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趙沉華進入禁軍營時,南方傳來的消息石破天驚,劃開了皇城平靜的一汪池水。佔據青山為王的韋豹,高舉「除周賊,復大景」的旗號,攻佔青州城,殺了青州郡守孫廣鵬,扶持大景皇室遺脈秦和為帝。

秦和據說是景高祖次子齊王後代。太宗未登上大寶前,這個弟弟公然勾結外敵叛亂,太宗親率大軍征伐。叛亂結束后,齊王一脈俱誅。而秦和先祖是由忠僕冒死用自己兒子換出來的。

「公子,秦和真是大景遺脈?」季北問。

趙沉華瞟了她一眼,「你信?」

季北說道:「大街上的人說那秦和酷似景高祖,簡直是高祖轉世。」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她為此還特意去尋了高祖幼時畫像,將兩者比較一番,還真有些相似。

趙沉華停住往前走的步子,道:「莫要在府中亂傳子虛烏有之事。」

季北應諾。

趙沉華繼續向前。景太宗,雄才大略,以天下為重。趙家關於他的描述細緻入微。七歲那年,趙沉華便用了半年的時間跟隨父親來了解這位留傳青史的帝王。

景太宗,深沉謀遠,臨機果斷,卻也狠辣無情。高后薨,太宗不顧高祖之意,以雷霆手段送三個異母弟前往封地。高祖因高后新逝之故,未曾責怪。后,齊王恢謀反。太宗平叛,勝,不顧兄弟之情,斬殺齊王一族,夷齊王外戚衛氏三族,親信亦連根拔起。那一年,白骨皚皚,流血千里,被稱為「赤血之年」。

能在太宗手上逃出一脈,趙沉華怎會相信?

鎮國將軍府,不,此時應該稱為輔國將軍府。

謝膺和副將馮延之、左昐三人談完公務。謝膺說自己得了幾壇好酒,請他們一同去喝酒。馮延之、左昐都是嗜酒之人,自是應下,一同前往。

左昐說起青州事時,馮延之大口喝下酒,道:「不過是些跳樑小丑罷了,還不值咱們將軍費心。」

謝膺不置可否一笑。

幾碗下肚,馮延之膽子漸漲,道:「將軍,聽聞你近來終有了喜歡的女子,看來咱們兄弟不久就會有嫂夫人了。」

謝膺本平靜的目光霎時深邃不可見底,他放下酒碗,道:「一個侍妾而已。」

左昐用腳踢了馮延之一下,示意他不可多言,自己則將話題岔開,「將軍,千里之堤,決於蟻穴。依屬下看,韋豹青州起事,於將軍有益。」

謝膺重新倒酒,側耳傾聽。

左昐道:「而今朝堂,亂象頻生。今上寵通道士,遠離賢臣。青州起事,不派將軍征討,而寄望於上天。小火燎原,天下必亂。」

「原炳,莫要胡言。」謝膺斥責,語氣卻是輕輕,一聽就覺出他是毫不在意左昐所言的。

雖是如此,左昐仍是止住了出口之語,起身,鞠禮,「將軍,是屬下胡語了。」

謝膺道:「坐下,一同喝酒吧。」

酒醉三分,謝膺忽而目光一亮,渾身繃緊。左昐武藝高強,當然也察覺到了。唯有馮延之還在招呼他們喝酒。

兩人目光相交,左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劍,一躍而起,直逼五尺之遙的桂花樹,大喝,「何人敢擅闖將軍府。」

桂花樹旁矯健的身姿一閃,正待跳牆離去,卻被左昐的長劍擋住。黑衣人腳尖着地,卻不朝外而去,反朝裏面逃去。

左昐忙追了過去,府內侍衛驚動,都朝這邊過來。

謝膺淡定喝酒。當聽到黑衣人朝桃苑去時,面色一變,丟下酒碗,大步流星而去。

左昐看到謝膺面帶急色走來,不由吃了一驚,即使深陷敵軍包圍也面不改色的將軍,也會出現焦急之色?

「黑衣人在何處?」謝膺厲聲。

「已闖進桃苑裡。」左昐候在桃苑外。桃苑乃禁地,作為謝膺的心腹大將,他自然不敢違了謝膺之意。見黑衣人進了桃苑,他只得命人圍了桃苑,讓黑衣人插翅難飛。

謝膺面色猙獰,道:「若出來,直接斬殺。」

左昐稱是。

謝膺自己則領了數人往桃苑而去,點上燈盞。漆黑的院子明亮如晝,侍衛有條不紊搜索各個屋子。

片刻過後,親衛首領宗興回道,「將軍,屬下並未發現黑衣人的足跡。」

謝膺問道:「確定黑衣人是往桃苑來的。」

宗興道:「屬下確定,黑衣人是往桃苑來的。若屬下沒確定錯,黑衣人應該是進入了閨閣,但屬下並未在閨閣之中發現任何蹤跡。」

謝膺聞言,剛硬的臉有絲絲鬆動,大步進入桃苑的閨閣。他一個抬手,所有侍衛立在院中。閨閣之中,一如以往,素雅溫馨。他的手顫抖着重重按下軟榻角落裏的一個小點,霎時,石頭制的軟榻移開,瑩瑩燈光下,牆壁上有灰塵劃過的痕迹。

桃苑外,有侍衛大喊,將軍,在東院發現黑衣人的蹤跡。

謝膺按下開關,軟榻重歸先前模樣。一股狂喜從胸口溢出,是不是說,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活着?

他始終記得,那個軟軟的小女孩趴在他背上,小聲告訴他,「哥哥,我告訴你一個奇怪的事,我房間里有機關。」

「哪裏有?」他好笑着問,語氣透著不信。

「真的有。」小女孩從他背上跳下來,睜著大大的眼睛,圓嘟嘟的手牽着他走進她的閨閣。待她把侍候的人都趕了出去,她鬆開他的手,朝床榻的角落用力按住,霎時,床榻移開。

在他驚異萬分時,她搖着他的手,燦爛地笑,「哥哥,你帶我下去看看這通道到哪裏,好不好?」

他本想先將這件事告訴她父親,奈何小小的她命令不許。若他不答應,她威脅他,她自己去瞧,不要他陪。彼時,他還是個她說什麼便做什麼的親衛。他只得答應下來,但也讓她先答應他,他先去探路,等路探好了,再帶她下去。

小姑娘見他堅定萬分,小小的人兒,似大人般,露出頗為無奈的表情,答應了他。

這條密道並不複雜,通往東院的花園,花園與外面的道路只有一牆之隔。她小時,經常央求他夜裏帶她出去逛。

因而,密道只他與小姑娘知道。

今夜,黑衣人對將軍府如此熟悉,還能憑藉這條密道逃了出去。當年,老太君又能毫不猶豫地用一把火燒死自己和疼愛的孫子孫女……種種跡象描繪出一個他幾乎可以肯定的事實真相,當年的小姑娘並沒有死去。

謝膺走出閨閣,面色已經不復先前的冷漠。

宗興上前,道:「將軍,屬下已派人去找。」

謝膺點頭,說出的話卻是囑咐:「不要大張旗鼓,我要她毫髮無傷。」

宗興心下疑惑,也知道自己不能多問,行了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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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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