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勸君更盡一杯酒

第四十五章 勸君更盡一杯酒

我和阮行匆匆忙忙看了一處房子,兩室一廳,只有八十幾個平方,他覺得太小,我說房子太大每天光顧著打掃衛生了,我才不要。他笑,說那先這樣,有合適的再換。

房東說房子他去年裝修好,準備讓女兒畢業后回來工作住,沒想到女兒要死要活跟著男朋友去北漂,房子空著也是空著,索性租出去,好多人一看沒傢具就說再考慮下,一考慮沒影兒了。

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在國外時候置辦了不少簡單傢具,回國很是肉疼。我比較滿意的就是這個房子沒傢具,有飄窗。

房東走後我開心的在房間走來走去,興緻勃勃的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我要在這掛一溜小彩燈,那邊放一塊黑板牆,還有小木板凳,鐵網格收納架,凡是我媽覺得好看不實用的東西,我都要加購物車!

他含笑看著我,「你想想今晚怎麼睡?沒有床,得打地鋪。我建議回酒店。」

我果斷搖頭,掰著手指算了算,酒店一晚上四百多,我剛某寶看了下,夠買四十個小板凳了,不行不行。

他不禁好笑,挑了挑眉。

我補充,開不了源我就得節流。

「小笙,你很……萌。」他眼睛含著淡淡的笑意。

我睜大眼睛弱弱的看他,努力迷離出小奶貓的懵懂,「特別……萌嗎?」

「……嗯。」他嘴角彎彎,將我抱起來轉了兩圈,「我真開心!」

我撐著他手跳高,要看看一米八三的眼裡世界是什麼樣兒,他笑,蹲下來示意我坐他肩膀上,我搖頭笑,說我上去你就站不起來了。

他笑,說你上來試試。

我戰戰兢兢上去,說你慢點起,我可能恐高。他緊緊扶住我的腿,慢慢起身,笑,「一米八三算什麼?讓你看看姚明眼裡的世界什麼樣兒。」

我扶著他頭笑,「哎呀這高度我都不敢朝下看,不知道姚明低頭時候恐不恐高。我要下來,你快蹲下……」

他沒有彎腰蹲下,反而往前走了兩步,嚇的我緊緊抱著他的頭尖叫,「小星星你快放我下來,我怕!」

我想笑又不敢笑,怕身子一晃更害怕,只好不停哄他放我下來,他往飄窗邊走,笑,「可有治你的辦法了,原來你恐高。」

我緊緊抓住飄窗上面的羅馬杆,笑,「快讓我下來,我要生氣了。」

他笑,「你鬆手,那上面都是灰。我放你下來。」

他放我下來后,我果斷的抹了他一臉灰,笑嘻嘻的跑衛生間洗手。

他又氣又笑的跟過來,「你怎麼這麼壞。」

我一伸手彈了他一身水,「君子只動口,不動手,你不能學我,我是女子,也是小人。」

他搖頭笑,「怎麼著都是你有理。說實話,當君子挺累的,我內心陰暗的一面總想當小人。」

我們去買了床和被褥,我指著藍胖子床單問他,「是不是很可愛?」

他點頭笑,「原來除了起司貓,你還喜歡叮噹貓。」

我遺憾地說,「我早就想要一條藍胖子床單。我媽說我長大了,不要幼稚,要淑女,我家床單多,也就沒再尋思著買。」

他笑,「喜歡就拿上。我們的小家,隨你怎麼收拾。」

我歡喜的說,「你卧室也可以用藍胖子嘛?」

他點頭笑,「可以。」

他睡主卧,我睡次卧,因為次卧有飄窗。

說實話,我心裡暗搓搓想和他睡一起,哪怕分被而眠,他好像看出了我在打他主意,買床時候堅決買兩張。

白天將四件套洗了一遍,晚上已經幹了,陽光將被褥曬得蓬蓬,我們配合著將床鋪好,我去洗漱,他笨手笨腳拖地,笑著說這個拖把柄太短,一直彎著腰特難受,原來做家務也不容易。

我笑,以前淘氣時候我爸罰我擦地板,拿著抹布一點一點過,那才要命呢。

記得有次我又惹我媽生氣,我爸照舊罰我抹地。霍叔叔正和我爸下棋,看我蔫蔫,十分鐘抹不了一平米,不動聲色的將電視調到珍珠格格。我一路抹到電視跟前,津津有味的看起了電視。

電視里演到小麻雀逃跑到棋社當苦工,淚眼汪汪的咬著窩窩頭。

感同身受!

我眼淚都要下來了!

於是我指著電視對老宋喊,「你看!你和棋社老闆一樣壞!」

我爸正皺眉思索下一步棋,聽我說,看了眼電視上棋社老闆的大金牙,感覺這是對自己形象的格外侮辱貶低,立刻虎著臉吼我,「抹不完別吃晚飯!」

當然有霍叔叔在,我的晚飯又保住了。

最近我有點多愁善感,總想起小時候的事兒。

晚上睡覺前我問小星星,「今晚是君子還是小人?」

他正在洗手間對著鏡子刮鬍子,聞言伸手拍了我頭一下,笑,「快去睡覺。」

我扒著門認真的盯著他看,看的他一臉莫名其妙,扭頭問我,「怎麼了?」

「嘖嘖,有意思。我能玩一下你的剃鬚刀嗎?」我樂滋滋的問。

他聞言失笑,「這有什麼好玩?」

說著拿著剃鬚刀給我看,「吶,你看。」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讓我玩玩,幫你刮。」

他遞給我,笑,微微俯身,「你試試。」

我接過來,看了下,對準他的下巴,學著他剛才的動作,推過去。

嘿嘿,陰謀得逞。

其實我就是想,嗯,近距離欣賞下這張帥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俊臉。

這張臉真是360度無死角,經得起近距離觀察啊。

皮膚好好,讓人羨慕的嫉妒。嘴唇紅潤,讓人想摸一摸。鼻樑比我還挺,不開熏。這雙眼睛最好看,清亮有神,眼睫濃密,比女孩子還長。

哼,一個男人,長的這樣好看,被我多看幾眼理所應當。

我正天馬行空,他從我手中拿過剃鬚刀,笑,「你弄得我難受,還是我自己來。快回去睡覺。」

我悻悻的轉身回去不忘說了句,「我實踐的少,多幫你刮幾次手法就熟練了。以後刮鬍子記得叫我。」

他擺擺手,笑,「別。你還是離我遠點。」

聽著門外聲音漸漸停當,他應該已經躺好準備休息。沒一會兒,手機來了條消息,「晚安。」

「我要聽語音版。」

阮行:「……」

阮行:「晚安。」

我:「晚安。」

他白天去上班,我就去買些小東西,收快遞,晚上我們一起去看其他大件東西,幾天下來房間漸漸充實。

這幾天投了好多簡歷,想找個傳媒行業的工作,沒想到現在是淡季,可選崗位屈指可數,面試了幾次總覺得不滿意。下周六是高層次人才引進的面試,我本來不想去,現在這情況又急需要一份工作開源,只得去面試。

看著一筆筆支出,生活壓力好大。

於是我又下單了一隻電飯煲一隻灶頭,得了做飯吃吧,省點。

快四點時候我給小星星發消息,晚上一起去超市。

我想去超市看鍋碗瓢盆,再買些蔬菜水果,從明天開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下午五點,我去小星星單位門口等他下班,怕碰見熟人,就坐在隔壁廣場的樹蔭下等他,兩個小時前飄了點細雨,樹葉上還掛著一滴滴水珠,我用指甲去碰,那小水珠吸在指甲上,晶瑩剔透。

玩了會覺得沒意思,又開始摘樹葉,每種顏色摘一片放手心,一會我要把這些漂亮的葉子送給小星星。

正對比挑摘最順眼的,身後有人喊我,「媛媛?」

我回頭,是霍叔叔。

他剛停穩車,朝我走過來。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他,不知怎麼今年一連碰見他兩次。

初中的時候聽說他調工作了,離開了原系統,我爸還可惜了好久,說他是難得的刑偵人才。

他要不叫我我在街上碰見他絕對當沒看見,畢竟他對我留下了心理陰影。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大人世界的可怕,好多次祈求不想長大,可還是被迫長大了。

大概是看出我臉色弗然,他有些訕訕,努力找話題,「等人?」

我啊了聲,不知道再說什麼,見他看我手裡的樹葉,忙握住手,背在身後。

說實話叫他叔叔倒把他叫老了,他輪廓硬朗,一點不顯老,這麼多年不見,他還是我記憶里的樣子。小時候我還幻想過長大嫁人就要找霍叔叔這樣的,多逗多有意思呀。

正想找借口離開,小星星遠遠走過來,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他來的及時。

見我和霍叔叔說話,阮行伸出手同他問好,笑,「霍處,好久不見。」

霍叔叔看了看我,又看看阮行,笑,「是有一陣子沒見了,上次我們組織的培訓會也沒見你,你們張檢說你最近忙很。你工作還順利?適應不適應?」

阮行微笑,同他寒暄,「前陣子收了幾個案子,是在忙。工作上還算順利。霍處是路過還是有事?」

霍叔叔笑,「找你們張檢敘敘舊。」

阮行同他道別,「那就不耽誤你了。」

離開后我才感覺到手心黏糊糊,原來那些漂亮的小葉子已經被我捏的慘不忍睹。

阮行抽出濕巾給我擦手,寵溺的笑,「小孩子。」

吃飯的時候他問我去超市幹什麼,我大概說了下,他停下筷子,沉吟了半天,抬頭看我,眼睛里有一絲心疼,「其實不用這樣。我的工資能負擔起。」

我搖搖頭,「我們買房還差點,能省就省呀。你不要害怕,我做飯還行,不會毒你。」

他忍不住笑,「我是不想讓你這麼辛苦。」

我欣欣然說,「我喜歡做飯,就是不喜歡洗碗。」

他笑,「你教教我,以後我洗。」

我眼睛閃爍小星星,誇張的說,「帥哥,原來你這樣貼心。」

他笑,點點我的碗,「我知道,你又哄著我幹家務。快吃飯。」

我笑眯眯說,「您慧眼如炬。」

經過斷斷續續的添置,房間終於有了家的樣子和煙火氣息。阮行不像夏遲鋒芒畢露,和他相處很舒服,這樣簡單平淡的生活,因為他下班后的一束花,或者一根扎頭繩而變的豐盈歡喜。

周五時候王暢說他明天返程,我一算,他探親假是要結束了,不由得有些惆悵。

他說想讓我陪他走走,我說行,去哪兒。

他說你想去哪兒。

我想了想,問他,三中行嗎。

他在電話那邊笑,說行,半個小時後下樓,他來接我。

王暢將車開的徐徐,我拿著小鏡子將頭髮一會撩起來一會中分,總覺得不滿意。他眼風略略一掃,嘲笑我,「我建議你放下來,顯臉小。」

我沒好氣的說,「我建議你不要說話。」

將車停好,我們漫步在林蔭道,去上晚自習的學生三三兩兩說說笑笑,一張張年輕生動的臉,表情鮮活。

這人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

時間可真快。

我也曾是這群人中的一個,只是年少不再有我了。日升月沉草枯木榮,是誰說的,時間仍在,是我們在飛逝。我不禁有些感慨,「咱們上初中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好慢,怎麼還不周末,怎麼還不放假,感覺周五例行看愛國電影還是昨天的事兒,一轉眼我們就要奔三啦。」

王暢看著三中厚重的牌匾,點了支煙慢慢吸。好一會兒,笑,「你初中傻傻獃獃的,小不點兒。」

「傻傻獃獃?你這詞兒用的我不開心,少年。」我不滿的說。

他笑,「呆萌。」

我滿意的點點頭,「這個詞兒我收了。」

他吐了個煙圈兒,我伸出手指輕輕打散。

他笑,我也笑。

初中時候我和陳恪鬧彆扭,一生氣搬著書坐到了最後一排。和王暢同桌挺有意思的。他帶著我偷偷看阿衰漫畫聽周杰倫。

那時候他下課靠著牆抽煙,我就用圓珠筆去打散那些煙圈,他故意將煙吐的細長,我就拿課本擋住。

有些人即使離開很久,仍會在某個時刻想起來,可能是在翻書的時候,也可能是在公交上眺望窗外的時候,這種碎片化的記憶一閃而過,有時候卻讓人忍不住濕了眼眶。庄妍躍進腦海的時候,笑容燦爛,是初二時候我們河邊緩行,天正下雪,走著走著天就黑了。

一生中遇到的人太多,能放心上的,也就那麼寥寥幾個。

其實我並不會怎麼去經營一段感情,所以每次再喜歡也是無疾而終。總是太意氣用事。我也不會怎樣挽留一段感情,並讓它走的長遠。

可是人生道路上,誰又不是摸索著前進呢。

你看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的人,他們曾經不見得是如今這樣,比如王暢夏遲。

沒有人生來就會愛一個人,怎麼對一個人好。

人總是在和別人的相處磨合中發現自己不足,改變自己,所以說越後來認識的人越幸運,現在的我不是最好的,但以前的我肯定不好。

我只是遺憾,怎麼偏偏是庄妍田漫用來成長。

而我其實多麼不想失去。

三中對面是體育場,隔了一條馬路,我們初中時候上體育課就在這裡,夏天隔著欄杆買冰棍兒,冬天隔著欄杆買糖葫蘆。

坐在操場看草坪上的一群初中男孩子踢足球,把王暢氣的頓足不已,「你看那個守門,該不是對方派過來的姦細。」

一想到明日隔山嶽,我就鬱鬱寡歡。

王暢舉起啤酒罐,「碰一個?」

我將啤酒罐斜立起來,並不想和他碰。

他胳膊肘撞撞我,笑,「上路酒,來碰一個。」

我說,「呸呸呸,什麼上路酒,明明是送行酒。」

舉起啤酒罐和他碰了下,我說,「勸君更盡一杯酒。」

他看著我笑,一仰頭灌下去。

好一會,他好像鼓起勇氣,下定決心似地說,「媛媛,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

我看著他,笑,「老實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頓了頓,說,「是我告訴夏遲,陳恪在體育館。」

我遽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驚詫氣憤的說不出來話。

我說夏遲那天怎麼剛和我吵完架一轉身就找到陳恪,原來是王暢這個叛徒!陳恪是他的好哥們兒,他明知道夏遲找陳恪沒好事兒,竟然還告訴夏遲陳恪在哪兒,安的什麼心!

夏遲對我的羞辱在心頭按下去又浮上來,我冷靜了下,笑,「你們這些商人,左右逢源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識了我。」

他聽我這樣說,呆了下,「宋媛,你說什麼?」

我轉身走,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我說,你走!離我遠點兒!」

他拉住我,我甩開他的手,「王暢你才是王八蛋!」

說完我氣憤的往外走,他跟在我身後,拉了我幾次,我甩開他的手,「別碰我,噁心。」

他愣住,眼裡滿是受傷。

再和他爭執我怕我會恨他。一直以來我把陳恪出事都歸咎於自己,沒想到我最好的朋友還給我加了一把火。

王暢這個王八蛋,我再也不要見他了!

回到家我還氣憤難平,切菜時候下刀穩准狠,恨不得一刀刀是下在王暢身上。

明天要去面試,阮行陪我出去買了件正裝襯衫。正裝我倒有,只是在家裡,要是不和王暢吵架話還能讓他去我家,幫我把衣服拿出來。

王暢還是很重要的。

面試當場打分,總體感覺還行,就看周五出公告。阮行因為開會沒法陪我,我說我都多大人了,不用不用。

看看錶,王暢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估計現在已經出省。

想了想有點後悔,不該對他發那麼大脾氣,不該遷怒於他,可我拉不下臉來主動和好。

算了算了,等他過年回來我就原諒他,不和他生氣了。

就像田漫以前說的,我不能失去一個再失去另一個。

出行政中心十字路口時候身後有人叫我,聲音婉轉動聽,我回頭,出了一身冷汗。

是謝葦一。

她正笑吟吟向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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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郎歸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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