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薛沅撩袍坐下，齊玥旻在客房裏走了一圈，停在了客房裏點的劣質香前眉頭緊蹙。

太難聞了。皇宮裏點的都是最名貴的沉水香，清淡而典雅，如今聞到這個香味就覺得想咳嗽。

「我們一會兒怎麼辦？」齊玥旻問。

「你坐那兒，我躲床邊，隨機應變。」薛沅淡淡開口。

「為什麼是我？」齊玥旻不服氣，「為什麼坐床邊等那個鬼來的是我啊？」

「你付的錢，理應你來享受。」薛沅一身白袍，笑起來如春風拂柳一般。

「……」齊玥旻沉默一陣，開口道：「你是男的，我一個女的坐這會不會……」

「不會。」

「……」齊玥旻。

**

夜裏，齊玥旻坐在床上，床很軟，薛沅換了個姿勢隱藏在床邊。

「公子久等了——」一陣婉轉動人風情萬種的聲音透過門傳入房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門被推開，一個如她聲音般曼妙的美人走進來，腰肢纖纖如細柳。

看到齊玥旻時她愣了一下，不是兩個人嗎，而且待在客房裏居然是個女人，還是個容色看起來比她還漂亮的美人，隨即輕笑道：「沒想到啊，這位姑娘也有如此這般的愛好。」

「……」有點變態，我再看看。

花魁扭著纖細的腰肢坐到了她身側，雙手環上了她的脖頸，一陣細小的青煙從齊玥旻的肩膀處冒出，盡數落在了花魁的指尖。

「齊玥旻，她在吸收你的靈氣。」薛沅的聲音驟然間響起。

齊玥旻轉頭一看，迅速地拔出瀾櫻，一個側身砍向了花魁。突然間她眼尖地看見了幾根細小的絲線，在劍劈向花魁的那一剎那，和薛沅的劍一併插入了花魁身體里。花魁倒在地上，沒有流血，化為了一縷青煙。

一瞬間，齊玥旻和薛沅又回到了長街上的青樓門前。

「不是她，鬼另有其人。」薛沅沉思道。

「我在她背後看到了幾根線，她只是個被控制的傀儡。真正的本體走不遠，肯定還藏在青樓里。」齊玥旻開口。

二人再一次按照上次的劇情發展來到了東風香里。

「這次我躲著，換你了！」齊玥旻已經先搶佔了床側的位置，「我才不想被那個傀儡用那個看變態的眼神看着！」

「……行。」薛沅無語地坐了下來。

「待她進來的時候你先找個借口讓她出去，我們得找到線的源頭。」齊玥旻若有所思地盯着門口的方向，「我有一個猜想。」

「樓下沒有一個人。」薛沅突然開口道。

齊玥旻猛地抬頭看向他。

「就像你說的，那個老鴇笑得很奇怪。但你有沒有發現，所有人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張嘴，只是表情在動。」薛沅繼續說着。

「可是那個站起來說話的醉鬼……他明明張了嘴，而且是他引我們來找花魁！」齊玥旻突然一下反應過來，震驚地看着眼前的薛沅，他們倆想到一塊去了！

「所以真正操控那個傀儡的其實是他，但我們必須確定一番。」薛沅正說着，門外傳來了花魁的聲音。

薛沅一聲輕笑，拿出一條白帶子，蒙住了花魁的眼睛。

「公子這是幹什麼呀……」花魁一邊笑得張揚嫵媚，一邊嬌嗔著。

「我推着你走。」薛沅低低地笑着，推著花魁朝外走去。

齊玥旻在心底吐槽兩句他懂得好多，一邊輕手輕腳地跟了出去。線不容易察覺到，躲在薛沅身後的齊玥旻掐了個訣，絲線瞬間發亮，可以清晰地看見絲線的源頭，正是那個坐在樓下的醉客。

「就是他！」薛沅見此突然出聲。

花魁一把抓住了薛沅的手，纏住了他，薛沅不能殺了花魁，否則夢境就要再次重來，於是他側身躲過，將花魁的手狠狠一扭，花魁發出一聲慘叫。

同一時刻，從背後跳出來的齊玥旻一個飛身落在了醉客的後面，拔出了手裏的瀾櫻劍，卻只是斬斷了醉客身上的發光絲線。

「殺了他！我們沒有第三次機會了，這次出不去，我們倆就要被困死在夢境裏了！」將花魁踩在腳下讓她動彈不得的薛沅對着遠處的在醉客身邊的齊玥旻喊道。

「該死的人，是你吧。」齊玥旻輕笑一聲，握緊了手裏的瀾櫻劍。

「……什麼？」薛沅愣住了，「你在說什麼啊齊郡主？」

醉客站了起來，身邊那些不會說話的鬼客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齊玥旻朗聲道：「薛公子，不，魘魔，你的演技很高超，但有一件事你說漏嘴了。薛沅根本就不知道我失憶的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只有同時知曉我們二人的記憶才會犯這樣的錯誤，我說得沒錯吧？」

聞言，薛沅明顯一愣：「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而且單憑這些你就可以斷定我不是薛沅？」

「當然不是啦，」齊玥旻輕笑一聲，「我跟你換了個位置蹲著，發現你那個角度完全可以看見絲線，但花魁進來的時候你並沒有告訴我，而是引導我去殺花魁，用掉唯一一次殺錯鬼的機會。倘若第二次我再殺錯了，那這個夢境我就出不去了。」

「第二次，你又引導我往這個醉客身上想，其實他也是被你控制的，我在使用靈訣找絲線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他的身上也有絲線，因此順理成章地懷疑他是操控傀儡的人。其實花魁和他，都被你操控了，真正的絲線，在你的身上對吧？」

「你胡說，那為什麼整個青樓的鬼都不會張嘴說話而他可以？」

「這就是最後一個問題了，」齊玥旻望着身邊醉客模樣的人，「其他人是鬼沒錯，但他不是。」

「他才是真正的薛沅呀！」齊玥旻眉眼彎彎滿是笑意，手裏的瀾櫻劍卻早已被她握得滾燙。

此時恢復自由的醉客掙脫了絲線，已經完完全全地變回了薛沅的模樣，站在齊玥旻的身側，冷冷地望着二樓上的「薛沅」。

「薛沅」冷笑一聲：「我以為我成功了，沒想到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挺厲害。」搖身一變，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薛沅拔出玄寧劍，二人一左一右，踩着一樓的桌子飛身躍上二樓，像兩隻輕快的雨燕直直地射向魘魔。一樓的所有「堂客」都站了起來，朝薛齊二人慢慢地包圍過去。

薛沅出劍迅速利落，靈活地躲過了魘魔的攻擊，玄寧的劍身閃著鋒利的光。齊玥旻單手掐訣，指尖放出一道藍光，一陣巨大的衝擊波將樓下所有的「堂客」震開，一手握劍，轉身回來落在二樓的欄桿上。

玄寧劍像一條靈活的白蛇，手握劍落，一團黑灰色的霧氣消失了，齊玥旻雙手舉過瀾櫻騰空而起，朝着魘魔直劈過去，茉莉色的斗篷在空中飄飛，如同蝴蝶降落，直擊魘魔的脖頸。

魘魔悶哼一聲吃力地躲過，眼神一冷，揮動雙手，出現紫黑色的煙，狠狠地朝薛沅的方向襲來，正當薛沅決定御劍抵擋時，黑煙卻調轉方向朝着齊玥旻的身上撲去。薛沅抓住齊玥旻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過來，身形一轉將她半圈在懷裏，轉頭，另一隻手裏的玄寧劍橫過，擋住了黑煙的攻擊。

玄寧劍的最後一擊直插魘魔的脖頸，隨着魘魔一聲慘叫，屋頂開始晃動，一塊一塊的灰塵撒下來，整棟樓開始劇烈地晃動。

「夢境要塌了，跑！」薛沅抓住齊玥旻的手腕，迅速地轉身朝門口飛奔而去。齊玥旻被他抓着，跟在他的身後，斗篷飄飛，兩抹輕盈的身影從青樓的門口離開，那一刻，整棟樓「轟」地一聲倒塌了。

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門，薛齊二人不假思索地跑了進去。

外面的天又變成了黑紫里透著血紅光亮的樣子，齊玥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抬眼，薛沅還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薛沅鬆開手，桃花眼的眼尾微微勾起，帶着一絲不可言說的笑意：「郡主還不算笨。」

齊玥旻白暫的臉蛋此時已是通紅，一邊喘著氣，一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沒給你拖後腿吧薛公子？」

薛沅沒說話，漩渦門消失了，八十顆亮晃晃的明珠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四十，我四十，平分吧！」齊玥旻伸手將浮動的八十顆分開，將四十顆的一邊歸入了自己的錦袋裏。

薛沅盯着剩下的明珠看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將明珠歸入囊中。他抬眸，望着齊玥旻的臉看着。

少女的臉此時白裏透紅，像雪白的宣紙上暈染上一片淡紅色顏料。墨色的髮絲如瀑布般垂下來，幾縷碎發被風吹動着。

「怎麼了？」齊玥旻發覺了問道。

「頭髮亂了。」

他的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齊玥旻忍不住「啊」了一聲。

「齊郡主，你頭髮亂了。」薛沅將語速放慢，一字一句地重新說了一遍，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齊玥旻盯着他的背影，想起他方才的話，有些奇怪，連忙用手擺了擺頭髮，跟上了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