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紛飛(4)

關鍵時刻，王離也不管孟嬈的命令了，這種硬碰碰的粗活，他覺得還是自己來做比較適合。王離本想縱身而起，但由於這倒霉的雨天實在太影響他的發揮，讓他的起跳高度都失去了美感，反而顯得有種失控一般的魯莽。

但王離的姿勢再難看，老頭也不能無視這劈頭蓋臉的棍擊，只得架起巨木阻擋王離，這樣孟嬈便又可以解脫出來了。

王離：「快砍斷他的水線！」

孟嬈心說哪有這麼容易，根據剛才的經驗，要破壞掉水繩，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阻止老頭繼續行氣，而這恰恰也是最困難的。因為這裡面還有個悖論的存在，就是你要想打敗他，就得先把他的氣停住，但你不把他的氣停住，又難以將他擊敗。

孟嬈：「這樣子不行，還是先消耗他吧。」

老頭揮舞著巨木，既能擋住王離的火流，又能擊破孟嬈的水網，一時之間，居然有些神威凜凜。不過他打得縱然驚天動地，但使用這樣粗重的武器，簡直就像在做慢動作一樣，也沒法讓王孟兩人吃到什麼大虧。而且兩人走得快，來的更快，幾輪進退之下，巨木就被破壞得只剩下敗柳殘花了。武器不再給力之後，老頭攻防所能覆蓋的範圍都在大打折扣，危險程度也在增加。

王離：「我說，他要是再抽出一棵樹怎麼辦？」

孟嬈：「你怕不怕他？」

王離：「我從小到大，就怕過你一個人。」

孟嬈：「那兩條水線，你能看得到連到哪裡吧？」

王離：「你這是要順藤摸瓜嗎？」

孟嬈：「你去擋住他牽來的樹木，由我來解決他。」

兩人也不知道是有恃無恐，還是太過講究，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胆地商量著戰術。不過他們說得輕描淡寫，卻把老頭聽得汗都冒出來了。

隨著孤木難支的武器被王離一棍轟碎，老頭又要變回赤手空拳了，孟嬈抓住機會準備再次發動衝擊，而王離則飛身而出，去阻擋老頭搬來的救兵。

勝敗之爭就爆發在這一刻，老頭要赤手空拳面對孟嬈的劍鋒，加上他雙手還運著氣線，在瞬息萬變的短兵相接當中，就像是兩手被綁一樣難受。至於他能不能撐過孟嬈的連環劍擊，就要看王離是否能給孟嬈撐出足夠的時間了。

老頭強自用一身硬氣抵抗著劍浪劍涌，兩人所處的戰場上劍氣縱橫，雨水都被裹挾出了翻江倒海的氣勢。但外圍的熱鬧卻掩蓋不了周遭的危險，老頭在孟嬈的劍下險象環生，眼看就要撐不住了，居然想出的一個昏頭的辦法：轉身而逃！

孟嬈都傻眼了，這老頭就這麼轉身跑了，不是把他背的孫子暴露在自己劍下了嗎？可是當真看到那小孩子時，孟嬈才明白過來這個計策是多麼用心險惡。就算她明知這老頭在用苦肉之計，她難道還能真的痛下殺手嗎？

形勢頓時逆轉，就因為孟嬈的心慈手軟，現在最危險的人反而變成了王離。此刻的他正在瘋狂地阻擋著飛來的巨木，看他左一掌，右一掌，在巨木身上炸出一個又一個大坑，但腳下卻被巨木充沛的勢能給帶出一路後退的腳印。

來自身後的危險越來越近，王離的動作也越來越瘋狂。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試圖把命運搶在自己手中。

這時候雨忽然停了。

王離身上久被壓抑的火光，此刻終於揚眉吐氣地飛騰了起來。借著這下氣勢大漲，他雙掌齊出，轟出了開戰以來最猛烈的一擊。與此同時，由於沒有了雨水的供應，

老頭的水線也成了無源之流，在被巨木拖拽的力量之下幾乎崩壞。

老頭突然停下步伐站在原地，在他的視線當中，巨木在王離的轟擊和水線拉扯的合力之下，從中間斷裂成為兩截，被三人串成的直線隔開，各自飛去。這個結果算是宣告了老頭的完敗，使用了蜃水術的孟嬈身形變換，後來居上，重新把劍架在了老頭的脖子上。

老頭搖著頭舉手投降：「本來還想著看了這麼多天你們打架，起碼會有些知己知彼的優勢，沒準能夠僥倖逃掉。可是真打起來才發現，滿不是那麼回事，老頭子認輸了，心服口服。」

他這麼坦白，孟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這場瓢潑大雨來去都是如此的任性，很難量化對於雙方的戰局，到底產生了多大程度的影響。不過孟嬈很快便從這種算計當中清醒過來，最近真是比武比的腦袋都木了，她本來就不是來以武會友的，這對爺孫可是在不懷好意地偷窺自己，她是來算賬的好吧！

這時候老人的身後，又露出一個小腦袋來，明亮的小眼睛先是望向王離，又望向孟嬈，才解釋道：「我們真的沒有惡意，求你們別再和爺爺打下去了。」

這個小孩子一露面，孟嬈的心便軟了下來，至於王離看她的眼神，則幾乎是已經叛變了。

孟嬈：「那就解釋一下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頭：「我們祖孫二人，落難到此，實在是有著難言之隱，本來心想著藏進深山老林中躲避風頭，卻沒想到撞上了兩位高人在此比武較量。」

王離：「這麼說你們比我們來得還早？」

老頭默默點頭，又用背著的手去捅身後的孩子，孩子會意，張口就來：「第一次是你贏了，第二次是他贏了，這第三次你們又不想打了，到底算什麼意思？」

王離孟嬈同時都有種想死的衝動，原來他們前兩次決鬥鬧出的所有醜聞，還自以為是秘而不宣，卻沒想到都變成了現場直播。孟嬈想起自己形象崩壞，像個潑婦一樣發瘋，王離想起他被打得滿地打滾，嚎啕大哭，這些難以啟齒的畫面居然都被人給看到了，內心的羞恥無以復加。

小孩子童言無忌，沒想到卻是殺傷力最驚人的，王孟本來是興師問罪來的，結果被他一句話就弄得低下頭去，好像在自我檢討一樣。

老頭看兩人的表情陰晴不定，心想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萬一這兩個人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惱羞成怒起來，想要殺人滅口可就壞了。於是趕忙又道歉道：「我們確實沒有惡意，看到有人在比試武藝，就忍不住好奇偷看來著。小孩子嘛，就願意看個熱鬧，冒犯了兩位之處，老頭子要殺要剮絕無怨言。但是我這孫子卻是無辜的，求兩位高抬貴手，放他一條活路。」

王離被他說得心有戚戚，忍不住又去看向孟嬈。

孟嬈卻沉聲道：「你既然這麼看重你的孫子，為什麼又置他於危險之下？」

老頭：「我知道兩位都是宅心仁厚的好人，出手從不置人於死地，所以才幹冒大險，想賭贏這把逃命來著，要不然我這種老傢伙哪有以一敵二的底氣呢。不過，你們要是真對我孫兒不利的話，嘿嘿……老頭子也只好捨命相陪了。」

孟嬈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咱們雙方都打算點到為止來著，那再僵持下去也就沒必要了，你們還有別的事嗎？」

老頭：「還有個不情之請，懇請兩位千萬不要把我們的行蹤透露出去。」

孟嬈：「放心好了，若是我們說漏嘴了，老人家回來再把我們殺掉便是。」

老頭老臉一紅，覺得沒法再待下去，便向孟嬈兩人施禮告別，帶著孫子溜了。

天空重新放晴，孟嬈王離卻都感到從沒有過的疲憊。這段日子過的，就像是這場雨一樣，來得猛烈，去得忽然。天空時而灰頭土臉，時而又會綻放出炫麗彩虹，讓人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回憶過去，糾纏的記憶忘不了，本來他們都在各自的煎熬當中，好不容易才走了出來。這一下又被突然冒出來的偷窺者給打回原形，而之前為了對方所做的一切心理按摩，也都徹底失去了效果。

王離率先垮掉，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道：「我說真的，我覺得咱們就好像是偷情被發現了一樣，真是太丟人了。」

孟嬈聽了，便刷地劈出了一劍，權且當做是泄憤了。王離的話雖然難聽，而且聽上去又像是在占她的便宜。可是這話卻能讓她感同身受，深以為然，內心不禁升起一股同仇敵愾之感。

相比於王離的沮喪，她對這爺孫兩人的憤恨之情更甚。倒不全是因為他們窺破了自己的隱私，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毀掉了她精心準備的這次離別。

雖然說同樣都是受害者，但女人的心思還是很不好琢磨的，本來孟嬈是打算給王離一個相對體面的告別場面。不光是因為他們的不打不相識，也算之前對王離造成的傷害，包括他對自己生病時的悉心照顧的統一補償。

可是計劃在被粗暴地打斷之後，孟嬈的心情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覺得雖然他們都被戲弄的很慘，-但只要她可以繼續傷害王離的話，那麼她就可以好受一點了，因為這樣一來，她就不再是最倒霉的那個了。

於是王離非但沒有享受到應得的福利，反而還要遭受更沉重的打擊。

孟嬈：「我要走了。」

王離如夢初醒，被這對爺孫一鬧，他差點把今天的主題都給忘了，可是現在的他本來就被揍成了三胖子，又哪裡能承受的住這照頭的一棒子呢？

王離：「想走，打贏了我再說！」

孟嬈：「別再鬧了，我們現在終於能夠和平相處，就這樣分開不好嗎？」

王離：「我還有絕招沒使過呢，可惜全被那對爺孫給破壞了。」

孟嬈：「這樣其實也好，你可以把仇都推在他們身上，不用再怨我了。」

王離：「你就這麼說走就走嗎？」

孟嬈：「我也不想搞成這樣，不過你還記得我當初住店時的要求吧。我選擇住在你這種地方，本來就是想要保密來著，可結果卻被這對爺孫給發現了，所以我不得不走。」

王離：「那你……要是有空的話，還可以回來看看。」

孟嬈：「回去參加婚禮，替我給百惠封個大紅包，祝她幸福。」

王離：「你又不認識人家，花這錢幹啥呀。」

孟嬈：「替你高興。」

說罷，兩人便沿著相反的方向，背對著，漸行漸遠。孟嬈走得又像她上一次逃走那麼狼狽，王離則哭得比上一次更慘。從此他開他的店，她走她的路，兩個世界在分開之後，各自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