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的選擇

我叫華峰，一位普通的網絡偵探小說作家，幾年前，由於經濟原因，我無法承擔昂貴的房租，只能把自己的東西從住處搬了出來，當時，我特意選擇坐在了一把破舊的長椅上，這把椅子掉漆了，看得出來，已經年久失修，其他人是不會願意坐在這裏的，而我，也只能在這裏對前途和住處發愁。

我已經寫了幾年小說了，這並不見得我創作了多少真正的作品，我一直都是在為生計應付，一段時間火什麼就寫什麼，最後變徹底淹沒在隨波逐流的深淵中，喪失了名為靈感的珍寶。

如今，也只能坐在這無人問津的地方，正當我陷入迷茫之時，一位穿着老舊風衣，身材極其高大，頭髮和儀容混亂不堪的人坐在了我的旁邊，我當時，真以為他是這一代可悲的流浪漢

「你好，怎麼稱呼？」

「華峰」

「華先生，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夏福，該怎麼說呢，我不經常與陌生人說話，看得出來，你失去了容身之所，恰恰我也沒得住的地方，我有個好提議，要不我們合租吧」

面對眼前這個陌生男子，我實在是不好回復，可我也不能睡在這冰冷的公園裏吧。

「可以，反正我也沒多少錢了，去哪兒？」

夏福聽到消息就立馬起身，眼睛裏放射出歡愉的光，他一直是個急性子。

如果，你完全讀完了上面的話，你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兩個陌生人只用了幾句話，竟然就同居了，但是，事實正是如此，緣分就是如此，難以理解，但正因為這件事，親愛的讀者，你才能看到我這本由真實經歷改編的偵探小說

我們已經一起住了幾年了，我開始用真心寫小說賺錢，而他，這獨一無二的諮詢偵探，世界上本來是沒有這種職業的，據他所說，是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開創了這個職業，當然，他也能為我的小說提供素材

我們一起經歷了許多次犯罪，而這次，無疑是最離奇，最不易被發現的

這段時間，賓迎市，似乎非常安靜，沒有任何兇殺，失蹤，或是綁架，報紙上的新聞也平平無奇，就是一些富豪給患有精神病的人捐款這種事。平靜本應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夏福卻十分鬱悶，他時而無聊的彈著鋼琴，時而觀察著遠方的大橋，我們所租的房子就在這條江的旁邊，江上有一座用於運輸火車的鐵橋

「華峰，不覺得最近太平淡了嗎？」

「平淡還不好嗎？平平淡淡才是真」

「朋友，這你可就錯了，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平淡，平淡永遠是我們無法發現或者隱藏的極深的陷阱，當我們放鬆警惕時，它才會跳出來，使我們大吃一驚」說到這兒，他還將雙手張開做爆炸的模樣。

「繼續你那些古怪的研究啊，我常常看你研究什麼煙絲啊，頭髮還有動物的叫聲，這種奇怪的內容」

「奇怪？你錯了，那些都是破案的關鍵」

電視上突然播起了新聞「本台記者為你報道，一男子在江上的鐵橋上欲輕生，消防員正在熱心勸導，並做緊急措施」隨着鏡頭的移動，我們看到，這個男子似乎非常緊張，手裏還拿着一部手機，看着他對手機說了最後幾句話，就跳了下去，救援船幾乎是同一秒開過去營救，可不知道為什麼，船上的引擎突然失控，恰巧，今天江水異常湍急，還沒來得及過去，那人已經順着水流漂走了。

「太棒了，華峰，我們現在終於又有事情幹了」

「這可是死人了啊」

他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

「哦，

抱歉，原諒我的冒昧，但是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去緬懷他，而是去抓住真相」

夏福拿上外套，就往外面衝去，我也沒辦法，只能跟着走了，我也不想錯過任何一次能在小說中讚揚我朋友的機會。

現場已經被封鎖了，兩位警官正在商量著把這次的意外定義成一場自殺。

「等等！劉警官」夏福急忙跑過去，劉警官是夏福的表兄，再加上我們經常跟他一起辦案，現在已經與劉警官非常熟了。

「夏福，這次只是一場自殺，不用你來了」

「在知道真相前，永遠不要排除任何可能」夏福直接伸手過去，摘掉了警戒線，案發現場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橋上已經佈滿了鐵鏽，卻顯得十分堅固，男子站的地方，除了他的汗水，什麼也沒有。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把男子的遺體撈上來，讓法醫鑒定。

夏福建議我們先去咖啡廳喝杯咖啡，再過來，畢竟這次的自殺看上去不簡單，尤其是男子最後對着手機說的話，實在是疑點重重。

他選了一個最安靜的座位，這可以使他慢慢思考，賓迎市是在江上的一座城市，宏偉的大橋和來往的漁船遍佈各地，我們倆靠着窗，慢慢品著咖啡，感覺當然是苦澀的，窗外是著名的雙江大橋，是這座城市才修的，既可以通汽車，又可以通電車的橋，有不少人前去那裏拍照，可惜，今天不是周末，大家都在上班，橋上的人熙熙攘攘，我們這家咖啡廳離那座橋不遠，普通人五分鐘就可以跑到那邊，所以這座橋修起來反而還便利了這家咖啡館

「我明白你說的平靜即危險的理論是什麼意思了」

「你要學的可多呢，華峰，最重要的一點是善於觀察」

不知道為什麼，我這位朋友的眼睛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窗外的大橋，彷彿那個地方也會出現一場自殺案。

「你為什麼一直盯着外面啊」

「不知道，可能是奇怪的預感，我覺得那邊會出事」

我們在咖啡店邊喝邊聊了一個多小時

果不其然

「快走！！」夏福莫名其妙的起身，隨後跑了起來，我只能在後面追着他

「發生什麼事了？」

「橋那邊....有人好像要跳下去」

「快報警啊」

「來不及了！！」

我們朝那邊飛奔了過去，夏福跑的極快，這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速度，畢竟他在公寓裏一直都只是安靜的坐着，他直接朝橋上那個要跳下去的人撲了過去

「你不要命了？夏福」

那位女士幾乎是要在跳下去的同一瞬間被夏福按倒的

「為什麼要跳下去？」

「不要攔着我，再晚幾秒，就來不及了」女士身着樸素，年紀應該是40左右，隨身的包上有小孩的塗鴉痕迹

夏福的體力在剛才跑步的時候透支了，他平常不怎麼運動

「華峰，把警察叫過來，快」

「好，我馬上」

我們談話之際，那名女士竟然用自己的耳環戳向了夏福，夏福鬆了一下，女士連忙帶着包竄到了江里，夏福的身體也往前挪了，我急忙抓住他的腿

「你可抓穩了，華峰先生」

「你怎麼還那麼冷靜啊！」

這場意外無疑是打破了下午喝咖啡的閑暇。

沒過多久，就聽到警車鳴笛的聲音，當然，我們見到的還是劉警官

「我真是沒搞懂，跟你們在一起，怎麼每次都會碰上這種棘手的案子」

我和夏福聳了聳肩

「對了，前一位自殺者的驗屍結果出來了，並沒有任何吸毒或飲酒的跡象，而且他是一家銀行的經理，工作和家庭可謂是十分美滿，有一個哥哥，他的手機損壞掉了，我們無從知曉裏面有什麼東西，只是當時在場的人說他在與什麼人通電話，這個我們稍後會去調查」

夏福抬着頭，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劉警官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

「通知你們一下，夏福和華峰，在江邊橋那個地方，又有人跳了下去…」

我有些吃驚，短短的三個小時，竟然出現了三個人連環自殺，正常人也看得出，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夏福卻顯得很鎮定自若，彷彿他已經知曉了一切一樣

「給我一張地圖，劉警官」

他將這三個自殺地在地圖上用黑筆連在了一起，一個很完美的正三角形

「每一個兇手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其他人看到，這樣他才會有成就感。」

在正三角形的中央，有一個很可疑的地方，說他可疑，其實是不對的，但是人們會往那個地方去想。幾天前，新聞頻道報導了住在那邊的一家人，一對父母生了個孩子，孩子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而且是在很小的時候，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一直都需要父母的照顧，父母也因此花光了自己所有的資產，最後好像是某位好心人捐了一筆巨款給這對父母，那個捐款人卻一直不知道是誰。

「去看看吧，華峰，說不定那裏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我們打了一輛計程車，就趕了過去，報紙上的新聞刊登了這家人的信息，我們也不難找到，他們所在的小區十分破舊，起碼有30多年了，我們向小區保安詢問，保安以為我們是來看望他們的，就給我們指了條路

在他們門前，我們很清楚的聽到了激烈的吵架聲

「都怪你，生了這麼個精神病，兒子，我的錢都被你們敗光了。」

「還怪我，要不是你天天在這跟我吵，他會得精神病嗎？」

「不可理喻，我辛辛苦苦供你們吃穿，你居然還反過來怪我？」

可能是因為接受了富豪的資助，他們把門都換成密碼鎖了。夏福很容易就能解開密碼，他跟我說過，一般這種密碼鎖的數字都很簡單，而且由於長期按，按的那幾個數字和其他幾個數字的按鍵損壞程度會不一樣，再加上他經常背那些常用的數字列表，很輕鬆就能推出來

「你是？？？」

「我是夏福，這位是我的助理華峰，你們涉嫌構成幾場謀殺案，我們是來調查的」

「搜查令呢？」夏福不慌不忙，給表兄打了個電話，劉警官當然知道夏福這個性格，提前就辦好了證件，將圖片傳給了夏福。

「這下總可以了吧？你們坐着不要動，等待我們搜查」

他們的家非常的臟，到處都有特殊氣味的不明物體和排泄物，家裏除了一台冰箱，沒有其他的任何家電，一陣哭聲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在卧室里，我們發現了一位成年男子，雖說是成年，神情卻像只有兩歲的孩子，肆意的玩耍著普通的玩具，卧室里有兩張床，桌子上擺着一個枱燈，柜子裏擺滿了書

「你們的二兒子呢？」

「什麼？」

「不用裝了，這已經十分明了了，首先，卧室里有兩張床，另一張床一定是給你們的，另一個孩子的，雖然你們可能把那個孩子的照片和生活跡象扔乾淨了，但是桌子上擺的枱燈，你們還沒有扔，一個患有精神病的人怎麼會用到枱燈呢？而且書柜上還擺着一堆中外名著，難道我會相信他會去讀這些嗎？更何況，就算你說這些都是為了裝飾，你們明明那麼窮，為什麼不直接拿去賣了？這些東西肯定對你們有什麼特殊含義。」

「最後，你們可能沒聽出來，我以前專門研究過嬰兒或者小孩子的叫聲，他們對各種親戚其實是有不同的叫喊聲的，而剛剛他分明叫着哥哥」

這對夫婦顯得有些緊張，丈夫手裏攥着什麼東西，我一把就搶了過來

「跳河賭博競猜-你完全沒玩過的賺錢方法，聯繫電話151……」

「而且我一直在懷疑，你們為什麼會獲得富豪這麼多的捐款，現在這個世道沒有人會為了別人支付那麼多，除非是你們的親人或朋友，但是據我所知，你們為了自己的精神病兒子已經把與親人朋友的關係揮霍一空了，這場競猜是不是你們辦的？」

那位母親的電話響了起來，夏福搶了過來，接聽

「我看到你們的廣告了，你們多久開始？」

他立即掛斷了電話，對着那對夫婦「這下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用何種手段逼迫那些人跳河的，但是一切已經清楚了」

「真不是我們」那對夫婦突然開始哭了起來「我們雖然不是好父親，好母親，但一定不會幹這種事情的，求求你們，如果我們進監獄了，兒子就沒人照顧了」

夏福眉頭一緊「不是他們兩個」

「為什麼？」

「剛才我只是在用極端方式測試他們兩個的感情變化，但很顯然，他們兩個的感情基準沒有發生太大的移動，這是微表情心理學中典型的誠實表情，他們說的是真話，那麼一定有另一個人，這個人可能在觀察着我們，在享受着我們來到這裏，指責這對夫婦，而且我們最容易忽視」

劉警官又打了電話

「另外兩位死者調查出來了，一位是中學的英語教師，兩個孩子的母親，曾獲得多項教育局獎項，另一位死者倒是沒查到，只知道他有個兒子，我們查過各種機構都沒有他的信息，實在抱歉」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誰了，這個案子就讓它終結吧」

夏福坐在客廳的飯桌旁，將雙手合十架在桌子上

「整個案件其實很簡單，三個自殺者，分別對應的是弟弟，母親，父親，也就是你們，其實最後一個自殺的人就是你們的二兒子，這也不難理解，他殺人的原因很簡單，你們在他幼年的時候時常爭吵，而且你們已經有了第一個兒子了，還是個精神病，你們生第二個兒子，只是想讓他撫養這個弟弟長大，這就是你們對二兒子的唯一期盼，但每個人的人生都應該是為自己而過的，所以你們與二兒子吵了一架，他搬出去了，你們也把她的生活跡象全部毀滅。他最近成了父親，幼年的遭遇使他充滿了抑鬱，他害怕自己也變成像你們這樣的人，所以，二兒子將自己作為對應父親形象的人，跳江自殺」

夏福咳了一下「他最想殺的人就是你們三個，但是覺得這樣太便宜你們了，於是用某種手段教唆了分別對應你們幾個的人去自殺，我猜應該是用他們孩子的性命做威脅，然後通過這種自殺賭博的方式栽贓於你們，這通電話，應該是預錄好的，因為我掛斷之後沒有再打過來，這相當於，在他心中，你們會先死一遍，然後餘生會在監獄里度過」

案子結了，我與夏福在鐵橋上散步，走着走着，燈就亮了起來，殘存的夕陽也向我們這邊撒來

「悲慘的人生，悲慘的哲學方式啊」

「世界上有不少悲慘遭遇的人，就像是在燈亮起后，總有幾個人會從橋上一躍而下，而他只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