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瀟湘洞庭雪（二）

雪太大了，宋離塵一直在想像瀟湘洞庭的漫天大雪到底會是個什麼樣子，卻總是被宋長奚的那句「是要你抗過去，還是要我背過去。」給打擊到，這傢伙事事都不願意遂自己的願。

「喲，兩位回來了？今兒個出去可有什麼新鮮的事說來聽聽？聽了什麼書？」邀歡坐在主座上品了口茶才又笑迎迎的問。

宋長奚看了邀歡一眼，撩了衣擺坐下，說道「新鮮事倒是沒有，不過，確實是有件趣事，」

「陽城向來富庶，邀歡公子也不是不知，自從前朝便是如此。可今日，宋某倒是在街上瞧見了乞丐，邀歡公子，你說有趣不有趣。」

「乞丐？」邀歡公子似乎是沒有多大興趣，掀了一下眼皮，「凡事總有例外的，長奚王不必放在心上。」

「也是，」宋長奚笑笑，「可是，這手筋腳筋都被挑斷，還被割了舌頭的乞丐，宋某倒是頭一次見。」

果然，一聽這話邀歡公子來了疑惑，「哦？是嗎，這廢了手腳還割舌？這等殘忍，怕是只有牢獄之中才能略見一二，可這天下又未曾大赦，這倒是趣了。」

他們的對話倒是點醒了宋離塵，受了此等刑罰的犯人還能活着從牢獄里出來的，除非是特赦！而如今江山剛剛易主，能讓江北日理萬機的分出心來下特赦令的人，這個乞丐的身份定然不簡單吶。

只是，究竟會是什麼身份呢？

「長奚王，可否幫在下一個忙。」邀歡公子笑着繼續說道，「在下在夔州有些手下，只是近年來疏於管教，若是長奚王願意以您帶兵打仗的要求來規格的話，我想日後是有用處的。」

這哪裏是規格管教手下啊？宋離塵心中腹誹，邀歡公子這明明是想讓宋長奚給他訓練一支軍隊啊！

就在宋離塵以為宋長奚鐵定會拒絕的時候，卻不曾想，宋長奚愣是二話沒說就應了，「好。」

說完便接住了邀歡公子隔空拋過來的玉扳指，「這是信物，有勞長奚王了，多謝。此去夔州快馬也需三日腳程，長奚王明日動身，則如何？」

宋長奚點了點頭，隨即起身來到宋離塵面前，「阿離，此番前去夔州，你可莫要挂念小叔叔我啊。」

「去夔州……你帶上我。」宋離塵只知他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了，生怕一個眨眼他就像父皇母后那樣永遠的丟下自己。

說實話，這些苟且偷生的日子裏，宋離塵並不怕死，她怕的是對父皇母后的辜負，對那些為她而死的人的辜負。她的父皇母后願意為她而死，她父皇母后的忠志之士願意為她而死，只有宋長奚願意為她而活，苟且而又隱忍。宋國亡了，身為亡國奴，大抵身為長奚王的他活的比誰都隱忍。

「千黎公主，您就留在陽城關吧，畢竟此去又不是去享清福的，長奚王管教手下，公主你也不能寸步不離的跟着是不是，留在陽城關吧，長奚王會放心的。」邀歡公子命人添了杯茶，說的不緊不慢，卻讓宋離塵無法反駁。

「阿離，邀歡公子說的是，你聽你小叔叔我的話，留在陽城，等我回來，我帶你手刃仇人！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稍備一下明日行程，你也早點回房休息。」宋長奚溫柔的摸了摸宋離塵的頭，笑了笑，又遞給宋離塵一塊油紙封了的蜜餞。說完便離開了大堂。

好多年了，他一直記得宋離塵喜歡吃甜的……

手刃仇人，手刃江北嗎？還是左奴那耶塔惑？

宋離塵最終也沒有攔他，大抵他比宋離塵更想復國，活的比宋離塵更加苟且隱忍。

廳堂內只剩了宋離塵和邀歡公子，本來啊，宋離塵是打算喝杯茶就走的，可邀歡公子又命人給自己添了杯茶，「公主難道不想問我為什麼要長奚王去夔州嗎？」

本來宋離塵是不想問的，但實在是按捺不住心中大大小小的問號，偷偷瞥了一眼邀歡公子，「為什麼？」

「公主也知道，如今雖然宋國亡了，可形勢乾坤卻未定，換句話說就是，如今的江小侯爺和塔惑世子並未獲得全部政權，再加上你和長奚王都還活着，復國，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這日後定是少不了與江小侯爺干戈一場，長奚王，怎麼也得籌備着點啊。」

「邀歡公子，恕我直言，你現在收留我們二人，已經是冒着殺頭的危險了，與江北的恩怨也是我們二人的事，你到底所求為何？」

邀歡公子哈哈笑道，「公主，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嗎？不是凡事都是有所求才會去做的，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何要庇護你二人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

「當年陽城關廟會，公主你偷偷的爬上城牆，想去城外看熱鬧非凡的廟會，那時候，長奚王也才八九歲光景，你在城牆牆頭上不敢跳，長奚王先跳了下去在下面說不要害怕，說他會接住你，然後卻沒有接住，讓你摔了個正著……」

他說的這事宋離塵自然記得，因為那次是她偷偷放了皇爺爺關在東宮閬苑的小公子，她怕當時身為太子的父親責罵，才偷偷溜出了東宮，想着在宮外待上幾天，等父親和皇爺爺氣消了再回去。那一年，她的父皇還沒有登基，年幼的宋長奚也還未封王，而她也還是萬人疼寵的皇女孫。

宋離塵記得那次宋長奚是被她死纏爛打纏着出宮的，或者說死纏爛打會顯得宋離塵太沒有面子，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宋長奚是「被自願」隨宋離塵出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