他正遭逢著自己年輕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意外，他簡直要把所有的原則都拋到腦後了。

王離：「是的。咱們這裡至少吃得好睡得好。」

女人：「不必了，我想在有幸遇到閣下之後，我也應該時來運轉了。」

王離：「等下！」

女人回身，她還真沒想到王離敢衝上來，不過她故意慢上一拍才將劍挺起。等王離感覺到她的森嚴劍氣時，已經為時已晚，這女人絕不像會手下留情的樣子。如果他再硬著頭皮裝下去的話，肯定不是吃一記疼摔一個跤，就能交代過去的了。

王離只好在雙腳運足氣力好強行剎車，同時上半身拚命地後仰，讓自己在騰起時幾乎橫起身來，再靠著雙手撐地，總算是在被利劍洞穿之前，安穩地躺了下去。雖然對準他的只是劍鞘而已，可是王離胸前的衣服，幾乎都被撕裂開了。

女人用劍抵在王離留下的腳印上面，又盯住了王離：「深藏不露嘛，怪不得有本事開黑店呢。」

再好的脾氣在死亡的威脅下也保持不住了，王離馬上跳了起來，低聲吼道：「你干哈(二聲）呀！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捅過來了，這也太危險了吧？」

女人點了點頭：「不錯，是我反應過度，應該道歉。不過請問你剛才是要阻止我離開嗎？」

王離被她一瞪，一身的火氣又消失不見了，這番死裡逃生過後，清醒過來的王離，自己都有些討厭自己的胡攪蠻纏了。在他的內心，他恨不得先給自己幾個耳光：算啦，只是個女人而已，別把自己弄得一文不值，求求你要點臉吧。

王離沮喪地說道：「我是擔心鎮子里也不太平，畢竟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不過看到女俠有這種身手，我這點心思都是庸人自擾了。要說道歉還得我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女人柔聲道：「沒事，雖然我不相信你是什麼好人，但也不該因此就認定你是壞人。我還有事，就不久留了。」

王離趕忙追了上去：「我再幫你指個路吧？」

兩人來到客棧的門口，因為之前的彆扭耽誤了不少時間，這時候的太陽陷入到更深的頹勢之中，陽光也得以從更加刁鑽的角度射進屋內，並且精準地命中了跛子的屍體。

可以說這是足以改變兩人命運的一縷陽光。

自從在跛子身上反射出一股奪目的金光后，女人便打消了離開的計劃，她又回過身來，凝視著跛子的屍體。王離也同時猛醒過來，他本來是要大發一筆橫財的，只不過在見到這個女人之後，就把所有事情都忘掉了。

王離試圖擋住女人的視線，嘴裡還勸著：「死人有啥好看的。」但是女人卻又一次舉起了劍，只是對準的是跛子的屍體，同時又把王離給擋在了外面。

女人：「這個人我認識。」

王離：「你說什麼？」

女人：「嗯，剛才沒看清楚，這下有陽光一照，才被我給認出來了。」

說完她居然又堂而皇之地坐了回去，而王離簡直是痛心疾首，心想這個女人也太狡猾了吧，還陽光一照就認出來了，那你認出來的到底是人還是金子啊？

王離急道：「你到底怎麼回事啊？」

女人卻是慢悠悠地開口：「說起來真是挺沒面子的，

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開誠布公地講，我出現在這地方，完全可稱得上是兩眼一黑。結果就是還沒有探清門路，身上的錢就被人給偷了。」

王離：「錢被人——給偷了？」

女人用手指著跛子：「你看，就是他咯。」

王離頓時被雷得外焦里嫩，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天人，一看到錢就臉不變色心不亂跳地，什麼話都敢講出來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性質已經完全變了，因為剛剛才無疾而終的失戀之恨，馬上就要變成了真實醜陋的奪財之仇。

拜金錢賜予的力量，王離終於有了勇氣可以直視這個女人，他倒是要看看，她憑什麼能做到如此理直氣壯地巧取豪奪？

女人還得寸進尺地問道：「怎麼你不信嗎？」

王離當場就崩潰了：「我當然不信，你編故事也是這麼敷衍的么？」

女人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能表現為難為情的神態，她小聲說道：「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

王離：「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說說他偷了多少錢，反正人贓俱獲，現在咱們也不是死無對證，而是死有對證了是吧？」

女人又開始悠悠嘆氣：「這又有什麼意義呢？這人得了錢財，自然會胡天胡地，你看他都來到老闆你這麼高端的場所消費了，我想他能給我剩下一半也就知足了。」

王離氣得直想跺腳，按照她的意思，就是跛子無論有多少錢，都不夠給她賠的，甚至他身上的全部財產，都只能填補她一半的虧空。可這未免也太無恥了吧？如果她要有個數的話，王離還可以忍痛與她分享，但這個女人分明是鐵了心要獨吞這一大筆錢啊。

王離：「我聽你說來說去，連個准數都沒有，是不是要我把附近商鋪這幾天的收成都當做贓款給你補上來？」

女人：「那怎麼行，那樣的話我豈不是也成了強盜了嗎？這簡直比開黑店的還要可惡。何況遺失錢財，本就是我自己的責任，又如何能為難別人呢？就讓我收回被他偷去的錢也就算了。至於追不回來的錢，我就當是支援本地經濟繁榮好了。」

王離被她叮叮淙淙，彷彿清泉的聲音給弄得又是陶醉，又是憤怒，他簡直就快要精神分裂了。於是女人的解釋被他粗暴地打斷：「不要再說了，我只問一句話，你有沒有證據？」

女人：「這就是你不懂了，這人盜竊手段高妙，要是有證據的話，我肯定不會讓他活到今天的。」

王離：「就是說你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這是你的錢了？」

女人：「你這就是胡攪蠻纏了，難道錢是誰的，還能答應誰的問話不成？連小孩子都不會這麼想了。」

王離：「那我這麼問你好了，假如說這時候又來了一個人，當然肯定和你不一樣了——她只是個單純見錢眼開的傢伙，然後她也說這錢是她的，那麼你要我該相信誰呢？」

女人：「首先，這裡並沒有第二個見錢眼開的人，如果被你一說才有人出現的話，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呢？」

王離又咬牙切齒地痛恨起后廚胖子了，這貨平時就知道出去野，一到關鍵時候就指望不上。

女人：「其次，就算現在另有一人也執同樣的說法，你還是會相信我的。」

王離冷笑道：「這又是為什麼？」

女人也冷笑道：「以你的表現來看，你不會覺得還有人比我更漂亮吧？」

王離頓時又啞口無言，畢竟他在這個女人面前醜態百出，已經是個色與魂授的形象了。對此王離心知肚明，他還真的是在以貌娶人，如果這時候真有第三者出現的話，他的內心恐怕只會要求這人趕緊滾蛋，別來破壞他們之間的二人世界，所以也怪不得這女人會把他當成是見色起意的那種人。

女人：「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也問問你好了，如果今天我這個失主不及時出現的話，你要拿這筆錢做什麼呢？」

這又是一個觸及靈魂的問題。

王離只好小心翼翼地斟酌著：「我當然得負責料理他們的喪事了，你看這些人也不像是有人管的樣子。要不是我們好心，扔到外面被野獸吃了都說不定。而且自從我在這裡奮鬥開始，那麼多死於非命的怨魂沒人管，還不都是我們安葬的。你要是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去旁邊的村子看看，現在他們肯定正在準備喪事呢。」

女人：「不用去了，你說的我都相信，可我問的是錢你要怎麼處理？」

王離：「你沒聽明白嗎？這個僱人挖墳，抬人，埋葬……這一通白事下來，都是要花錢的。」

女人：「這個我當然懂，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好客到把每個不認識的人都風光大葬的程度吧？就算是按你說的，也不過都是些賣力氣的費用，可是這個過程需要花掉全部的錢嗎？」

王離：「這個……就算是有剩下，今後還會有別人死在這裡，我們……可以成立一筆基金，專門來運作這個事情。」

女人：「這些錢足夠讓江湖的一小半人前仆後繼了，到時候你又可以從他們身上再搜刮更多的錢，-難道你是打算把全天下人都埋在這裡嗎？」

王離頓時又怒了：「你說我是發死人財的？」

女人也嗔道：「是你先說我是騙子的。」

王離：「你一進來就一直找茬！」

女人：「因為你本就是個開黑店的！」

王離：「行了行了，我不跟女人吵架，既然我們都不相信對方，那你說說該怎麼辦吧？」

女人：「就按你這的規矩來吧？」

王離：「我這裡，什麼規矩？」

女人不再說話，只是用眼光瞄著桌上的劍，看得王離心裡一陣發虛。

王離：「這不公平吧，打架我是肯定打不過你的，難道你還要持強凌弱不成？」

女人：「嗯，如果打架算是我欺負你的話，那麼為了公平起見，我們就比炒菜好了，我這麼說的話，會不會讓你比較高興呢？」

王離：「你說話怎麼這麼氣人呢？」

女人：「我沒有像你表現得那麼氣急敗壞，只不過是我涵養更好罷了，可是從始至終，你又何嘗說過人話？」

王離：「那我們再商量商量，你給我留一點，作為翻修基金行不行？」

女人：「你這還是沒搞清狀況，我拿這筆錢，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而你不拿這錢，才於情於理都站得住腳，而且在我的心目中，還是站得很高的那種。可是你提出分錢這種事來，不是把我們兩個的形象全都給毀了嗎？難道我們是在合夥分贓不成？所以你就不要再和我爭執了吧？」

王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