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紀念日驚喜

醫生檢查過後表示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

我清楚地看見，傅昀淵在聽到這一消息時眼裏那止不住的喜悅以及嘴角上揚的弧度。

看來，昀寶對我的身體還是很關心的嘛。

這真不怪我會這麼想，畢竟之前他對於我能不能醒過來還有能不能活動都沒有表現出來很在意，這讓我很納悶的好不啦？

我們對醫生致謝，傅昀淵送醫生護士出門，兩分鐘過去了，還沒回來。

我坐在床上，自娛自樂中，好不容易能夠動彈，雖然還不是特別靈活，但也能讓我一個人玩好久。我捏捏左手，基本沒感覺，還是使不上力。又動動右腳，能抬起輕微的幅度。我膽子本來就大，慢慢地挪動身體，雙腳伸進毛絨拖鞋裏，手撐著床，一點點起身。

就這麼半離床鋪，左腳剛顫顫巍巍地往前邁了小半步，腿一軟，「啪」的一聲，華麗麗地摔倒在地。

起是肯定起不來了，我有些懊惱，也不擔心，就這麼坐在地板上，開始思考。

門把手轉動，傅昀淵回來了。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聽見，或許可能是我聽力退化了，有些耳背。

總之直到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我手臂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就這樣，我又被他半抱回了床上。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傅昀淵倒是越來越熟練，我都淡定了不少。

看着他幫我調整枕頭的位置，耳邊傳來有些無奈的聲音：「夭夭啊，等好了再試怎麼樣？我不在，你這麼愛逞強啊？」

傅昀淵坐回椅子上，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我才不要，沒力氣動不了很難受噠你知道不？

不過這話我還是沒有說出來，瞧見他眉宇間的疲憊以及那雙桃花眼下的一片烏青，有些心疼……好吧，是很、非常心疼，一抽一抽的疼。

我撇撇嘴，裝作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好吧，聽你的。」這傢伙，肯定不希望我擔心他啊。

果然，傅昀淵笑了，摸了摸我的頭。

我想快一點岔開這個話題，露餡了怎麼辦？於是趕忙問：「對了，怎麼出去那麼久啊？」

傅昀淵像是沒察覺什麼似的，耐心地回答：「你在這裏呆太久對身體不好，況且你肯定也不喜歡？我就去諮詢了醫生，醫生同意你出了去了。」

「真的嗎？」我一下子就忘記了剛剛腦海中思索半天的想法，興奮地想錘牆。

「當然。」

「太好了！何止是無聊，昀寶我都快發霉了！」

傅昀淵拿起白色羽絨服套在我寬大的病號服外面，圍巾、帽子、手套……妥妥的全副武裝。還拿了條棕色珊瑚毯搭在我腿上，這陣勢，也是有夠誇張的了。

艾瑪，我敢沒反駁，恰恰相反，心裏還有些甜絲絲的，像是吃了一大塊白巧克力。

傅昀淵出去，推了個輪椅進來，又是熟悉的流程，抱、放，只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是可以動的輪椅。

難得的，外面出了太陽。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有了些許暖意，一連幾日窩在病房裏的惆悵都散去了。地面上是兩個人影，一立一坐，一前一後，靜謐美好，般配十足。

我嘴角的笑就沒有掉下來過，抬頭往後一看，我這一生摯愛也在深情凝視着我。

嗯，我很幸運。

記憶，沒那麼重要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了，每晚我都會做夢，有時是幾個片段，有時是一個事件。

但，都很真實，也很熟悉。就像是……親身經歷過一樣。

記憶好像在一點一點地恢復。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12月4日晚，九點。

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無法入睡。

整個人激動得翻來覆去：嘿嘿，明天就是紀念日啦，不知道昀寶會給我準備什麼禮物，真期待呀。

經過幾天的休養，我的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起碼基本的活動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經常趁昀寶出去的幾分鐘就跑沒影兒了，但是每次不到五分鐘就會被找到，換做別人或許早就放棄了。不過我是誰？鄭允煙好叭？越挫越勇就是我堅毅的品格，於是乎，無時無刻不在開溜。

但是我也挺納悶的，漸漸的，我還真就懷疑我家昀寶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還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好幾遍，結果，連個影兒都沒找著。沒辦法，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行不行，我拍了拍臉，得睡覺，不然錯過驚喜怎麼辦？碎覺碎覺。

又翻身，在黑暗中看着傅昀淵，輕輕地說了聲：「晚安，我的昀寶。」

閉上眼睛，緩緩地，又進入了夢境。

眼前亮光閃爍，忽然，一道白光照亮了前面嬉鬧的聲音。

一個個片段如走馬燈似的閃過，我看清了我這一生。

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

在朋友面前不顧形象的我，遇見喜歡的人害羞的我，和傅昀淵在一起后笑得眉眼彎彎的我，捉弄昀寶時恃寵而驕的我……很多很多，不完美的、有缺陷的，不過，那都是我。

第二天，我醒的很晚，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我揉了揉眼角，窗帘拉了半邊，陽光透過玻璃傾瀉而下，灑落在床尾。

今天是個大晴天誒，真好。

病房裏空蕩蕩的，沒有人。

我打着哈欠坐起來，還有些懵。

默默捋著自己腦海中一晚上播放的記憶，一點一滴，今天的精神很不錯，是幾天來最好的。

我笑着，翻身下床，走到衛生間洗漱。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病房裏還是空無一人。

我歪著頭，有些納悶，不過仔細想了想，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傅昀淵去準備驚喜了。

這樣想着，我瞬間又開心了，想躺回床上，可是……

算了，還是出去晒晒太陽吧。這大好時光，怎麼能浪費呢？

啦啦啦，走你！

我腿腳利索了不少，走出去才用了五六分鐘。

站在草坪上，呼吸著新鮮空氣，醫院裏人不多，因此並不嘈雜。聽着周圍零零星星傳來的問候聲以及不時的開懷大笑，我的心情更好了，比這天氣都要明媚。

親情，永遠是溫暖的啊。

傅執沇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枝花，是玫瑰。

「媽，這邊。」我跟着他朝另一邊走去。

醫院門口，祝允陌牽着虎頭虎腦的星闌站在那，星闌肉乎乎的小手遞給我一個玉桂狗氣球：「奶奶，給。」

「謝謝鑫鑫。」我蹲下身子，戳了戳肉包子的臉。

滿足，願望實現啦！

祝允陌也笑：「媽，跟我來。」

「誒，等等，住院……」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傅執沇接道：「媽，不用擔心，跟陌陌走吧。」

聽到這話，我才點點頭，上了前面那輛白色的車。

駕駛座是傅佑煙，一身白色長裙，一點也不像兩個孩子的媽。

傅佑煙扭頭，笑得溫柔，從副駕駛拿出一個玉桂狗的玩偶，軟乎乎、毛茸茸。

「媽咪，坐好，我們出發啦！」傅佑煙踩下油門，速度不快，我抱着它。可以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看着窗外的景緻。

到了一家餐館，是以麵食為主的。我和傅昀淵第一次一起吃飯的地方，也是我們最常來的店鋪。現在是原店主的兒子管理。

當年的小麵館如今已有響噹噹名號，生意火爆。

門口站着舒莫辭和舒莫離這對雙胞胎。

莫辭手上是一串糖葫蘆，而莫離則是拿着一根棉花糖。

兩人一左一右地遞給我，默契十足：「外婆，紀念日快樂。」

店內又走出來兩個人。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了出來，中年男子在一旁攙扶著。

是店主父子。

「咳咳，允煙丫頭，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咳咳…你和昀淵已經五十年了。當初，咳，我見你們的時候…還是學生。咳咳咳…你們都好好的，要開心咳咳，記得啊…」店主叔叔基本上是強撐著說出了這番話，畢竟已經九十歲的高齡老人了。

我點頭，眼中淚光閃爍：「嗯，林叔叔，我們會的，你要保重身體啊。」

「好好好，咳咳咳…去吧。」

我緩緩轉身，又重新坐進了車裏。

莫辭莫離則坐在了後面傅執沇的黑色平治。

最後，車子再次停下。這次，面前是一棟別墅。

我記得，這是我家。

家，終於回到家了啊。

傅佑煙走在前面，推門，大廳的窗帘將光擋的嚴嚴實實，明明是白天，跟晚上一樣漆黑。

她摸索著門口的燈，按了下去。

「砰」綵帶在空中飛揚，落在我的頭髮、肩膀、臉龐。

很老套，但我還是感動的一塌糊塗。

先是傅馨逸，上前遞給我一個藍色蝴蝶結禮盒，可惜我手上已經拿不下了，手腕上害綁着那個氣球。

「奶奶，木木祝你和爺爺以後每天都健康快樂！」

「好，好，謝謝木木。」我連連點頭。

祝可言也來了，只說了短短兩個字：「恭喜。」也遞給我一個禮盒，是薄荷綠的顏色。

我點頭輕笑：「謝謝。」

我看着傅昀淵從廚房一步步走出來，手上端著一個藍粉拼接的水果蛋糕。一半星空，一半愛心，很好看。

我忍着眼淚，努力地笑着。

「鄭小姐，恭喜你，金婚快樂。」

他沒喊我夭夭，也不是傅太太，而是鄭小姐。

時間彷彿一下子倒回戀愛的時候，他是傅先生，而我，只是鄭小姐。無論結沒結婚，在他心目中，我永遠只是那個恃寵而驕的小姑娘。

「傅先生，你的傅太太祝你生日快樂。」我笑得，應該非常燦爛吧。

他捧著一大束藍色滿天星，上面還有細碎的熒光，漫天星河，都在眼前。

所有人都笑得很開懷，為我們慶祝。

真好，傅先生，沒有遺憾了，你說對嗎？

市裏不允許放煙花，傅佑煙買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仙女棒，就屬我和鑫鑫玩的最high了，不過，大家都很盡興。

夜幕降臨，一行人互道晚安，便回房了。

我蹲在地上，將信紙放在衛生間的凳子上，一筆一畫地開始寫信。

等我從衛生間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情了。

我笑着對我家昀寶說：「去吧。」

看着他進去后，我一下子把床頭櫃的抽屜拉開，將疊好的信紙放入。

等做好這一切后，我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床上，打開那兩個盒子，仔仔細細地端詳著。

藍色盒子裏，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我和他第一次約會時穿的衣服，已經有些舊了，但還是可以明顯地看出來主人的用心。

薄荷綠的盒子裏，是我從小到大的照片，記錄了我的一生。有出生沒多久的、牙牙學語時的、蹣跚學步的、運動會上的、以及和他在一起后的點點滴滴。每張照片後面都寫上的幾句話，照片已經開始泛黃了，可半分褶皺都沒有，足矣體現出傅昀淵的珍惜。

眼淚不自覺地一滴一滴落下，又忙不迭地擦乾。

傅昀淵出來了，我們靜靜地躺在床上。

「昀寶，晚安。」

「晚安，夭夭，明天見。」

明天見，多麼美好的三個字。對不起啊昀寶，我沒有明天了。

是的，從早上起床開始，我就知道，我的生命就到此為止了。精力充沛是真的，可我知道，那是迴光返照。可能人都有這種能力吧，到了時間真的能感受到自己已經大限將至了。

只不過我很幸運，以最好的狀態度過了這個完美的紀念日。幸好，我還能陪他這最後一日。

最後一滴淚自左眼角滑落，我看見前面是一大片花海，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哥哥……好多好多人都面帶笑容地看望着我，向我招手。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模樣，嘿嘿，我終於，又見到你們啦！

我一下子撲到媽媽懷裏，媽媽很溫柔地摸着我的頭，一起朝着花海深處走去。

我躺在床上，呼吸漸漸停止，嘴角帶笑。

壽終正寢，這樣最好。

－－－－－－題外話－－－－－－

來啦，下一章是寫「我」住院這段時間男主傅昀淵的視角哦～