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煙雨樓遇懶僧

竹言青和二三走出來福客棧，向著棲雲峰方面走去，桃花郡不愧是貿易重鎮，街道上人頭攢動、比肩接踵，倆人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在郡城的最南邊停住了腳步。

這裏是一座寺院，看起來其貌不揚，院中大銅鼎銹跡斑斑，好在香火旺盛，煙雲裊裊，院中一位瘦老僧形容枯槁，斜靠在院中一棵古榆之下的長椅上，打着盹，要說這是一位得道高人，鬼都不信，這是一位掃地僧人，旁的人看着都來睡意，可見這是一位懶僧。

院中香客不少，無一例外，善男信女大多愁容滿面而入笑容滿面而出，看來這座寺院在世俗世界中很靈驗，老百姓哪裏能說清楚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求有所得，能解心中之結，自然前赴後繼，一傳十十傳百，便香火旺盛了。

竹言青和二三走進院落，老僧便睜開了眼睛，與那外象不同的是兩眼炯炯有神，嘴裏嘟囔著：「今天是哪個黃道吉日，怎的貴人至啊。」聲音很低，低到差點自己都沒聽見。

他佝僂著腰，腳步蹣跚，在竹言青和二三的後面遠遠地跟着。倆人自然是看見這位老僧，但看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便沒向前詢問，徑直向大殿走去。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來了？」一位約莫五六歲的小和尚跑了過來。

竹言青點點頭，還未說話，小和尚又說：「貴人，請隨我來。」

繞過了大殿，來到了一扇結實的矮門前，小和尚開鎖推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竹言青和二三走進去，抬眼一看，兩三步外煙雨朦朧，像是春雨過後滿城霧氣，看不清裏面的光景，要是身處陌生之地，二人定會覺得進了別人的圈套。

「咣當」木門關上了。

「少雲主——」一個慵懶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

竹言青和二三回頭一看，那個枯槁老僧卻不知何時已在身後，雙手合十行佛禮。

竹言青趕緊攙扶枯槁老僧，「老方丈，是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真人面目。」說完拱手行禮。

「少雲主，這可使不得，使不得。」枯槁老僧伸手扶住竹言青的手，「請隨我來。」

枯槁老僧一揮衣袖，霧氣非常聽話，迅速向兩側退去，一條青石小路瞬時鋪在了三人面前，老僧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小路盡頭是一座高大的廳堂，屋檐還在霧氣之中，讓人感覺置身於煙雨中，老僧推開門，屋裏燈火輝煌，屋外霧氣朦朧，屋裏屋外兩世界，甚是奇妙。

要是一般人見到這樣的情勢，一定跪地磕響頭，口中指不定喊上多少聲：「老神仙、老神仙……」

竹言青和二三畢竟來自山上，白龍山棲雲峰那是山中之山，天下人仰望之山，所見所聞所學，山下人哪怕是皇族貴胄都沒法比，雲泥之別。

老僧把竹言青請到大堂的主位，二三和老僧相對而坐，坐在下手。

竹言青說道：「老方丈真是好手段啊。」

「少雲主謬讚了，這只是障眼法，瞞得了世人，瞞不過少雲主。」

「哈哈哈，我說的可是實話，方才我們在外邊一點都沒看出來這裏別有洞天，只見是一個香火旺盛的寺院，我想着在大殿找人對玉牌。」

「少雲主來此，猶如老雲主親至，那些對其他人的規矩自然不能放在少雲主身上，老衲跟隨老雲主多年，說句不恭敬的話，老衲是看着少雲中長這麼大的。」

老僧說完，竹言青一臉疑惑，問道：「咦——我怎麼沒見過老方丈？」

「我們在峰會上見過？」

「您說我們三年一次的峰會上見過，那不是我們見過……兩次。」

「是啊，我第一次看見少雲主，那是只有這麼高。」老僧說着用手比了個肩高。

「哈哈哈，那年我是十二歲，就是這般高。」

「我也見過二三公子，你站在少雲主旁邊，老衲沒看錯的話，二三公子到了第二段「氣」的第三層「以氣化形」

了吧。」

二三拱手說道：「老方丈說的有對，我在鍊氣第三境徘徊了數月，功無寸進。」

老僧「嗯」了一聲，從一旁的高腳燈上取出三隻半截燭火放在不遠的桌子上，排成一字，緩慢轉過身來，說道：「二三公子，你就站在那，彈滅蠟燭。」

二三剛要抬手，老僧趕緊伸手阻攔，慢吞吞地說：「別着急，我來說，你來做。來，三隻都彈滅。」

兩丈開外，二三抬手凝神運氣，大拇指壓住中指，幾乎可見的一團力道直射燭火，一瞬間燭火全滅，那團力道打到後面的壁龕上，壁龕晃了一下，細看裂一道縫，一般人看見都會忍不住喝彩：「好俊的功夫，好強的力道。」

「嗯，內力很強，看來，鍊氣的底子很厚實嘛。」說着枯槁老僧又點燃了三顆蠟燭，說道：「彈滅倆。」

二三還是和先前一樣，彈出一團力道，但還是打滅了三盞燭火，依然力透壁龕。

老僧沒有說話，依舊點燃了三盞燭火，說：「一盞。」

沒有彈滅兩盞，二三這次慎重許多，伸手彈出的力道依然沒有那麼橫衝直撞，可惜燭火擺動幾下，像是被風吹了一下，沒有熄滅。

老僧好像見怪不怪，說道：「少主，二三公子請坐。」

竹言青和二三落座，一位身材高大壯實的中年和尚端來三杯茶水、一罐茶葉、一壺開水，退了出去。

老僧端起茶杯說：「這是南邊的茶，到我們這裏加了些這裏的桃花，嗯，香氣四溢。」呲溜喝了一口。

竹言青喝了一口，只覺得滿口清香，頭腦清明。

二三心思一點都不在喝茶上，迫不及待地說：「老師傅，咱的這個以氣化形，還請您說道說道。」

「哦呵呵呵，二三公子不必着急，你先數一數這杯茶水中的茶葉有多少葉。」

二三低頭看着杯中茶水，茶葉都在水中站立着，分明是上好的南方頭採茶，仔細一數，答道：「32葉。」

「你喝一口仔細品一品。」

二三喝了一口，老僧又說道：「記住這個味道。」

說完，放入二三杯中一葉茶，說道：「二三公子，再喝。」

二三仔細地喝了一口，在口中停留片刻，說道：「香氣太郁，茶味苦而不甘。」

「嗯，很好。」老僧拿起茶水潑在地上，從罐中取出一撮茶葉，放在手中，一數丟進杯中，倒上開水，「我在杯中放了31葉茶，片刻之後你再喝。」

二三晃蕩了一下杯子，放在被子下面聞了聞，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閉眼品了品，說道：「香氣不足，味略清淡。」

「嗯，是的，二三公子心很靈。這個茶我喝了四十八年，在這四十八年時間，二十葉茶就可以提味明神，四十葉茶已是極限，反倒讓人不太清明，我從二十葉喝到四十葉，從四十葉喝到二十冶，來回總有……總有數十多次，我才發現這茶放三十二葉最佳。」

「老方丈是說功到自然成，是我的功夫的火候不夠？」二三急切地說道。

「這是一理，但是老衲要說的不是這個。修鍊第二段「氣」有四個層次，初窺是「煉精化氣」，小成是「氣通周天」，有成是「以氣化形」，大成是「氣隨意動」。你現在以氣化形停留不前，想一想我說的32葉茶，不多不少。」

二三聽到這話陷入了沉思，竹言青也在思考，就算有所心得，這會也不能說出口，醍醐灌頂后幡然醒悟，這樣得到的東西才是自己的。

良久之後，二三猛然抬頭，兩眼放光，欣喜若狂，說道：「老師傅說哦是分寸，掌握好分寸、火候！」

「嗯，對咯。」枯槁老僧微笑着，兩眼炯炯有神。

「老師傅讓我彈滅蠟燭，就是看看我氣化形后，是不是掌握了分寸，是不是掌握好火候，能不能收放自如。」

老僧的笑意更甚，滿眼的欣賞之色：「最好的分寸是彈滅第三燭火，後面壁龕免受罪，哈哈哈哈。」

二三難得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老僧繼續說道：「彈滅第二隻是最難的，第一盞蠟燭和第三盞蠟燭燭火紋絲不動，要向你伸手掐滅的一樣，隔着火焰猶如隔山打牛，可不好做哦。既要打斷屋中柱子的那種排山倒海，也要有打破窗戶紙的那種無聲無息。」

二三聽完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佛家講求禪機，這就是禪機。別人點破，自己沒有領悟，那是拾人牙慧，永遠走在別人的路上。高人指點，自己參透，才是破解禪機，打通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